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智深才是最早的钢铁直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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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阵子有个承包了我一整天快乐源泉的热搜：#钢铁直男鲁智深#。

以前看的时候没想到，《水浒》中的经典形象，竟可以毫不违和地呈现“钢铁直男”在当下语境中的样子。

故事梗概是这样。你细品品：

鲁智深路见不平，三拳打死了镇关西，让金翠莲免于被强行纳妾。

翠莲感激他，于是问：恩人，奴家该怎么报答？

——按照时代的套路，她在这里暗示自己想要以身相许。

高能来了，鲁智深答：

四海之内皆兄弟，还谈什么报答。

只可惜，你是个女儿身，要不然洒家便与你结拜为兄弟。

弹幕笑翻：你行你行！钢铁啊，果然是花和尚，凭本事单身。

今早编辑部有人问，现在所说的“直男、直男癌、钢铁直男”，到底有什么区别？

大家聊了聊，觉得综合来看：

1）“直男”是个摇摆的中性词，主要看当下语境。

“豆瓣直男宇宙”小组的一个精华帖认为，直男在很多语境中被用作贬义：

也有人不赞同，觉得直男只是形容傻傻的、不太懂女生，但是有点可爱的男性。为了防止歧义，很多人写微博的时候，会直接在后面加括号强调是褒还是贬：

2）“直男癌”无疑被钉上了耻辱柱，这个没争议了。

代表特征：

“男性沙文主义（male chauvinist）”：男尊女卑、男性至上的大男子主义。

“性别歧视（sexist）”：不尊重女性，因性别对其物化、歧视、厌恶或存在偏见。

“居高临下式说教（mansplaining）”：男性居高临下地、过分自信、且常常不准确地向女性解释某事。

3）“钢铁直男”反而成为了一个有点可爱的存在。

“杠直杠直的，但真诚；笨拙，但不自以为是”。

某种程度上，它是直男的加强版：好像永远都不能搞明白另一个性别的想法，也非常坚持刻板印象下的男性行为准则——但这往往暴露了缺点，最后还是自己倒霉。

钢铁直男怎么能涂防晒霜？晒脱皮也不行。

“直男癌”已经臭大街了。

但在今天，鲁智深式的“钢铁直男”之所以没那么让人讨厌，最关键的区别在于以下两点：

他不利用自己性别优势，主动成为关系中的掠夺者。

当他看到一个女性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不是性，而是“皆兄弟”。因为在他心中最珍贵的感情，就是结拜之情。

影视和小说中存在很多经典情节：男子帮助女子后，因为女子是善良的，所以她要主动回报男子。怎么回报呢？用自己的身体。

就像弹幕中普遍认为的那样——人家明明想要以身相许，你却要跟我拜把子。

这就是我们讨论过多次的，女性身体“被性化（hypersexualized）”的规训。

放到今天，这种剧本一定会被按在地上捶爆。

但即使是当代，女性身体“被性化”的隐性表现也不在少数：

（举几个我亲身体验过的几个例子。为了清楚地传达，我写上了为什么这是性化，以及应该怎么做）

1）有天小A上班时，心情特别好。有个不熟的同事经过，对她开玩笑说：“气色这么好，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为什么是性化：一个女性的快乐，来自于另一个男性。

正确的问法：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

2）编辑部招人，但在招聘描述中发现，部门的吸引力被写成“平均颜值9分的单身小姐姐”。

为什么是性化：“单身”超越了它的字面意思，单身被等同于“可撩”（accessible），使它在注意力中被贩卖。

正确的做法：好好说话。

3）小A谈了一段职场恋爱。一名女同事问她：“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是因为他是senior吗”？

为什么是性化：在这句话中，恋爱被当作是女性的生存策略。女性似乎没有能力择其所爱。

正确的做法：别问。

有人说，这不就是开开玩笑嘛。

但在听者立场，ta可能一笑了之，也可能感到不适，或进行了“不适的内化”。

一些人深受其害，另一些人却不以为然。性别歧视的泥墙就会这样一点一点被浇铸起来。

其次，在“性是第一吸引力”的传统观念中，鲁智深却主动走进了“friend zone”——我想跟你拜把子（天，最糟的结局）。

只要你搜搜什么是“朋友区（friend zone）”，就能知道现在的人有多害怕听到“我们还是做朋友吧”这句话。

它用来形容在一段关系中，一个人希望与另一个人建立浪漫/性关系，而另一个人不希望。基本=好人卡，拒绝性邀约。

人们害怕“被发好人卡”。因为在两性关系中，“好”可能意味着大胆、勇猛、性感的反义词，而意味着“可支配、软弱、可预测、无聊、缺乏经验和没有吸引力”（Herold&Milhausen，1999）；

另一方面，“好人”也经常被看不起，因为这是对其男子气概（性魅力）的否认。按照一些人的固有观念，男女之间的友谊是虚幻飘渺的东西，友谊是远远不够的。

“我觉得女性说做朋友的意思，就是不会和你发生性关系”

澳大利亚的心理健康网站ReachOut.com认为，刻板印象中的“男帮女”有一层微妙联系：当一个男性帮助女性做事，他就是对她“有意思”——且这几乎等同于“性意愿”，他应该被回报“性”。

在这种规训下，男性也是受害者。

社会学家Pierre Bourdieu写道，男性看似拥有的“性特权”是一个陷阱。这种特权意味着永远的压力和紧张，迫使男人在一切场合展示其男子气概，有时甚至发展到荒谬的地步。

观点举例：“追女生的办法就是帮她干活。喜欢她，就帮她干活，非常喜欢她，就帮她干许许多多的活。”

蒙特克莱尔州立大学的心理学博士Jesse Marczyk指出，在某些情况下，我们需要质疑利他主义者的动机：

“如果利他主义者仅仅是为了得到其他东西（比如性），并且期待的回报被认为比最初给予的东西更有价值，我们可以把表面上的利他主义者（ostensible altruist）定义为剥削者（the exploiter）、骗子。”

从这个层面上看，鲁智深是“反其道而行之”的。

他只是单纯看不惯地头蛇欺负平民百姓。钢铁直男鲁智深并非表面的利他主义者，而是一个真正的好人。

当然，作为一个钢铁直男，鲁智深也存在自己的刻板印象。

比如他有句时代意味很浓的台词：哎呀，你（翠莲）这么短的头发，怎么好见人呐。

仅拿“不性化他人”这一点来说，我觉得鲁智深还是可爱的。

多少年来，女性主义运动的目标之一，就是成为“独立的主体”。

女性不依附于家长和丈夫，也不由家庭角色和性功能来界定，而是和男性一样，可以由社会角色来界定。

她可以根据外貌、社会地位、经济收入、职业、威望的不同来定义自己，而非“一些男性眼中无差别的他者”。

最起码的，在性别之前，男女能够共同拥有作为人类的尊严、平等、自由。

正如美国人类学家Gayle Rubin在《女人交易》中所写的：

“男人和女人当然是不同的。但他们并不像昼夜、天地、阴阳、生死那么不同。事实上，从自然角度看，男女相互间的接近程度远胜于他们同其他任何东西的距离，譬如山脉、袋鼠或椰子树。”

Jesse Marczyk：“Nice Guys”, The Friend Zone, And Social Semantics

苏红，《多重视角下的社会性别观》，上海大学出版社，2004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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