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疫线｜安哥拉：居家隔离可能让很多人难以维生

【编者按】

3月21日，安哥拉首次公布新冠病毒确诊病例。3月27日，安哥拉总统宣布安哥拉于进入紧急状态。安哥拉是非洲的葡萄牙语国家，人口约3080万，其中超过一半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之下。底层民众很难执行政府居家隔离的政策，因为坐在家里，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尚金格2009年第一次到安哥拉，从事葡萄牙语翻译工作，此后每年都在安哥拉生活一段时间。今年春节前，他回到中国，但他一直关注安哥拉的疫情进展，因为当地医疗条件差，恐怕难以应对。他一直从事文化交流的工作，他希望未来中非之间能有更多的民间交流，所谓“国之交在于民相亲”，尤其是中国的企业要更多地造福于当地，回馈当地的老百姓。

以下是他的口述：

2009年初，我第一次到安哥拉，最开始从事葡萄牙语的翻译工作。2011年，我开始把非洲葡语国家的文学作品翻译成中文，出版了几本书。一开始到安哥拉，我主要是做文学和社会调研方面的工作，后来我也开始帮安哥拉和中国的公司做非洲葡语国家的投资咨询。这些年，我每年都会在安哥拉呆七八个月。

今年春节前，我从安哥拉回国，但一直关注当地疫情的进展。由于安哥拉国内医疗卫生状况差，没有能力应对。2月18日，安哥拉就宣布，持工作签证和旅游签证的中国人一律不能进入安哥拉，只有持安哥拉长期居留证（白卡或绿卡）的中国人才能入境。此外，所有从中国出境到安哥拉的旅客，不论国籍，入境后必须进行14天的强制隔离。

当时，安哥拉政府把两家用于军方疗养的医院腾出来做隔离点，最开始大概60%都是中国人。3月中旬以后，很多欧洲人也被隔离了。随着隔离人数增多，又增加了三家宾馆作为隔离点。3月17、18日，隔离人数出现高峰，主要是从欧洲，尤其是葡萄牙回安哥拉的，最多时有1273位密切接触者。截至4月初，仍有526人在居家隔离观察，另外300多人在宾馆进行隔离。

3月21日，安哥拉首次公布了两例新冠病毒确诊病例，是3月17日和18日从葡萄牙返回安哥拉的两名男子（分别36岁和38岁）。3月27日，洛伦索总统宣布安哥拉于进入紧急状态。随即进入全面的停工停学，除公务员外，所有人都居家隔离。不过，4月2日网上的一个视频显示，安哥拉一个市场里依旧熙熙攘攘，视频制作者还对比了另一个没有人的市场，以此指责该市场没有进行人流限制。

安哥拉的防疫宣传图。本文图片均由作者提供

特权阶层引起民愤

3月18日，安哥拉颁布条例，禁止中国人、意大利人和韩国人入境。同时，宣布终止部分安哥拉航空公司的航班。3月25日，又终止了所有国际航空公司的航班，计划持续15天。

3月17、18日，安哥拉派出包机，接回在葡萄牙居住的200多名安哥拉公民。这成为了安哥拉疫情的拐点。

安哥拉位于非洲西南部，曾是葡萄牙最富庶的殖民地，直到1975年实现独立，才结束了500多年的殖民统治。安哥拉以葡萄牙语为官方语言，与葡萄牙关系密切。

回安哥拉的这批人中有反对派的党主席、内政部部长的女儿、某石油公司的副总裁等。当时机场缺乏检测设备，就让一个警察盯几个人，把要隔离的旅客送到家里进行居家隔离，机场出现了混乱。由于一些高官及其子女不用排队等待，激起了民怨。

很巧的是，当地一个电视节目“聊聊安哥拉”的主持人也在机场，这个节目都是反映安哥拉不公平、政府处理措施不当等内容。于是，这个主持人就在脸书上做了现场直播。直播出去后，就在安哥拉炸了锅。之后，有几家电视台、一家民营电视台也立即派记者去采访。

相比其他国家，安哥拉对舆论的把控并不算严，只要讲事实就行。舆情出现后，为了安抚民心，总统命令内政部部长居家隔离14天，暂停内政部部长职务，由国务秘书代理。

安哥拉当地老百姓认为，就算自己吃不饱，也必须享有应得的权利，即使是内政部部长也必须排队检测，不应享受特权。

由于3月21日，安哥拉出现的两例确诊均有葡萄牙旅行史。当地的激进人士在网上骂葡萄牙人，甚至有人把相关航班的葡萄牙籍旅客姓名公布出来。21日当天，一名50岁葡萄牙妇女在超市遭到安哥拉公民殴打，据当地媒体报道，受害者是一月来当地做助教的。

政府补贴：不够买袋米

安哥拉人有个习惯，基本每天挣多少钱，就花多少钱。普通人一般没有存钱的意识。所以，如果今天不去挣钱，未来两三天，可能就没吃没喝。这是非洲国家进入紧急状态后，面临的一个最大问题。据安哥拉当地媒体2019年12月报道，安哥拉的失业率达30.7%。很多当地人都是靠自己营生，在街边或市场里摆小摊。底层民众很难执行政府的决策，因为坐在家里，日子就过不下去了。

根据2017年人口普查，安哥拉18个省拥有约3080万人口，政府财政收入主要靠石油开采。2012年开始，安政府开始提倡国家经济多元化发展，包括农业、林业、渔业和矿业。据2018年统计，安哥拉人均收入为2910欧元（约合人民币22300元），超过一半的人口生活在贫困线之下。

3月22日，安哥拉政府给每个贫困家庭一次性发了8000宽扎（约合人名币106元）的补助。但当地一袋大米（25公斤）是12000宽扎，100宽扎能买两个面包，这些补贴根本不够。相比之下，佛得角人口少（编者注：2017年数据为54万），政府给每个人一次性95欧元的补贴。

安哥拉首都罗安达附近有一些卫星城，里面多是中上层阶级。卫星城在几个出口设卡进行控制，只能出去采买，其他事都不允许外出。3月23日，有个卫星城出现了一例确诊，大概有500多名密切接触者被居家隔离观察。城里还可以用这种方式管理，但很多村子是无法做到的。

在公共卫生方面，安哥拉的威拉省设计了一种可避免用手直接接触的洗手池。在一个棍上，绑三个桶，每个桶口下面绑个绳子，下面再绑个棍，一踩棍，桶里就流水。这就是一个免接触洗手池。

安哥拉当地制作的免接触洗手池。

安哥拉当地裁缝铺用布制作的口罩。

3月初，安哥拉两家电视台连线采访了安哥拉在武汉学习的留学生，这些留学生讲述了武汉被封城后生活的困难，也介绍了所在的大学提供的帮助，为他们购买日常生活用品等。4月2日，安哥拉包机接回了几十个在武汉的安哥拉留学生。总统发了推特，希望这些留学能多推广、科普中国的防疫经验。

安哥拉总统推特信息截图

华人的捐赠

2002年，安哥拉在结束了长达27年的内战后，进入了一个重建期。其实，安哥拉的经济潜力非常高，有丰富的未开发资源，特别是石油资源，很有潜力成为非洲最富裕的国家之一。

中国给安哥拉提供了大量贷款，也有很多中国企业去了安哥拉，大部分是国企，如中国和安哥拉合作石油换贷款项目。也有很多从事建筑行业的公司，由于当地缺乏技工，这些中国企业也从国内带去了很多工人。2012年，在安中国人达到高峰，据不完全统计约有30万人。

2012年后，由于安哥拉经济危机，石油价格突降，政府财政也出了问题。2014年，安哥拉经济断崖式下降，很多政府公共项目无法维持。于是，很多中国企业回国。截至目前，我估计还有4万中国人在安哥拉。3月31日，中国驻安哥拉大使馆发消息称，安哥拉隔离点已没有中国人。截至目前（发稿前），安哥拉境内还没有中国人确诊，也没有从中国入境的确诊案例。

安哥拉也有中国各省的商会，据商会统计，去年6月共有2358家中国公司在册。国企大概有四五十家。现在安哥拉政府也在寻求欧洲的贷款援助，有些项目会进行公开招投标，不再指定给中国企业做了。

疫情发生后，也有华人企业遭到当地政府的为难。华人在大街上走，可能会听到辱骂性的言语，不过不像南非那样出现肢体冲突。一些当地工人会要求提供口罩等保障，工厂不提供就不上班。

自安哥拉疫情暴发后，中国大使馆向安哥拉政府提供了1000盒免费的快速核酸检测试剂。民间捐赠也很多，中国城给当地隔离点送棉被、床褥、食品等。安哥拉浙江总商会也捐赠了2000台喷雾器。

1月时，安哥拉华人也向国内捐款，直接捐给中国各省、各地的医院，大概价值100多万的物资。当时，安哥拉中国志愿者协会联系到我，一位在安哥拉做医疗器械销售的中国人刘涯林捐了3000个外科一次性医用口罩，提供给从安哥拉回中国的华人，每人给三个。刘涯林还捐了500个N95口罩，放在安哥拉入境处，给到安哥拉的中国人，怕传染给当地人。

说实话，有责任感的华人企业在安哥拉挺多的。华人企业不捐钱只捐物，因为会怕形成中国人有钱的印象，引起当地人抢劫。

4月6日，圣多美与普林西比（下称“圣多美”）宣布了新冠病毒的确诊病例。3月27日，我就把张文宏医生的防疫手册葡萄牙语版传给了圣多美的卫生部。圣多美与普林西比也是一个非洲葡语国家，国家比较小，仅有90多万人口，大概有三四百华人。圣多美的中国援非医疗队负责所有进出（包括转机）的华人人员名单统计，入境后，要在宾馆进行自我隔离24天，而不是14天。这不是圣多美政府提出的，而是中国援非医疗队主动承担的任务。

目前，在非洲一些国家出现了对中国的负面评价。我觉得，需要更多民间的力量去发声，跟当地媒体合作、交流。在非洲，有时候政治家说的，反而没有一个作家或经济学家说的有含金量。

所谓“国之交在于民相亲”，我希望未来在当地经商的中国企业，多参加当地的公益活动，在当地获得经济效益后，可以更多地回馈当地，造福当地的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