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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黄冈日记⑥|大年初一被确诊,我住进了爸爸隔壁病房

特邀作者 叶薇 杨梅 金昊 龙振江 马亿 澎湃新闻记者 方岸 杜心羽 吴佳颖 实习生 李佳悦 整理
2020-03-11 07:27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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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新冠病毒给湖北乃至全国带来一场危机,黄冈是这场疫情的重灾区之一。

在这场战役中,黄冈人经历了旁观-卷入-创伤-斗争-反思的过程。我们用亲历者日记连载的形式,试图纵深还原疫情侵袭下的黄冈这60天。

【杨梅:黄冈中心医院呼吸内科护士】

1月25日

新春第一天,一大早来到二医院上班。

二院的条件很简陋,刚开始两天,因为没有呼叫铃,也没有配电话,病人与医务人员隔着两道门,他们的打针、换药、生活需求只能靠我们反复多次巡视病房进行沟通了解。现在,护士之间沟通有对讲机,护士站配置了一台电话,比前两天倒是方便了一点,但是对于危重病人、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我们还是反复多次地巡视病房。

经过了两天的调整,医院各病区安排设定已入正轨。紧急开启的三个病区,共60张床位,一开张就收满了病人。医院有明确的 “病人通道”和“医务人员通道”,我们的工作区“清洁区”、“潜在污染区”及病人区域“污染区”。沿着医务人员通道,来到了我所工作的呼吸内科3病区。

【叶薇:已愈新冠肺炎患者,大四学生】

1月25日

大年初一,七点闹钟准时响起,我便再也按捺不住喊妈妈起床。

妈妈说:“今天又不拜年没有事,干嘛不多睡睡。”我尽量平静地告诉她我昨晚发烧了,得去医院,她不知道早上六点多我的体温还有38℃,八点的时候才降到37.1℃。又是一天,带上已经收好的所有用品,我们去了医院。

大年初一的温度没有前几天高,还下着小雨,刮着冷风,可是即使这样又怎样,该看的病总得看。这次妈妈没有再陪我进发热门诊,而是选择在室外站着等我,事实上,昨晚从医院回来后我们俩就已经非常注意彼此间的距离,不会近距离摘下口罩。

一大早的医院紫外线灯还在勤恳地工作,但是早来的病人没人顾得上这些,都在里面排队,等待医生上班。我前面一个中年大叔也是来问昨天试剂盒的结果,刚上班的医生也并不清楚情况,打电话去询问,收到的答复是:所有试剂盒检测呈阳性的患者昨晚九点前都已经电话通知,没有收到电话的患者就是阴性。

听到这个结果我长松一口气,想着自己终于不是新冠肺炎。因为昨晚发烧,医生还是让我再次做了血常规并且开了口服药。

把结果告诉妈妈后,我俩表面没表现出什么,但是妈妈还没出医院就给爸爸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应该是阴性。回到家,妈妈就把冰箱里的瘦肉拿出来解冻了,并且催促我把之前收好的东西整理出来放回原处。

正当我玩着手机,想着等等再做,就这么静坐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个湖北黄冈的电话。我是荆州号,黄冈能找我的人,这几天留过电话的,只有……

我已经在心里预见了这个电话可能不会是什么好事,点击接通键,传来一个女声:

“是xx吧?”

“嗯,是的。”

“噢,我是市医院感染科的,昨天你做的试剂盒显示的是阳性,你什么时候还是来医院住院吧。”

“阳……阳性的吗,可我们今天上午还去了医院,医生不是说阳性的昨晚已经通知完了吗?”

“emmm?他是怎么说的?”

“我今天早上去医院刚问的检测结果,医生说有问题的人昨晚九点前都已经电话通知了呀。”

“噢,是这样的,因为我们在电脑里找你们的联系方式还要花很多时间,没通知完的,你试剂盒显示是阳性,还是要来医院一趟的哈。”

“嗯,好,我知道了,待会就去。”

挂了电话抬头看看妈妈,妈妈的脸色已经变了,眉毛蹙起来,一双眼睛在问我是什么事。

没办法,我还是告诉她:“医院说我是阳性的,走吧,去医院。”

妈妈也再次问我:“不是说已经是阴性的了吗?”

可就是这样吧,命运有时候也很残忍,一个电话来,我就必须要去住院了。

住院缴费,市医院的这些流程我们已经很清楚了,走出缴费厅后,我们离住院的地方也不远了,妈妈问我:“你怕不怕?”

我的声音有点发抖,甚至那一刻这样直接的问题都让我鼻子泛酸,我说:“怕。”嘴角止不住的往下瘪,但是戴着口罩应该看不出来,我又很快调整好,可不能冒出眼泪啊。

妈妈说:“不怕哈。”

我说:“嗯。”

就这样我拿着缴费单找着护士,就自己去了住院部。

麻城市人民医院,管床护士在整理房间。

感染科,我终究还是来了。

有发热病人来住院,隔着一层伸缩门,里面的护士首先要确认我们的个人信息,联系方式,和里面的医生沟通好之后再开门,对我们进行称体重,量体温。

护士最终把我安排在十一号床,我记得我爸爸的床号也在这附近,不知我会不会看见他。

于是我拿着所有的东西,跟着护士小姐姐上了二楼,我们走得很快,但我也在一个一个窗子的看,终于在我房间的隔壁,我看见了爸爸正好坐在床上在和护士说什么,就这一眼,我很快走过,爸爸脸色好像不太好,好像黑了?我在心里这样想着,可就这一眼,我也想哭。忍着。

我知道我会在这里待很久,也来不及再伤感。进入房间后,趁着护士没离开,询问电灯在哪开,洗手上厕所都是怎么弄,被子好像有点薄,可以帮我再加一床吗?

护士走后,我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按照妈妈的叮嘱,用酒精擦拭所有我要接触的地方。弄好以后,便给妈妈回了一个视频电话,给她看看我的住处,妈妈再次叮嘱我一些事情。我还偷偷告诉她爸爸在我隔壁,我把手机镜头翻转,“你看我这窗外晒的是不是爸爸的秋衣秋裤?”我尽量表现得洋洋得意,可我又鼻子泛酸,我有多长时间没见着爸爸了?看着走廊里微风吹着的爸爸的秋裤,我感觉仿佛就像爸爸在我旁边一样。

在我住进来大概一个多小时后,有个比我大七岁的小姐姐也住了进来。我们在房间里不能出去,有事就按铃。

住院的前一段时间,日常上午两瓶吊针,医生也针对我们的症状开了好几种药。每天起床洗漱、吃完早饭后就是打针输液。穿着厚厚防护服的护士姐姐,护目镜很容易就被雾气蒙住,有时候只好摸索着给我打针。医生也会来查房。

下午病房会通常要进行半个多小时的紫外线消毒。这个时候,我们就会钻进被窝保护眼睛。晚饭时间有点晚,这里的饭菜送来最多温热吧。这种艰难的时候也没啥好挑剔的,我们也需要尽量多吃饭补充营养。护士姐姐每次把饭送到我们手上,总会叮嘱一句“快点趁热吃哈”,我也会每次回一句“谢谢”。她们必须等交班之后脱下防护服才能吃饭。

谢谢这群伟大的人!在我们身带病毒、生病的时候,只是因为自己是医生,是护士,便义不容辞来照顾我们的叔叔阿姨,还有这些年轻的护士小姐姐。

【金昊:已愈新冠肺炎患者】

1月25日

大年初一。按照往年惯例,我得带着老婆、孩子,去给80多岁的奶奶拜年。今年去不了,只好电话里给她反复解释。其他的拜年也都取消了,好在大家都理解,也就打电话或微信拜年了。

【龙振江:志愿者】

1月25日

今天是大年初一,也是我从事志愿者工作的第一天,一切还挺顺利。我一直觉得,在家乡遭遇如此重大的新冠病毒疫情的时候,应该承担一些事,特别是捐献物资的组织工作,因为我自己还具备一些条件。

我以前我在黄州(黄冈市的中心区)做过多年生意,阅世识人,三十多岁也有一些人脉。做这个志愿者,需要各种各样的突破。比如今天运送这批捐赠医用口罩,我会考虑各种细节问题:去武汉危险不危险?武汉封城怎么进去?怎么出来?还好政府相关部门帮我解决了“封城”后车辆出入证的问题,大概历时5个小时,我从武汉就拉回11万个医用口罩到黄冈,送给医院和一些急需口罩的机构。

我是23日一大早从广州回黄冈,回家过年。我戴了一只在广州买的N90口罩,下车就发现,疫情比想象中严重多了,6毛8的口罩不给力了。

今年是我人生中第三个本命年,也是第二次创业。我进入了一个新兴行业,为电商服务的第三方做仓储。直播带货的网红,什么辛有志、散打哥,还有薇娅,都有货从我这里过。

回家的一路上,看着身边许多带口罩的人,不由心生许多感慨。我在朋友圈甩出一串话:

“湖北黄冈人,在外创业,过年回家。别人问,你们湖北人怎么不怕死,还往家跑。我说,现在创业这么艰难都敢闯敢拼,怕什么。家在湖北,父母妻儿在湖北,所以湖北有一份责任在。”

在广州的时候,我就联系好了老家的朋友,一下车就去提2万只一次性医用口罩。老家黄龙村村民总共五六千人,每人发几个就完了。

浠水县发布到各个乡镇张贴的“致全县父老乡亲的一封信”

【马亿:浠水县汪岗镇,北京回乡白领】

1月25日

从我记事起,到今年28年,第一次大年初一不用早起去到街上其他的人家里串门拜年。昨天除夕的时候已经收到村里通知,今天早上各家各户不能出门。

早上睡到九点多起来,照例吃的是本地特色饺子——包面。按惯例,吃完早饭就是打电话给外地长辈拜年,但今天实在是没有任何心情,也就没有打。

不能出门,一家人只有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其实也没有真的看电视,各人都在刷手机。这已经变成了一家人整天最大的集体活动,不断盯着手机里四面八方传来的各种各样的新冠疫情信息。

各地新冠肺炎确诊人数和疑似病例的数字还在不断增加。

一整天,我家屋前县道上几乎看不到人,也几乎没看到过车。我家是1999年搬到这里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马路上这么清静,大白天的,安静地就像深夜一样,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和妻子在北京上班。1月20日,我们才从北京返回浠水,回来陪父母过年。

年前买到了N95口罩,但是几乎没用,因为没有一个人愿意出门。前天买口罩的时候特意问了一下镇上药店的工作人员。店主说,他在这里开了二十多年的药店,第一次卖这种口罩。

下午把高铁票退掉了,本来计划正月初五返程北京。12306发来消息,车次已经停运,啥时候回北京就等通知吧。

(文中叶薇为化名)

【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储静伟
    校对:张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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