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相遇”——古建筑学术展览背后的故事

原创 王江东 人文清华讲坛

海报设计：周佳茗

2025年3月14日，“路上相遇——‘娄烦-汾阳’木构古建筑调查成果展”在清华大学建筑学院一层展厅开幕，展示了刘畅老师学术团队历时近五年在太原、汾阳地区的木构古建筑调研成果。

01 “灵动得一塌糊涂”

2020年，应三晋出版社之邀，刘畅老师团队承担起“山西文物大系”丛书《山西木构古建筑匠作通释》的撰写工作。为更好地诠释书名中“通”的意义，团队开启了十数次太原及周边区县寻觅古建筑的旅程。

2021年3月23日，团队驱车溯汾河而上，前往距离太原市区最远的娄烦县进行案例采集。出发前，刘畅老师在网上搜到娄烦罗家曲村有个观音寺，可惜并无照片也没有定位。驶至罗家曲村村口，团队成员下车问路，恰好碰上村支书，他热情地带领大家寻至观音寺所在的院落。

观音寺大殿（迟雅元/摄，2022年）

甫进院内，大殿九踩四昂的斗栱给了团队成员极大的震撼。在此之前，团队已调研了太原多处官式建筑，如崇善寺、文庙、多福寺，它们端正而内敛。眼前的观音寺与官式建筑风格迥异——这是一座民间佛寺，匠人敢用与太和殿规制等同的斗栱，加上老百姓的审美，把大殿做得热热闹闹的。

“灵动得一塌糊涂。”这是刘畅老师注视观音寺大殿良久后的第一句评价。

明嘉靖四十五年《重修观音寺碑记》拓片（《三晋石刻大全·太原市娄烦县卷》第58页）

大殿西五架梁底题记（迟雅元/摄）

更令人惊奇的是，观音寺大殿的墨书题记和营缮碑文中都提到了一位“汾州木匠常恭好”。一系列问题随即涌现：汾阳的匠人为什么要来娄烦？汾阳和娄烦隔着山，匠人怎么走过来的？观音寺跟汾阳的木构建筑像不像？

走出院子的时候，刘畅老师对研究生刚入学的迟雅元说，“硕士论文就写它吧。”

02 “你们都上来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2022年夏天，《山西木构古建筑匠作通释·太原卷》撰写工作接近尾声，刘畅老师带着学生们再次来到观音寺。这次，他们想要寻找“常恭好们”藏在榫卯里的匠作“指纹”。从前檐斗栱中放射状的斜栱，到出头衔一斗一花板的穿插枋，大家一边讨论一边画图拆解。后来，刘老师干脆去附近一位老乡家借了梯子，爬上去之后，他发现了边柱柱头卯口拔榫处显露出的横向垫板：“如果垫板在柱头卯口里真是贯通的，那在扣上垫板之前，穿插枋就已经插入柱身了。你们都上来看看，是不是这样的？”

刘畅老师在梯子上指导同学们（王昂/摄）

此次探查的发现帮助迟雅元明确了观音寺测绘的方向。很快，建筑学院2019级的8位本科生加入测绘工作。

“这是一次挺艰苦的测绘，”一同担任测绘助教的赵萨日娜博士回忆道，“我们已经做好了线上改图的准备，但还是有同学报名并且想办法来到了现场。” 8月底的娄烦，日间气温有时能降到十几度，大殿内阴冷昏暗，负责测绘梁架的三名同学把衣服一件一件套着穿。中午，镇上的老乡把饭送到院里，大家一起吃饭，核对数据，晒太阳取暖。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2022年古建筑测绘小学期-观音寺组（迟雅元/摄）

（左起）周立，刘启桐，刘沛扬，迟雅元，曾子欣，郭佳茹，闫霄玥，朱震骐，赵萨日娜，刘凯弦

营造学社时期的工作条件比这还要艰苦，但前辈们苦中作乐，为后人留下了宝贵的照片和图纸。古建筑测绘也因此成为清华大学建筑系大三暑假的必修课，是每一届学生的生动回忆。

03 “这是一个复杂而微妙的案例磁场，多好玩啊！”

2023年5月，迟雅元顺利完成硕士论文答辩。很快，她又踏上了去汾阳寻访案例的旅途，为接下来的博士研究做准备。至今，迟雅元和同门已在汾阳及周边地区完成三十多个元明木构建筑的调研。

2024年3月，团队在汾阳柏草坡龙天庙开展外业工作

（左起）周立，迟雅元，张祖月，杜昊翀

被问及是否在汾阳找到观音寺的“孪生案例”时，她摇了摇头：“我确实有过这样的‘私心’，想在汾阳将常恭好的故事写完。”起初，迟雅元为此感到沮丧，但刘畅老师在几次调研过后，反而因汾阳木构案例之丰富精彩而更加兴奋。“刘老师安慰我说，常恭好的故事未必是一条线，也许是一张网，每个建筑背后可能都藏着匠人的故事、功德主的故事，案例之间、案例与我们之间存在着奇妙的缘分感应——这是一个复杂而微妙的案例磁场，多好玩啊！”

正如刘畅老师在人文清华讲坛《营造千年——中国古建四大名筑》观众问题时提到的，“建议大家多看看民间那些不起眼的小房子”。除了应县木塔、佛光寺、故宫，在中国的乡村还有很多默默无闻的民间建筑留存下来。远离了宏大叙事，这些民间营造的产物是芸芸众生的精神寄托，是微缩的社会与文化史。

04 “这个展览的名字，就叫‘路上相遇’吧！”

1934年，梁思成、林徽因在汾阳峪道河一带避暑，沿路开展古建筑调查并发表《晋汾古建筑预查纪略》一文。“他们没有去到的地方，我们来走；我们无缘得见的案例，所幸当年他们记录下来了。”在清华大学建筑学院，这样的学术接力已经延续了几十年。对刘畅老师和团队成员来说，一次次的古建筑踏勘之旅又何尝不是与营造学社前辈们跨越时空的相遇呢？

“娄烦，汾阳……这个展览的名字，就叫‘路上相遇’吧！”2024年11月，刘畅老师为这场学术展览起好了名字。

1934年林徽因考察汾阳小相村灵岩寺（中国营造学社纪念馆提供，佛像现已不存在了）

与写论文不同，办展览需要将学术成果以更加直观的方式呈现给各个年龄段的观众。迟雅元决定将图纸转换为模型，并为观众提供全套可拆装的斗栱构件，在展示榫卯构造的同时，增加观展过程中的互动性。“现在的古建筑爱好者越来越多、越来越专业，开展第一天，就有观众把构件多达160个的‘莲花斗栱’整朵拼好了。”

3月12日，迟雅元与骆佳在布展（王江东/摄）

展览斗栱模型（王江东/摄）

展览彩画透明图卡（王江东/摄）

观众体验“莲花斗栱”模型拼装（迟雅元/摄）

观众打卡拼好的“莲花斗栱”（余梦海/供图）

正如刘畅老师在展览前言中写下的：“此番展览，与其说是学术成果的阶段性展示，不如视之为一封邀约信——期待更多同道加入这场寻踪觅迹的旅程。”近年来，我们共同见证了古建筑不断走向大众视野。一波又一波“古建热潮”的背后，是每一位古建爱好者的热情与坚守。从“栋梁展”到春晚创意节目，匠人营造了千年，故事便可以讲到永远。

作者：王江东

校对：迟雅元

原标题：《“路上相遇”——古建筑学术展览背后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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