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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漫步|一个人的地标:皋兰路

btr
2017-05-19 15:50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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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去年的“城市漫步:发现与表述”系列工作坊之后,今年的“城市漫步:追溯与重构”系列又将开启。我们需要追溯地方历史,感受空间经验如何影响人,并重新建构地方和人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本文是第一期“漫步-重构”的“在地者”btr为他儿时玩耍的皋兰路所写。几经更迭,皋兰路两旁的建筑没有太大的变化,建筑的职能却一变再变了。5月28日,我们将跟随btr重走皋兰路,同时邀请5位“观察者”一起行走和讨论。具体的招募信息及报名方式请见文末。

皋兰路。  澎湃新闻记者 沈健文 图 

要选一个地方作上海的地标,绝不是桩容易的事。景点很多,甚至让人一眼就能在大脑里超级链接到上海的景点也不少,但一想到要由它们来标记上海,又多少有点不甘心。像奥运选拔赛,或选一部电影角逐奥斯卡最佳外语片似的,唯恐选出的城市一角落了下风。因此,我回到这个词的源头,从更私人、更自我的角度想了想:在这个城市,究竟有什么是会触动我的,究竟哪里对于自己才是真正重要的。就这样,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条马路——皋兰路。

美国作家保罗·奥斯特曾有一个有趣的想法,他说人在年幼时与土地是最为亲近的——因为年幼时身材矮小,就会更容易关注地上发生的事,比如观察蚂蚁如何成群结队地运输面包屑,或注意到地上的一朵小花或人们遗落的一枚硬币。而“地”标,从最直接的字面意义来看,更应该与“地”有关,所以我决定将那些“天”标——比如上海中心、东方明珠、金茂、IFC等等——排除在外,回到与“地”最为接近的童年时代。这时,答案就自然显现出来了。

在大学住校之前,我一直住在卢湾区(如今已不复存在的行政区划)瑞金二路、南昌路与皋兰路之间的一条新式里弄(69弄)里,几乎占据了迄今人生的一半时光,而离家不足30米的皋兰路便成为了那样一个地方,每次你走近它——即使已搬离那儿多年——依旧会觉得:到家了,或更准确地说,到真正的家了。这种感觉中当然有怀旧的意味,但这怀旧是有点特别的,因为皋兰路上的建筑外貌在过去几十年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没有拆迁,没有造高楼,没有像邻近的南昌路或思南路那样开出各种时髦小店,而是近乎固执地保持着原貌——在这个总是奔跑着的城市,单这一点,就很特别了。但说它固守着过去的时光一成不变,也不是事实。因为皋兰路上的很多建筑虽然外观不变,其功用、内在甚或主人都在悄然改变着。而正是这变与不变,最耐人寻味。

皋兰路街区图,1988年。  《上海市商用地图册》 图 

皋兰路很短。照那首流行曲《忠孝东路走九遍》的算法,皋兰路完全可以在一小时内来回走个九遍。《上海市卢湾区地名志》里有对于这条马路的基本描述:“东起复兴公园,向西经思南路,迄于瑞金二路。长273.1米,宽12.3-12.6米。其中车行道宽7.3-7.4米,沥青混凝土路面。两侧植悬铃木。”数字本身有点枯燥乏味,但里面也暗藏着一些信息。比如,那个12.3米,折算后几乎恰好就是40英尺——而40英尺,正是当时老上海工部局董事会所规定的租界内所筑道路宽度的最低限值。

对,我从小居住的这个街区,以前属于法租界。皋兰路,这条1914年新筑的道路最初也有一个法语名字——高乃依路(Rue Corneille)。这里的高乃依,正是法国十七世纪著名诗人皮埃尔·高乃依(Pierre Corneille),《熙德》、《庞培之死》、《罗多庚》及《西奥多》的作者,与莫里哀和拉辛齐名的法国古典主义剧作家。有趣的是,当建国后上海的马路纷纷改由国内城镇名命名时,这条马路的命名者选择了一个读音最近似“高乃依”的中国地名——位于甘肃省的皋兰县。于是,1946年后,“皋兰路”便继续以这个新名字隐约暗示着它曾经的法国血统。

皋兰路。  澎湃新闻记者 沈健文 

皋兰路的最西侧,曾经是我的小学。从我家所在的瑞金二路69弄到我的小学卢湾区第二中心小学大概只有30米左右的距离,因此我经常早上七点二十分后才姗姗离家,步行去学校,即使如此时间也绰绰有余。那还是民风纯朴的年代,哪怕是小学生,住在附近的也都自行步行上学,放学时会引起交通拥塞的家长驾车接送,都是后来的事。那也是阳光依旧灿烂、无需监测PM2.5、可以把被子随意晾晒在路边的年代。记得外婆常常要我放学后把晒在皋兰路上的被子取回,那下载在被子里面的阳光味道,真是遥远的香味。如今,我从前的小学已摇身一变为“上海市第四聋校”,但校园一切如旧,还是那栋古老的三层红砖房,只是操场似乎变小了——当然这是错觉,在小孩子感知的世界里,一切都要比现实更大一些。

小孩子的活动范围有限。家周围的几条街,尤其是毋需过马路便能到达的几条街,对他们而言就是整个世界。从我家的弄堂出门,顺时针绕一圈,依次便是瑞金二路、南昌路、思南路和皋兰路。这四条马路皆是法国梧桐茂密的安静街道,除了新式里弄,多是两三层高的花园洋房,但有一栋例外——位于皋兰路16号的一座教堂:圣尼古拉教堂。教堂名字里的“尼古拉”,指的是沙皇尼古拉二世,白俄侨民为了纪念他以此命名。这些事情,我都是从外公那里听来的,口耳相传的街区历史,更有几分传奇色彩。

1930年的皋兰路街区图。  《老上海百业指南》 

三十年代的上海法租界,有大量的俄国侨民。外公说,当时我家隔壁就住着一个白俄来的面包师傅,他常常在家自己烘焙面包,整条弄堂经常弥漫着面包香。而另一款在上海流行、并具有俄罗斯风味的食物就是罗宋汤了。罗宋,也是取Russia之音而来的。小时候我最喜欢淮海中路人民坊隔壁的红房子西菜馆(如今已变作星巴克)里带着锅子去“零拷”罗宋汤了,浓郁的番茄牛肉汤配蔬菜,上面还飘着几片红肠,百吃不厌。八十年代初,这样一客罗宋汤售价三角三分,已算颇为奢侈。言归正传,当年的俄国侨民最初多居住在闸北一代,上海的第一座东正教堂就是闸北的主显堂。然而,民国十六年,主显堂被军人占据,俄国侨民纷纷迁往法租界居住。于是东正教会在新乐路、襄阳路口建了一座圣母大堂(如今教堂仍在),到了1932年,俄侨格列博夫中将筹集了十万银元,建起了这座俄罗斯古典风格的、拜占庭式的教堂,作为东正教堂分会。新中国成立后,白俄相继回国,教堂曾一度改作工厂(幸福洗涤机制造厂——或许从隐喻的层面看,也算是某种承继)、餐厅(阿香蒂餐厅里一度挤满了潮人食客),如今被左近一间咖啡店的露天座占领,教堂则废弃着,雨篷上还印着调皮的世博会吉祥物海宝呢。

要说皋兰路上的历史建筑,有一栋比圣尼古拉教堂更有名,也更神秘。它就是位于皋兰路另一头(最东侧)的皋兰路一号——张学良公馆。据说1934年,张学良从欧洲考察回国后,就住在莫里爱路(又一条以文学大师命名的马路,即如今的香山路,香山路与皋兰路平行等长,相距不过几十米)的洋房里,而他的侍卫副官长便把皋兰路一号的西班牙式花园洋房租下,供赵四小姐前来作伴时居住。都是传奇。而当时不那么确凿的故事变作历史后,仿佛就具有了肯定性。然而这栋房子终究是神秘的,皋兰路一号的大门始终紧闭着,只有一块铭牌讲述着少量历史,供后人添油加醋地想象。

皋兰路1号。  澎湃新闻记者 沈健文 

与张学良公馆一墙之隔的地方,就是著名的复兴公园了。复兴公园是一座典型的法式花园,建于1909年。除了二战时被日军侵入改作兵营仓库外,始终是一座美丽的花园,马恩雕像和下沉式花坛最为有名。当然,这也是我小时候最主要的游乐场。在我的记忆里,对于复兴公园印象最为深刻的是靠近复兴中路的南门边那座巨大无比的旋转木马。如今,木马已迁至西侧儿童乐园内,当时的“巨大”,现在想起来恐怕也只是幻觉。而关于复兴公园最不为人所知的,大概就是这块路牌了——皋兰路二号。其实这块门牌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而要追溯到娱乐业兴起的1990年代。当时,公园西侧门处开了一家Park 97,于是西侧门便成了奔赴夜店的专用出入口。

复兴公园内景。  澎湃新闻记者 沈健文 

除了这几处充满故事的历史建筑,皋兰路上还有一个幼儿园、一个私人牙科诊所、几间烟杂店,十几栋花园洋房(包括皋兰路18号的虞洽卿故居,如今也已成私家住宅)、两三条空寂安静的小弄堂,适合在春日下午的暖阳里闲逛。有时,我甚至觉得有些记忆是保存在这条马路上的——我想起一个女孩,发高烧时在瑞金医院打吊针时认识,她说她就住在我小学对面的那栋洋房里;她还住在那里么?好像,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我还想起读小学时,在靠近思南路那一侧总会堆着一些金属废料,我们会去拾那些配件当陀螺玩。——这样想的话,一个人的地标,就有点像记忆的云储存了。

城市漫步:追溯与重构 | 观察者招募

插画师子杰和我们招募的“观察者”将于5月28日跟随作家btr行走这条他小时候最常玩的路线。6月11日晚在建投书局,btr和子杰还将把纪录片《重访维兰街》中的“维兰街”和“皋兰路”做一个对照,与大家分享。子杰将收集btr的讲述和“观察者”取得的素材,参与大家的讨论,创作插画图文,完成一次对于地方故事的“重构”,发表在“市政厅”。

本次招募“观察者”人数:5位。

如果你:愿意重走一条见证历史变迁的小路,和“在地者”分享你的记忆和在地的感受,配合“创作者”收集素材,欢迎加入。

报名方式:请以“皋兰路漫步报名”为邮件主题,发送“姓名+职业+电子邮箱+电话号码+一句话报名缘由”至邮箱 shenjw@thepaper.cn

名额有限,报名成功者将收到包含了集合时间和地点的确认邮件。超出名额的报名者将收到“维兰街与皋兰路”观影与讨论会的信息,欢迎参与。

关于“城市漫步:追溯与重构”

继去年澎湃新闻·市政厅与瑞象馆共同发起的“城市漫步:发现与表述“系列工作坊活动之后,今年澎湃新闻·市政厅将与首家“人物传记主题书店”建投书局一起,继续召集对生活在上海的地方经验有独到感受和见解的“在地者”、“创作者”与“观察者”一起“再生产”。我们需要追溯地方历史,感受空间经验如何影响人,并重新建构地方和人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

50年前就开始生活在这里的人,与30年前开始生活在这里的人,与现在才刚刚开始生活在这里的人,对同一条路,同一爿店,也会有不同的私人经验和身体记忆。曾经这里有一条河,这里有坡,这里是戏院,这里是二手书市……如今不一定还在,但我们还有开放的感官和理性的头脑,双脚能量地,耳朵能听,眼睛能看,双手可以创作。

这些关于地方的个体经验,构成了一个场所的精神。通过这些不同于书本的生动经验,我们可以把一个地方的故事讲得饱满,让人意识到,这个地方是经过时间积淀的,是有独到价值的。

    校对:栾梦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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