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十大难忘时刻

原创 赵皖西 程迟 新周刊

口罩，必定成为2020最重要的符号。/ 图虫创意

2020年这十大现场，代表了我们见证当下的决心，以及不浪费这个时代的宣言。

2020年，是格外漫长、沉重的一年。

有人在年初迎头撞上汹涌而来的疫情，有人在年末顶着寒风搬离租住的房子。

我们忍痛接受科比、马拉多纳等一代精神偶像的逝去，也不断见证着来自现实和网络那头无数普通人的柔软善意。

所有人都在2020年按下暂停键，重新整顿自己的生活，成为这个特殊年份的目击者、见证人和参与者。未来一再展示出它的不确定性，也不断磨炼我们在生活中搏风击浪的强大神经。

回顾2020年，在褶皱的时间网图中，我们掸出十个值得铭记的现场画面，它们以不同的形式镌刻在2020的标尺之上，侧写这个时代。

它们也代表了我们见证当下的决心，以及不浪费这个时代的宣言。

疫情下的夕阳

图源：上海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官方微博

夕阳下比邻的老人和医护，是2020年第一个温暖人心的画面。

3月5日，在护送一位87岁病患去做CT检查的途中，武大人民医院东院，上海复旦大学附属中山医院支援湖北医疗队队员刘凯医生，和老先生一起久违地欣赏了一次夕阳。

夕阳缓缓坠落，一老一少驻足在夕阳底下，抬头仰望，和煦的余晖均匀铺洒在医生厚重的防护服和老人久违的笑脸上。

两人停留了三四分钟，“您觉得怎么样？”刘凯问老先生，后者答：“夕阳蛮好。”

据澎湃新闻报道，这位87岁的老先生刚住院时状态很差，整天躺在床单上无法翻身，脑子记不住事，大小便失禁。经过上海和四川两支支援湖北医疗队的先后医治、照料，老人的身体才慢慢恢复，心情也逐渐开朗。

自从2月11日入院之后，老人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阳光，医生在连续高强度的工作中，也极少有时间能够见到夕阳。

这抹带着余温的夕阳，给了病痛和疲劳的他们一丝安慰，也让看到这张图片的网友们，驱散连日的阴霾，缓解长久以来的抑郁。

恐惧、盲目、勇敢和痛苦交织的日子总会过去，也终究会被遗忘，但彼时彼刻那抹夕阳，一定会永远留在那位病患和医生的心底。

武汉解封

解封后，武汉人比我们想象的更冷静。/图虫创意

一场新冠疫情，让武汉成为真正的英雄城市。

作为国内最早发现新冠病毒的城市，为了避免疫情扩散到全国甚至海外，武汉在1月23日凌晨宣布封城。

1400万普普通通的武汉人“困守”城中、咬牙坚守，等待疫情风暴尽快席卷而过。

武汉之外的人，或许永远无法体会到武汉人在那76天封闭时间里都经历了什么。

我们只能通过网上决堤般的信息洪水，得知那一个个苦苦等待床位的普通武汉市民；看到一拨又一拨逆向而行的医护工作者、志愿者和农民工……

4月8日零时，武汉解封，这座城市迈上重启的轨道。武汉人民淡定，甚至有些麻木地接受着这一切，无数真实、悲愤、赤诚的情感，也得以缓慢挥发出去。

正如那位在夜晚寒风街头，用手风琴弹奏《喀秋莎》的老人，持续的疫情无法摧毁人性，人们内心深处的同情心、信念、关怀，被困境打磨得愈发锃光瓦亮。

在封城与解封的转换之间，武汉就如小说《约婚夫妇》中所描绘的那样，“有人从窗口探出身子来，跟众人一起祈祷，也可以听到悄声细语和涕泣呜咽，混合着半是悲愁半是慰藉的叹息。”

陶勇医生被伤

陶勇医生受伤后第一次面对公众。

2020年，白色巨塔在民众心中重新搭建。

1月20日，恰逢国内疫情暴发期，一场暴力伤医事件在北京朝阳医院发生。

眼科医生陶勇在接诊时，遭到曾经救助过的一名患者行凶，导致左手骨折、神经肌肉血管断裂、颅骨外伤、枕骨骨折，失血1500毫升，经过约七个小时的手术和整整两周的ICU治疗，才脱离生命危险。

此前，他是中国为数不多主攻葡萄膜炎的眼科专家之一，研究领域在行业内具有巨大开创性意义。他更是一名始终坚持在一线的医生，行医生涯做过大约一万五千台手术，为无数患者重新带去光明，还经常为家境困难的病人免除医药费。

然后，因为那位“恩将仇报”的病人，陶勇今后或许再也无法进行临床手术。

但病床上的痛苦、悲愤没有摧毁陶勇，他在收到很多网友的关切、鼓励和祝福后，开始重新思考自己与病患的关系，把眼泪化作对从医使命的更加坚定。

出院之后，陶勇继续科研工作，写出《眼内液检测的临床应用》一书，还积极促成《北京市医院安全秩序管理规定》的出台，自今年7月1日起，北京市所有医院都将建立安检制度。

近些年来，医患冲突时有发生，陶勇被伤案再次质问着我们：给医护人员营造一个安心行医、医患互相信任的环境，已经刻不容缓了。

医生是红尘之中的英雄，但他们也是一个个普通人。

告别偶像

科比坠机现场图片。/TMZ Sports

科比的突然逝世，让这个史上最难熬的春节雪上加霜；11月底马拉多纳的离开，人们想要重启2020年的愿望又更加强烈。

身穿24号战衣的“黑曼巴”以一种突如其来的方式，成为时代的眼泪。全世界的球迷都在社交网络上哀悼他的陨落。

但“永不言弃，忍辱负重，在苦难中创造奇迹”的曼巴精神却永远流传下来，“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洛杉矶吗？”成为他一生奋战的座右铭。

90后的哀悼或许更多是为了科比，但父亲辈的泪水却更多为马拉多纳而流。

11月25日，刚刚度过自己60岁生日的马拉多纳，因慢性心力衰竭导致的急性肺水肿去世。

这个成长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贫民窟里的小孩，一步步成为阿根廷这个国家的全民偶像和精神象征，把经济衰退、政治失利的阿根廷带到世界之巅，也给所有第三世界国家的人民带来无可取代的快乐。

但就像阿根廷职业篮球运动员斯科拉所说，世上再也不会有下一个马拉多纳了。

科比和马拉多纳曾经代表了人类对于跨越文化、种族、阶层和意识形态的美好向往，如今随着他们的相继逝世，这种向往也全都化成人们心中那股子悲痛和哀愁。

大山里的网课

四川女孩杨秀花，在悬崖边上网课。

疫情让无数人失业，但也由此诞生了很多新兴行业，线上教育就是其中一种。

从今年2月份开始，全国各地的大中小学学生陆续开始将课堂从教室转向家中。

但当城里孩子躺在温暖的家里上网课时，很多大山里的孩子却因为没有“网络自由”，必须在冰冷的户外学习。

四川广元旺苍中学的高一学生杨秀花，家在农村，没有网络信号，每天只能爬到山顶有移动网络的地方蹭网学习。

18岁的藏族女孩斯朗巴珍每天要爬四个小时的雪山，才能找到信号强的地方上网课。

襄阳女孩高冰颖的父亲在山顶上用树枝和塑料布搭起简易帐篷，摆上桌椅，勉强给女儿搭建起一个“教室”。

这些山里的孩子，少数能够透过媒体和网络，让外界知道他们的境况，帮助他们摆脱困境，但更多的孩子，可能就沦为沉默中的大多数，连被看见的机会都没有。

小小的一个网课，折射出中国落后地区教育事业的短板。

飞速进步的技术，到底是在缩小人与人的差距，还是扩大人与人的鸿沟？在这个匆忙向前的时代，在那个风雪交加的悬崖边上，这是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

加州山火

加州山火。/Wikipedia

经过2020年上半年横扫全球的疫情，很多人已经觉得再难有景象能够震慑到自己了——直到九月初，他们看见加州山火造成的末世景象。

橙色的天空、建筑物暗色的轮廓以及镶嵌建筑物上的照明灯火、滞留在高速上的一长串汽车的红色尾灯……

两年前上映的《银翼杀手2049》里，摄影大师罗杰•狄金斯镜头里的昏黄、绝望充满诡异气氛的景象似乎重新定义了末日美学。当时的人们绝对想不到，这样的景象能够如此真切地降临在自己身边。

美国西海岸的山火，从俄勒冈州，一直烧到加州。山火是干旱季节的常见景象，只是近两年越发难以控制。鸟兽四散，人迹消失的加州似乎并不是一个虚幻的假设。

在Instagram等各种社交网络上，人们兴奋地分享着电影里才有的末日景色，似乎已经忘记了，在这“伪末日”之中的主角正是他们自己。

在很多年以后，历史书上或许会这样记载：2020年9月，加州山火绵延数日，巨量的烟尘造成了诡异的末日景象。在经济体量排名全球第六的加州，被末日景象征服的人们纷纷拿起了手机——相比保护环境，当时的人们更想要的是分享自己。

影院复工

等待复工的电影院。/ 新周刊·局外人

2019年，春节档的票房是68.89亿元。在2020年年初，几部准备在春节档“厮杀”的电影不断地放出物料，邀请，或者说刺激着人们在大年初一继续走进影院，创造另一个“春节档奇迹”。

在中国电影院线极速扩张的这两年，春节档的电影票房占了许多三线以下城市的电影院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多——所以，在疫情突然袭击的早春，电影院线是受到冲击最严重的行业。

四月底、五月初，全国各行业相继复工复产，我们能够看见热闹的餐厅、人头攒动的购物中心、熙熙攘攘的景区，还有依旧空旷的电影院。

不断地有人问，电影院什么时候才能开？不断地有新闻说，电影院马上就要开了。

等来影院复工通知的时候是7月中旬。7月20日电影院终于可以复工了，这似乎成了“我们终于回到正常生活”的标志。

可是疫情的影响仍未结束，诸多大片选择延期改档，或者转网络播放。在国产大片和好莱坞大片基本都缺席的这半年的时间里，影院的“回血”之路，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贾樟柯告别平遥

“电影，从来不是孤城。”/@白嵩

“办电影节的四年，我几乎没有在这里看过电影！”

今年10月18日，第四届平遥国际影展的倒数第二天，贾樟柯接受记者群访，宣布自己和团队此后将退出平遥影展，将电影节归还给平遥地方政府。

“让平遥国际影展摆脱贾樟柯的阴影，让它获得独立的生命力，这是非常急需的。因此，我们选择在它强壮的时候离开。”

明年的平遥影展，贾科长不会再携手妻子赵涛，站在开幕式的红地毯上，迎接各国电影人的到来，平遥影展的贾樟柯色彩，也将被慢慢冲淡。

离开贾樟柯的平遥影展，接下来会往哪里走，我们暂时还无法预料。但放眼周遭，它似乎已经不那么孤单：声誉渐隆的FIRST青年电影展，影响力深厚的上海国际电影节，一点点发生改变的金鸡百花电影节等等，人们追逐光影、光影寻找观众的脚步，都不曾停止。

或许，未来的平遥影展将发生这样或那样的变化，但贾樟柯们付出的努力，注定不会磨灭。

外卖员火海救人

我们所在的城市，可以一天没有银行家、脱口秀演员、媒体记者，却不能一天没有环卫工、快递员、外卖员等基层工作者。

其中，外卖员就像城市流动的血脉，在疫情期间默默维系着社会的正常运转。他们在最危险的时候，穿梭于无人的街道，将口罩、药品、食物送到每一个居家隔离的市民手中。

但他们工作的重要性，却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

9月8日，《人物》的一篇深度报道《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传遍全网，作者通过近半年的调查采访，向我们展示出外卖骑手的生存状况，得出一个昭彰却又永远让人愤怒的结论：资本吃人。

平台通过大数据和算法，肆意压榨外卖员的送餐时间，转嫁运营风险，导致这几年外卖骑手遭遇的交通事故数量居高不下，外卖员成为高危职业。

资本肆无忌惮地压榨人，但每个微小个体却能守望相助。

11月15日，辽宁大连一蓝衣外卖员被罐车拖行的钢丝绊倒，撞到桥墩后昏迷，后方黄衣外卖员小张看到后，奋不顾身地冲入火海将其拖出。

小张接受媒体采访时说，即便自己被烧了也必须去救人，不然这辈子都过意不去。

算法无情人有情，资本把每个打工人困在系统的牢笼之中，但这个毅然决然冲向火海的背影却告诉我们，系统之外，亦有温情。

探索宇宙

嫦娥五号发射升空。/ 图虫创意

北京时间8月3日凌晨，完成在国际空间站两个多月的停留任务之后，美国SpaceX公司的龙飞船溅落在墨西哥湾的海面上，历史上首次商业载人航天宣告成功，达成了技术层面和商业模式层面的双重创新。

11月10日，中国“奋斗者”号全海深载人潜水器在马里亚纳海沟的第二阶段海试中，创造了10909米的中国载人深潜新纪录。

半个月后的24日，在位于海南的文昌航天发射场，长征五号火箭搭载嫦娥五号探测器隆隆升空，此行的目的是万里之遥的月球。11月28日，嫦娥五号顺利进入环月轨道。

12月1日，嫦娥五号成功在月球表面着陆，随后完成月面自动采样封装的关键任务。不久后，它将携带在月球表面采集的样品飞回地球，供科研人员进一步研究。

“碧海青天夜夜心，千载得见神州人”，嫦娥五号探测器在月球表面，为寂寞的嫦娥留下了一面五星红旗。

“无论是地上也好，天上也好，接着为了寻求新的土地前往宇宙，人类的领域将被允许扩展到什么境界呢？”

这是电影《王立宇宙军》中的经典一问，即便是在如此艰难的年份，我们仍然不曾放弃面对未知的好奇和不断探索的勇气，这恰恰是人类赖以走到今天，最可贵的品质。

[1]《对话带老人看落日医生：老先生一个月未见阳光，说夕阳蛮好》澎湃新闻

[2]《医生陶勇：受难与抵抗》三联生活周刊

[3]《陶勇：人类的眼睛里面，藏着他想要征服的山峰》人物

[4]《陶勇医生：我不再纠结于那个人为什么要杀我》凤凰网读书

[5]《科比·布莱恩特坠机去世》澎湃新闻

[6]《科比坠机去世，NBA传奇猝然谢幕！》商业周刊中文版

[7]《宣布退出平遥的24小时后，贾樟柯哭了》第一导演

[8]《告别平遥：贾樟柯的电影江湖》三联生活周刊

[9]《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人物

[10]《四川山区女孩翻过大山上网课 只为追逐信号好的地方》沸点视频

[11]《大悟“励志女孩”在山顶搭帐篷上网课》孝感日报

[12]《阿根廷的足球，马拉多纳的战争》重播RePop

✎作者 | 赵皖西、程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