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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轼对杜甫的评价为什么自相矛盾?

成都杜甫草堂的植物
苏轼对杜甫的诗有过非常高的评价,例如:
“颜鲁公书雄秀独出,一变古法,如杜子美诗,格力天纵,奄有汉、魏、晋、宋以来风流,后之作者,殆难复措手。”(《书唐氏六家书后》)
“天下几人学杜甫,谁得其皮与其骨。划如太华当我前,跛䍧欲上惊崷崒。……”(《次韵孔毅甫集古人句见赠五首》其三)
“诗至于杜子美,文至于韩退之,书至于颜鲁公,画至于吴道子,而古今之变、天下之能事毕矣。”(《书吴道子画后》)
“李太白、杜子美以英玮绝世之姿,凌跨百代,古今诗人尽废。”(《书黄子思诗集后》)
但是,有时候,苏轼对杜诗的评价并不高。例如,苏辙的《子瞻和陶渊明诗集引》云:“(子瞻)书来告曰:‘……吾于诗人无所甚好,独好渊明之诗。渊明作诗不多,然其诗质而实绮,癯而实腴,自曹、刘、鲍、谢、李、杜诸人皆莫及也。……’”说曹、刘、鲍、谢不及渊明,倒也不错,但是说李杜也不及渊明,就未免太不客观了。
苏轼对杜甫的评价为什么出尔反尔,自相矛盾呢?是不是苏轼不同时期的观点存在差异呢?假如杜诗不及陶诗是苏轼早期的看法,倒也可以理解。问题是这一看法恰恰是苏轼晚年提出来的,这就有点儿奇怪了。《书唐氏六家书后》作于元丰四年(1081),《次韵孔毅甫集古人句见赠五首》作于元丰六年(1083),《书吴道子画后》作于元丰八年(1085),至少1085年的时候,苏轼对杜甫的评价还是非常高的,是年苏轼49岁。苏辙的《子瞻和陶渊明诗集引》作于绍圣四年(1097),是年苏轼61岁。十二年间,一个人的思想当然有可能发生变化,不过,苏轼对杜甫的看法,到49岁的时候,应该非常成熟了,一般不会轻易改变。因此,以不同时期的观点存在差异来解释这个问题,似乎比较牵强。
私意以为,从苏轼发表意见时的语境入手,或许可以发现一些端倪。苏轼发表尊崇杜甫的意见时,面对的都是他的文友,他对自己的真实的想法,是有所保留的。但是,与自己的胞弟苏辙交流时,他就愿意放开谈了,不再有所顾忌。
苏轼对杜甫当然也是重视的,但是,重视归重视,他还有一点儿暗中较劲的意思。王羲之说:“吾书比之钟、张,钟当抗行,或谓过之。张草犹当雁行,然张精熟,池水尽墨,假令寡人耽之若此,未必谢之。”(见孙过庭《书谱》)苏轼拿自己跟杜甫比较,恐怕也有“未必谢之”的想法。他模仿杜甫的《月》(“四更山吐月”),从一更写到五更,一连写了五首。表面上看,这件事说明苏轼太喜欢杜甫的这首诗了,于是通过模仿向杜甫学习。其实,这里边还应该有要跟杜甫比个高低的意思。苏轼晚年先后和陶渊明诗一百余首,对于其中的得意之作,他不是也“自谓不甚愧渊明”(见《子瞻和陶渊明诗集引》)吗?
实话实说,苏轼的《江月五首》,是为模仿而模仿,并且有明显的败笔。这五首诗,每一首的第一句依次是“一更山吐月”“二更山吐月”……(以此类推)。所谓“山吐月”,出现一次就够了,怎么能每一更都“山吐月”呢?杜甫说“四更山吐月”,意思是四更的时候,月亮开始从山后升上来了,在此之前,是看不到月亮的。
苏轼在《王定国诗集叙》里说:“古今诗人众矣,而杜子美为首,岂非以其流落饥寒,终身不用,而一饭未尝忘君也欤!”这段话只从道德的角度着眼,却无视杜诗的审美价值,给人的印象是,杜甫是因为忠君才成为诗人之首的。不排除苏轼对杜甫的诗名有点儿不太服气的心理。
苏轼作《续丽人行》,故意把杜甫拉扯到诗里加以揶揄:“……杜陵饥客眠长寒,蹇驴破帽随金鞍。隔花临水时一见,只许腰肢背后看。心醉归来茅屋底,方信人间有西子。……”用这种笔墨游戏调侃杜甫,未免轻薄。此诗构思固然巧妙,格调却比较低俗。我认为,对于王安石来说,断不会写这种调侃杜甫的诗,因为王安石对杜甫的敬仰是发自内心的。同理,苏轼也写不出王安石《杜甫画像》那样的对杜甫近乎顶礼膜拜的诗。
苏轼的《记子美陋句》写道:“‘减米散同舟,路难思共济。向来云涛盘,众力亦不细。呀坑瞥眼过,飞橹本无蒂。得失瞬息间,致远宜恐泥。百虑视安危,分明曩贤计。兹理庶可广,拳拳期勿替。’杜甫诗固无敌,然自“致远”以下句,真村陋也。”苏轼这段话引用的杜诗,题目为《解忧》。此诗的结尾四句,苏轼认为“真村陋也”,有点儿吹毛求疵的味道,由此也可以看出苏轼争强好胜的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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