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浦东开发开放30周年|陆杰:以摄影对上海做一项考古研究
上海有个摄影师叫陆杰,自上世纪70年代末开始接触照相机便发愿今生与此物相伴,迄今已拍摄20万张关于上海这座城市方方面面的底片。20万张底片是什么概念?撇开35毫米小底片和4x5英寸大底片,取中画幅底片6厘米为计,约12000米,相当于黄浦江上杨浦大桥到南浦大桥之间的12公里。这段路步行仅几个小时,摄影师陆杰却走了近40年,乐此不疲。
2020年11月5日,在上海长宁他那间“陆杰城市影像工作室”里,澎湃新闻记者观察到,他所拍摄的照片、底片正在被分门别类被处置中,其中一套记录上海交通变迁史的照片让人尤为印象深刻:黄浦江上老帆船的消失,“巨龙车”退出历史舞台,外滩两度改建,十六铺的最后一班船,延安高架路天下第一弯的建成和推倒,地铁一号线工程,外白渡桥漂移改造,几座浦江大桥的飞架……上海交通变迁的整个脉络系统地被陆杰定格在相机里。
陆杰生于50年代末,青少年期成长于中国的七八十年代,那是他的黄金时代,也是中国相当一部分摄影师的美好年代——特别的执着、勤奋、坚韧和莫名的使命感,以及近乎宗教般的信仰,用相机在各自的城,留下史诗般的城市影像记忆。陆杰的微博简介是:以上海为主题,纪录这个城市的变迁,是我的使命。
1981年,外滩黄浦江航拍。陆杰 图
1982年,南京东路俯瞰。陆杰 图
1980年,外滩。陆杰 图
1980年代,晨曦中的外白渡桥。陆杰 图
1980年代,曾经主要承担政治功能的人民广场。陆杰 图
1980年代,南京东路。陆杰 图
高中时期的陆杰,是典型的上海青少年“绿豆芽”身材——单薄,腼腆。但是亲戚从海外带回来的《美国国家地理》《生活》杂志秒杀了他,“绿豆芽”的身体开始膨胀起来,从此,他迷上了照相机镜头里看出去的世界,跟随大人出去拍照是件很开心的事。“每次他们相机里还剩下两三张底片的时候,他们让我取景按下快门。”陆杰讲起往事仍然像个少年般地神采飞扬。
得不到才知珍惜,世上事莫不如此。自此,陆杰自觉进入摄影之门,在万元户都堪称显赫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痴迷于摄影的他以8万元人民币的天价购置了一套哈苏120中画幅照相机。这在老早,上海坊间叫“扎台型”(爱出风头,摆阔气,要面子),今日互联网上称之为“豪”。对于陆杰,趁手的相机就是一件获取猎物的利器。
2006年,环球金融中心建设施工。陆杰 图
1993年,建设中的东方明珠。陆杰 图
1990年代初,浦东陆家嘴航拍,中轴线为延安东路隧道浦东出口。陆杰 图
1980年代,陆家嘴路轮渡站夜景。陆杰 图
1995年,陆家嘴夜景,金茂大厦仍在建设中。陆杰 图
有了相机,他出没于城市,像只猎狗一般,嗅着空气中的味道——浦东陆家嘴地区出现东方明珠打桩机的鼾声,黄浦江上的湿气吹来南浦大桥斜拉索的震动,南北高架路上尘土飞扬,地铁一号线隆隆的吼声,他则坐在他那台靛蓝色jeep2500切诺基里,带着利器——相机,以每天100公里不分昼夜,四处出击,近乎疯狂的拍拍拍。1991年位于苏州河畔的中远两湾城开始建设,这块当年上海市中心最大棚户区在被推倒前夜,陆杰“藏”身其中那些弯弯曲曲的窄巷里,租了一间小旅馆,在这里断断续续拍摄了7年。他说“一开始走不进去,跟旅馆老板喝酒混熟了,信息多。”在那里的7年,他真正见证了苏州河边上一座崭新的“大城”的崛起,自己却从来没有想到过在那里购买一套房子。“钱都掼在胶卷上了,一箱箱地搬回家,房子嘛够住就算了。”玩摄影真是一件费时费力费钱的生计。他的工作室一溜排展示他在不同阶段添置的摄影器材,其实最贵的还是当时购买胶卷产生的费用,一箱箱黑白,彩色,反转片以及之后产生的冲印费。他说“我当时都是买最好的底片,你想想,拍摄的机会就那么几次,有时候就一次,还不用好一点的胶卷。”
1990年,上海证券交易所成立之初。陆杰 图
1993年1月,浦东新区工作党委管委会成立仪式。陆杰 图
1993年1月,当地居民成为浦东开发开放的历史见证者。陆杰 图
1990年代初,浦东居民搬家。陆杰 图
1990年代初,浦东居民搬家。陆杰 图
1990年,汇集各类小吃美食的“浦东之春展销会”。陆杰 图
1990年,下班高峰时刻的陆家嘴轮渡站。陆杰 图
1999年,浦东国际机场建成伊始,迎接国际八方来客。陆杰 图
对于城市变迁和社会发展,陆杰天然有着一种敏感,当然还有对生活的热情。当2002年上海世博申办成功时,他便下定决心去完整记录世博会的全过程。这一拍就是整整八年,从动迁、搬家、清理场地到建设、投入使用,世博园区版图中的周家渡、白莲泾,以及江南造船厂、上钢三厂包含在内的黄浦江畔老工业带在脱胎换骨前都被他一一记录下来。八年来频繁往返世博园区,能积攒下多少照片啊。陆杰融入到白莲泾当地居民生活,克服江南造船厂的拍摄监管,与周家渡的船民同吃同住,和上钢三厂的工人烧煤出工……“回头想想,能用自己微博的力量为世博会做点事情,这些困难都是暂时的。”最终,一部《世博日记》的出版,让大家看到了陆杰这部长达八年的大型摄影“纪录片”。
2003年,随着世博会的召开,白莲泾从地图板块中消失。陆杰 图
2006年,迁厂前的上钢三厂。陆杰 图
1993年,北外滩及浦江两岸,远处东方明珠还在建设中。陆杰 图
1980年代,十六铺客运码头。陆杰 图
2010年世博会在上海举办,这是浦东地区开发开放以来最大的一项工程。陆杰换用较为轻便一点的尼康相机一顿猛扫。之所以说“扫”而不是拍,源于这座城市在彼时的城市现代化进程中的奔跑速度,已远远超越摄影人按下相机快门的速度。今日反身回望,有些画面此前存在于真实的现实之中时,我们无暇观望,及至被夷为平地之后,面对陆杰拍下的画面,我们尚且犹疑,无法确凿地加以肯定——一个个轰轰烈烈的时代就这么过去了?还好有陆杰留下了承载这些记忆的照片………
如果这座城有功德簿,当记下一个名叫陆杰的摄影师。
至今,陆杰出版了《世博日记》《飞阅黄浦》和若干明信片等出版物,显然,这在他浩瀚如海的底片中只是冰山一角,随着他进一步的梳理、编辑、组合,未来将不断给上海以惊喜。
2006年,建设中的外滩金融中心。陆杰 图
2006年,两名外来务工人员在外滩金融中心。陆杰 图
澎湃新闻:世博会举办前,那里大兴土木,城市日新月异地在发展变化,那时候你拍了多少照片,主要是哪些方面?
陆杰:没有人问我为什么要拍世博会,我今天告诉你,在世博会召开前的八十年代,九十年代,我已经在记录黄浦江两岸的变化。世博会举办场馆建造于浦江两岸,对我来说就不难了,如果我前面没有去记录,我可能也不会去大量拍摄2010年的世博会举办地的浦江两岸变化。正因为有了之前的积累,我只是不断补充完善这个项目,尽可能完整地记录下来。
澎湃新闻:90年代航拍一次需要多少费用,这些费用由谁来支付,危险吗?
陆杰:我小时候一直有个空军梦,但当时由于身体素质不达标只能做一名海军。当航拍的机会真正摆在眼前的时候,当然要好好把握。那个时候航拍,能用的只有老式小飞机,舱门不能随便打开,为了能放开手脚去拍摄,只能将我绑在飞机的底部。安全措施很简单,飞机轰鸣声震耳欲聋,还有强大的高空气流,再加上紫外线和晕机,让我好几次都在生死的边缘挣扎。有一次我被绑在飞机肚子下,运五飞机,也没有想到有多危险,上去就上去了,不会想很多,不像现在考虑这么细致,万一出事怎么办,要不要购买保险。当时也想过放弃,但那种上帝视角带来的震撼还是诱惑着我一次次起飞。虽然有些角度和技术不是尽善尽美,但用生命做了一件让自己不会后悔的事情,这就够了。
我记得八十年代航拍一开始2万元,3万元,90年代涨到7万元/小时,有时候由我自己承担,有些则是参加到一些拍摄活动中得到的机会。
澎湃新闻:你现在在拍摄什么题材?
陆杰:我学会了航拍,什么时候你去考个证,我来教你,一起去航拍黄浦江。去年与黄浦区融媒体中心合作出版了《飞阅黄浦》,是通过八十、九十年代和2019年新旧航拍照片对比来重新阅读这座城市,其中新照片是通过无人机来完成拍摄的。胶片时代我已经完成了闵行到吴淞口的拍摄,现在从闵行区向松浦大桥松江方向的黄浦江上游拍去,未来我做一个黄浦江版的“清明上河图”给你看。
(左)1993年,南京西路国际饭店,陆杰 图(右)2019年,南京西路国际饭店,唐士龙 图 扫描自《飞阅黄浦》
(左)1995年南北高架北京路周边,陆杰 图(右)2019年,南北高架北京路周边,唐士龙 图 扫描自《飞阅黄浦》
(左)1993年,南浦大桥周边,陆杰 图(右)2019年,鲁班路立交桥,唐士龙 图 扫描自《飞阅黄浦》
(左)1980年,外滩全景,陆杰 图(右)2019年,外滩全景,唐士龙 图 扫描自《飞阅黄浦》
澎湃新闻:你怎么看你40年来的摄影?
陆杰:我觉得自己在对这座城市做一项考古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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