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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华莱士涂在脸上的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2020-11-07 08:57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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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紫鹬 物种日历

菘蓝(Isatis tinctoria)作为一种染料植物,已经让大部分当代人觉得很陌生了。

但如果你是《帝国时代2》的玩家,一定会对凯尔特人的菘蓝武士(Woad Raider)印象深刻。它曾是一种文化的符号,称作“凯尔特蓝”,色号#246bce,在世界历史上留下过浓墨重彩。这也是电影里的威廉·华莱士反抗“长腿”爱德华时,带领的战士们身上涂着的蓝色。

这就是菘蓝染料的颜色

在人们的想象中,苏格兰战士的标志色彩即为凯尔特蓝。图片:电影《勇敢的心》

电影中刻画的威廉·华莱士与史实差别较大,但有关凯尔特民族各支系与这种颜色的浪漫传说已深入人心。虽然史料模棱两可,下面这些版本却最流行:当年罗马人就把不列颠岛北部的原住民叫做皮克特人(Picts),即拉丁语中的“涂色人”,它们作战时全身涂灰蓝色。甚至根据一种对凯撒《高卢战记》的解读,不列颠岛南部也有这个习俗,当时的东英吉利亚地区,蓝色纹身是当地爱西尼(Iceni)文化的特征。

凯尔特的英雄,爱西尼人的女王布狄卡。显然,网友的cosplay比FGO里的真实得多。图片:Nightlotus / Reddit;FGO

由于年代久远,我们无法确知凯尔特战士们身上的涂色和纹身是否真的全由菘蓝染色,还是掺上了其它矿物颜料,其实考古学家也在他们的身体上发现了金属铜,但难以考证铜与颜料的关系。至少人们一直相信那是菘蓝,有人说它有助于愈合战斗中所受的伤,古代欧洲人对这种蓝色植物染料显然是非常喜爱。

菘蓝叶制成的染料即靛蓝。图片:thewoadcentre.co.uk

和白菜竟是近亲

“菘”字的意思是白菜。这表明菘蓝来自一种与白菜相似的十字花植物,只不过叶子更狭长。它第一年长出莲座状的叶丛,第二年抽出花葶,开出许多有四枚花瓣的小黄花,花谢后子房变成角果,果成熟时干燥裂开散出种子,然后植株就死去,和白菜一样是二年生的习性。

欧洲菘蓝的植株。图片:Stefan Lefnaer / wikimedia
菘蓝的花特写,典型的十字花冠是它所在的科的签名。图片:echoe69 / flickr

人们采收菘蓝第一年的叶从和下部的茎,加热水捣碎发酵,其中的吲哚葡萄糖苷(indican)会水解出无色的羟基吲哚(indoxyl),它浸泡入织物后再在空气中充分接触氧气,即被氧化成靛蓝(indigo)的色素。

不同的时期和地区有不同的工艺,有的(可选)步骤是加入人尿发酵,最终成品也很多样,可以是发酵后的碎叶干燥团成的球,也可以是精制的靛蓝粉末。

中世纪时,人们大概就用这样的菘蓝叶球来进行保存和贸易。图片:pinterest

菘蓝染色的“发家史”

最先把原产于东南欧和高加索地区的菘蓝作为染料的,可能是近水楼台的古埃及人,他们曾将菘蓝用来染包裹木乃伊的布条。不过这种久不褪色的优秀染料在欧洲传播很快,公元一世纪,刚进入铁器时代早期的丹麦西部,菘蓝染色的衣服就穿在了埋入缺氧的泥炭沼泽中的人身上,出土时仍保存完好。九世纪,维京人的约克城也发现了菘蓝染料作坊的遗迹。

丹麦泥炭沼泽出土的服饰复原图,左一服装的蓝色染料即为菘蓝。图片:tollundman.dk

查理曼统治下的德国与法国南部地区田地富饶,逐渐成为欧洲的菘蓝种植中心。种植菘蓝比种植粮食获利丰厚许多,许多城镇因为菘蓝贸易的繁荣而兴起。比如图卢兹附近就有“菘蓝三角”,中世纪时期的菘蓝商人,甚至可以动用财富左右神圣罗马帝国诸侯之间的外交与战争,真正的富可敌国。英国的考文垂作为羊毛等纺织品的贸易中心,也曾以其菘蓝色织物著称。

法国图卢兹(Toulouse)修建于16世纪的菘蓝商人豪宅。图片:Balmario / wikimedia
德国中部的菘蓝加工作坊。图片:Daniel Gottfried Schreber(1752) / wikimedia

能染蓝者,不止菘蓝

其实“蓝”字有草字头,自然也是某种植物的名字。“青出于蓝”的典故,就是荀子时代的人们从这些植物中提取蓝色染料的佐证。是的,能产生吲哚葡萄糖苷的植物不止一种,它们都能被制作成靛蓝。战国时代的中原地区,染色用的植物应该是蓼科的蓼蓝(Persicaria tinctoria);《尔雅》还记载南方地区用的是爵床科的马蓝(Strobilanthes cusia)。

中国野外广布的蓼蓝(Persicaria tinctoria),是亚洲最古老的蓝色染料来源。今天的日本还有使用。图片:susan dye / naturesrainbow.co.uk

南北朝时期的《齐民要术》记载了产自印度和亚洲热带的豆科植物木蓝(Indigofera tinctoria,注意这个反复出现的种加词,它是拉丁语“染料”的意思),因其制出的靛蓝浓度最高,引入了中国栽培,唐时也随着丝路来到了欧洲。但欧洲各国为了保护本地的菘蓝产业,对木蓝进行了严格的限制,甚至有的国家立法禁止使用这种“恶魔的毒药”,罪可致死。

木蓝(Indigofera tinctoria)是豆科的小灌木,是生产靛蓝的最重要的物种。图片:Kurt Stübe / wikimedia

随着大航海时代的到来,欧洲大陆无法阻止葡萄牙人开始大量从印度进口便宜的木蓝,菘蓝的种植业的前途渐渐暗淡了下去,但仍有小规模保存。

我没有查到菘蓝引入中国栽培的时间,但明代的《天工开物》已有记载福建沿海人民在种植菘蓝,又名茶蓝,他们船运把成品染料卖出。不过,随着二十世纪初人工合成染料的兴起,世界各种“蓝”的种植都不再兴旺。

19世纪英属印度的木蓝作坊。这时的欧洲已经接受了这种新的蓝色染料,并试图从中牟取最大利益,最终引发了印度人民的反抗。图片:Getty's Open Content Program

想不到的是,菘蓝在中国变成了另一种人们熟悉的东西:板蓝根。

“蓝”在汉代就有记载药用,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蓝凡五种,各有主治”,虽然其中一种是菘蓝,但“板蓝”被他明确指出是马蓝。然而,民间用药时最终还是把菘蓝和马蓝混用了,今天的板蓝根大多是菘蓝,而马蓝则称为南板蓝根。后续的医学研究也确实在菘蓝的根里找出了一些抗炎症的有效成分,大多是些生物碱,只是这和“蓝”本身其实没什么关系了。

马蓝(Strobilanthes cusia)又称板蓝,古代中国的蓝色染料,今天的南板蓝根。图片:Rhododendrites / wikimedia

菘蓝的今天

在世界的其它地方,菘蓝的发展也各有千秋。美国人引入的菘蓝一不小心成为了让人头疼的外来入侵物种,还好通过几个州的大量努力已经成功地将其控制。在欧洲,因为从菘蓝制取天然染料不会像化工合成那样造成较大环境负担,又符合人们复古和崇尚自然的情怀,种植菘蓝在当下的语境开始了复兴。

不过,欧洲历史上曾有因为菘蓝占用太多良田,因此在粮荒年份被限制种植的先例;也有英国女王因为忍受不了菘蓝发酵场的臭味而在宫殿周边将其禁止的滑稽;在当代中国,还有为了“抗病毒”而过量服用板蓝根中毒的荒唐。如此看来,不论是印染还是医药,我们都不能一味地只看向过去啊。

如有人在法国南部尝试在自己家里用古法制取菘蓝为毛线染色。图片:Mary Corbet / needlenthread.com

其实让菘蓝回到其它十字花科野花一样的生活,旁若无人地在每个春天绽放也好。我们与这个物种已有过漫长的交集,放手后留下的印记也不会褪色。

原标题:《威廉·华莱士涂在脸上的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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