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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马特我爱你》:被黑这么多年,总算有国产片替他洗白了

2020-11-16 07:0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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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鱼叔 独立鱼电影

说起2008年,你能想到什么?

北京奥运,汶川大地震,南方雪灾。

金融危机,三鹿奶粉,「艳照门」。

那一年,国人经历了太多大事件。

上到社会时事,下到娱乐八卦,都深深刻进了一代人的集体回忆。

那时,微博还没开始内测,苹果手机还未进入中国市场。

仅仅12年之隔,时代巨变已经彻底改变我们的生活。

不过,今天鱼叔不是来怀旧的。

我想讲一群人。

他们同样在2008年爆红,却在下一个十年淡出大众视野。

重要,也不重要。

但每个互联网冲浪能手,都①萣听説簻他們de大名——

杀马特。

七彩爆炸头,一身廉价混搭。

熟练化用火星文,拉帮结派建家族。

这群社会异类,一度被大众所鄙夷不齿。

但最近,竟然有一位导演把他们的故事拍成了一部纪录片。

鱼叔抱着猎奇的心态看完,却深受震撼——

《杀马特我爱你》

这部纪录片历时两年拍摄完成,请来真实的杀马特们面对镜头,道出自己的故事。

豆瓣8.7分,但仅有600多人看过。

导演李一凡,是四川美院油画系的教授,同时也是一位纪录片导演。

十五年里,他只拍出三部作品,但都意义非凡。

2005年的《淹没》,记录了修建三峡大坝时,奉节老县城搬迁毁灭的过程。

相同的题材,贾樟柯拍出的《三峡好人》勇夺金狮大奖。

而这部很少人注意到的纪录片,同样令人深思。

2008年的《乡村档案:龙王村2006影像文件》,再次敏锐地捕捉到了特定时期下的社会现实。

对准了新农村建设初期,一个西部村庄最本真的日常。

这一次,他的关注点仍然没有离开城乡关系这个大话题。

但选择了一个精准、充满争议的切入点——杀马特。

他们经历了07、08年的辉煌,又在随后的网络围剿中黯然退出江湖。

当中的许多人,都不再以杀马特形象示人。

如今看来和普通乡镇打工人没有太大的不同。

《杀马特我爱你》更像是一部「往回看」的纪录片,试图从亲历者的讲述中解开一些疑惑:

他们如何成为杀马特,为什么成为杀马特?

这个特殊的群体,有着怎样的社会根源?

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也该摘下有色眼镜,重新认识杀马特了。

十二岁,十三岁,十四岁,十五岁。

很多杀马特都是早早辍学出来打工。

别的孩子还在读书,他们却已经在厂里搬砖。

大多干着劳累乏味、收入很低的工作。

在他们心里,进「大厂」很麻烦,因为要做各项身体检查。

如果查出「手弯」之类的问题,就说明对干活有限制。

所谓「大厂」,在年轻打工人口中,代指知名的互联网公司;

在追星女孩口中,是选秀偶像的聚集地。

但杀马特提到的「大厂」,是真正的大型工厂车间。

要打沙,要走流水线,要拼装各种小零件。

手要快,不能停。

天没亮,就起来干活,一直干到晚上。

经常是站着都会睡着。

每位受访者右上角都有杀马特时期的照片

被尊为杀马特家族「教父」的罗福兴,一针见血地指出:

「感觉就像活在一个牢笼里,外面的生活什么也不知道。」

那时,互联网正在以网吧的形式,大举进军县城乡镇。

这群内心躁动的小镇青年,下班后相聚在一款风靡大江南北的韩国游戏——劲舞团。

游戏角色造型华丽(土味),还能组建公会和自己的家族。

正是这款游戏,给了杀马特最初的灵感。

有人没玩过吗?

在二刺螈原型的冲击下,杀马特诞生了。

别看他们的造型浮夸充满塑料感,其实也颇有讲究。

就拿发型举例,发根发中发尾,角度多高、多飘、多偏,全都有说法。

染的颜色,饱和度一定要高,才够乍眼。

鼎盛时期的杀马特家族,可养活了不少艺高人胆大的托尼老师。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头发坚硬得像刺猬,厂哥厂妹也一下有了生人勿近的气场。

对他们来说,玩杀马特更像是一种发泄,来抵抗现实生活的枯燥平庸。

你看,杀马特群体最鲜明的印记就是两个字——

反叛。

但具体到每个人,对于「为什么成为杀马特」都有着自己的回答。

有的人,想要获得关注,吸引别人的目光。

有的人,想法很简单,就觉得这样更容易找到女朋友。

他们真的想通过杀马特表达某种主张吗?也未必。

那一刻,他们因为杀马特而快乐,暂时地逃离了机器轰鸣的大厂。

这就足够了。

赤橙黄绿青蓝紫,本身不过是平凡人生的一段变奏。

对于这些连义务教育都没能完成的年轻人来说,「杀马特」是仅有的让他们人生变得不一样的途径。

2008年前后,杀马特红遍全国乡镇。

据受访者回忆,工厂一条流水线上有七八个杀马特都是常事。

广东、浙江、福建很多工业区里面,满街的杀马特。

大大小小的杀马特家族异军突起,形成了一片非主流江湖。

哪怕是生活在大城市的年轻人,也免不了在QQ空间里接受到杀马特的精神洗礼。

火星文、QQ秀、花字照片,是他们的虚拟化身。

学历低、没文化、低俗、颓废,是主流社会贴在杀马特身上的常见标签。

这样惊世骇俗的形象,不求上进的精神面貌,自然难以被大众真正接纳。

随着贴吧、论坛生态繁荣,第一波键盘侠浮出水面。

杀马特便成了互联网口诛笔伐的对象。

到了2013年,杀马特已经成了社会公认的负面形象。

对杀马特的抵触情绪从线上蔓延到了线下,甚至导致了暴力事件发生。

迫于被人肉、殴打的压力,各大杀马特QQ群陆续解散。

现实生活中,人们也越来越害怕表现得另类,招来异样的眼光。

杀马特的时代,就在这样一场线上线下的联合围剿中,宣告终结。

至今,很多曾经的杀马特对主流社会仍然心怀恐惧。

因此在拍摄过程中,导演李一凡遇到了不少困难。

首先就是,找不到杀马特人在哪儿。

李一凡说,他第一次看到杀马特的时候非常兴奋。

因为他觉得中国有朋克了。

然而,他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这群朋克。

网络上,现实中,庞大的杀马特群体仿佛突然销声匿迹了一样。

大概四五年后,他才在深圳找到了第一个杀马特。

他就是上文提到过的,「杀马特教父」罗福兴。

杀马特家族创始人

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两人根本沟通不来。

罗福兴不愿意和李一凡谈,因为他不了解李一凡,也不知道这个导演到底想要拍什么。

这些年来,杀马特受到的几乎全是嘲弄,他也唯恐自己被拍成一个小丑。

而美院教授李一凡对杀马特有一种先入为主的观点:

它应该是一种文化抵抗,是对消费社会的控诉和不满。

这种解读,完全是从知识分子的视角出发。

可以看到,两个人无论是人生阅历还是个人立场,都有巨大的差异。

因此,刚开始的沟通很是尴尬。

李一凡想挖掘深度,把杀马特当成一个值得拷问的社会现象。

但罗福兴一开口,讲的就是「家族」里怎么温暖,父母如何,打游戏如何......

两人聊得完全不搭界,但好在愿意去互相迁就,就这么熟络了起来。

2017年,李一凡拿到了一些资金,纪录片正式开拍。

但又遇到了第三个问题——

大部分杀马特,都不愿意见人。

一来是对陌生人小心谨慎,二来是很多杀马特都在工厂干活儿。

一天上班十几个小时,一个月就只能休息一两天,基本只有晚上10点以后才有一点个人时间。

为了拍摄,李一凡跑到东莞的石排镇住了几个月。

石排曾经是杀马特聚集最多的地方,现在每逢十一长假仍然会举行一些聚会。

在这里,李一凡拍下来整部纪录片最重要的场景。

在加到杀马特青年的微信、QQ、抖音、快手之后,李一凡才终于走进了他们的生活。

在他看来,那是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

李一凡想弄明白的问题,想必也是许多人共同的疑惑——

杀马特为什么会成为杀马特?

我们都知道,大部分杀马特都来自于不发达的乡镇农村。

他们当中大部分都是留守儿童,初中就辍学出来打工。

和家人缺少联系,背井离乡在外,认同感和存在感都非常缺失。

因此成为杀马特,就是他们找到自我存在感的方式。

这么做,既能震慑外人,也能帮助他们吸引到同类。

图片来源: 新周刊

听起来有点像小孩子故意做出出格的举动,博得父母的关注。

这也许是长期留守带来的一种心理映射。

据李一凡的亲身感受,许多在工厂做工的杀马特都患有抑郁症。

一天十几小时,高强度的工厂工作下,很多工人都不堪承受。

还记得2010年的富士康,13连跳,年纪最小的工人仅仅只有18岁。

他们缺少常识,很少会重视心理健康,更不懂得去咨询心理医生。

于是,杀马特就成为一些人另类的自我治愈方式。

它能实实在在地带来快乐,换言之,它提供了一种逃避现实的可能。

最后一种原因可能会令很多人意想不到,但却最实际——

杀马特也是吸引异性的一种方式。

全国第六次人口普查显示,我国男女比例已经达到104.9:100。

对于流水线上的男工人来说,娶媳妇是件难事。

但偏偏,这也是他们自己和家人最在意的大事。

所以,杀马特打扮得「时尚」一点,还有吸引女工的作用。

假如没有这部纪录片,大众也许永远无法想象,杀马特们的真实想法。

网上有一些观点,把杀马特包装成了主流文化的反抗者。

认为他们就像欧美的朋克一样,是一种先锋反叛的亚文化。

但鱼叔觉得,这样的解读显得太精英主义。

纪录片明明白白地告诉我们,杀马特之所以成为杀马特,是出于一些再实际不过的原因。

他们渴望得到关注,渴望在贫乏的生活里找到一些娱乐。

想必其中多数人,都从来没有想过何为主流文化,更不必谈反抗。

身在落后地区、没接受过多少教育的他们,和城市年轻人的审美之间有着难以弥合的鸿沟。

在我们眼中显得廉价媚俗的装扮,对他们来说就是时髦新潮。

这是一个有些辛酸,但不得不去接受的现实。

当你看完这部纪录片再去刷微博的时候,会有一种强烈的割裂感。

微博上的女明星娇艳欲滴,动辄一件晚礼裙十几万。

18.5万的星空裙

而在东莞的小工厂里,一个普通的女工人每天工作十几个小时,一个月才拿到三四千元。

现在的明星动不动吹「豪门姐弟」「迪士尼在逃公主」人设。

这么说来,杀马特们连打扫城堡的阿姨都算不上了。

很多在我们看来再平常不过的,比如美国大选、平权运动之类的问题。

对他们来说都非常遥远,触不可及。

成长、教育和工作环境的差异,决定了认知、审美、眼界的差异。

飞快的城市化进程、经济转型的阵痛,让杀马特们难以融入城市,也难以逃离乡村。

李一凡导演感慨道:

「很多人都以为我能拍一个特别精彩的杀马特的故事,可是没有精彩的杀马特,只有生命极其贫乏的杀马特。」

这些所谓「贫乏」「低俗」的东西,恰恰是无数人实实在在的生活。

也许,我们不能理解,亦难以共鸣。

但至少我们可以选择尊重。

正如杀马特教父罗福兴所说:

审美的自由,是一切自由的起点。

全文完。

原标题:《被黑这么多年,总算有国产片替他洗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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