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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望︱从“无序”到“乌托邦”——疫情下的瓦尔代年会
今年瓦尔代年会于2020年10月20-22日举行。会议召开之际正值俄罗斯新冠疫情第二波,会前一天感染人数近16000,在这种情况下瓦尔代年会仍继续举行,总理米舒斯金和两位总统顾问更是亲临现场,实属不易。
当然,由于今年的特殊情况,年会从索契改在了莫斯科,并且是线下和线上相结合,绝大部分国外学者都选择了线上参加,参加现场会议的主要是俄罗斯学者。
瓦尔代年会通常有三部分的内容,除了大会之外,会前还会发布瓦尔代年会报告,会议结束时颁发瓦尔代年度学术奖。
报告:从无序到乌托邦
因与上层的接近和高水准,瓦尔代年会报告颇受学术界重视,不过它仍是一份学术性报告,不是官方政策,它通常比官方政策更“超前”。今年瓦尔代报告的题目是“历史如何延续:多样世界的乌托邦”。有评论说它有“印象主义”色彩,因为它是以乌托邦的形式描述想象中的25年之后的世界。
这一报告与去年报告的核心思想一致,但增加了乐观的底色,并且更为激进。报告认为,二战之后建立的国际秩序已不适合当今的世界,但它的解体不是灾难,而是福音,因为这是对国际秩序所积累问题的总清除。与去年报告的想法有所不同,它不再认为旧秩序的崩溃将导致无政府状态,而是认为这意味着新秩序的开始。未来的国际秩序将不会有普遍的道德伦理体系,而由多元化的道德伦理体系所取代;世界将不会有共同目标,国际机制将失去作用;国际结构“分子化”,没有任何国家和国家集团能主导世界事务;国家将越来越独立地面对世界,个人主义和理性主义将支配着国际政治。
报告的作者是一批目前活跃在俄罗斯学术界的中青年精英,他们思维活跃,观察敏锐,富于想象力,观点大胆,追求创新,这篇报告充分显现了这些特点。
不过,对报告的观点也有不同的看法。如俄罗斯国际事务委员会执行主席科尔杜诺夫认为,伦理道德价值多元也就意味着对善与恶、正义与非正义失去了共识。把未来国际秩序建立在个人主义和理性主义基础上,这等于是退回到西方思想而将东方思想排斥在外。国家的行为并不总是理性的,抛弃多边机制的约束等于各国可任意作为。把当前国际秩序的混乱看作是福音更是难以接受,而且不能保证它不会继续向国内社会传导。
报告还有一个弱点是,它不能证明旧秩序的解体一定会走向理想中的乌托邦。报告也反映了俄罗斯人思维的一个特点,既追求理论上的明确性和彻底性,习惯于理论上的大破大立,并且常常是先破后立,在新的替代未建立之前就抛弃旧的。这更符合理论上的正确,但实践往往比理论更复杂,很难泾渭分明。
瓦尔代年度学术奖是近年来才设置的,去年的获奖人是米尔斯海默教授。评选有一整套程序,前后三轮。第一轮是由瓦尔代俱乐部成员提名,并且要附上其2019年的代表作品。第二轮是在被提名人中再选出三个候选人,但不能把票投给自己和自己推荐的人。第三轮是学术委员会召开视频会议,在三个候选人中选出一个。学术委员会参加投票的是11个人,中美德加各1人,其余是俄罗斯人。本人作为学术委员参加了投票。结果当场就出来,今年获奖的仍是一位美国学者,但公布要等到年会召开之时。
大会:普京谈了近三个小时
当然,大会是所有活动的主体。而每一年最大的亮点都是普京,他的演讲和问答也是与会者最为期待的。因为疫情,今年普京没到现场,而是通过视频进行演讲和回答问题。在演讲部分普京是有稿子的,回答问题则是即兴发挥。整个过程持续近3小时,其中回答问题占了三分之二的时间。
普京在演讲中用了相当篇幅谈国家的作用和社会建设,他说强大的国家是俄罗斯发展的基本条件,现在国家的作用依然重要,尤其是在危机的形势下,抗击新冠疫情说明了这一点。普京认为,国家的强大首先是来源于人民的信任,还有组织能力、政府的诚实和开放。他认为每个国家有自己的历史文化传统,不能盲目照抄其他国家的发展模式。他强调公民社会在俄罗斯的未来发展中将发挥关键作用,但真正的民主和公民社会不能从外国输入。
在国际秩序问题上,普京明确表示不同意瓦尔代俱乐部报告关于未来国际秩序应完全重建甚至是彻底抛弃的观点,他认为国际社会还是需要有框架,二战后形成的国际秩序应该保留,首先是联合国和安理会,以及安理会常务理事国的否决权。
普京对多边主义的内涵做出了自己的认定,他主张多边主义是对解决问题有真正兴趣的相关方的共同参与,而不是无所不包。当相关方能够达成协议时,外部势力的介入不会有好结果,尤其是这些外部势力常常是带有自私的目的。这一界定反映了俄罗斯在理论思考上的发展,它在多边主义和新干涉主义之间画出了界线,并且也比全球多边主义和地区多边主义的区分更细致,不过它仍有一定的相对性。
问答部分涉及更广泛的内容,新冠疫情、纳卡冲突、吉尔吉斯斯坦选举危机、纳瓦尔内中毒事件、核军控条约等是比较集中的热点,特别是纳卡冲突和核军控条约谈得最多。
在纳卡问题上,普京否定了俄罗斯偏袒亚美尼亚的说法,表示阿塞拜疆与亚美尼亚一样是俄罗斯同样的伙伴,亚阿两国都有200万人在俄罗斯工作生活,每年向自己的国内寄回数十亿美元。他还否定了宗教因素对俄罗斯政策的影响,他说俄罗斯有15%的居民信奉伊斯兰教,因此俄罗斯与信奉伊斯兰教的阿塞拜疆也无隔阂。他认为纳卡冲突不仅是领土争端,更重要的是民族冲突。对于支持阿塞拜疆和积极介入纳卡争端的土耳其,普京也表示土耳其是俄罗斯的重要合作伙伴。
普京在讲话中多次讲到中国,包括认为就经济和政治影响来说中国正成为超级大国,德国也在向着超级大国的方向发展。由于它们的存在使美国已不能再追求地位例外。普京表示俄罗斯客观地认识自己智力、领土、资源、经济、军事的能力,但这次他更突出了中德等其他大国的崛起,对俄罗斯未加强调。另外普京也再次重申了俄罗斯对中国加入美俄核军控谈判的态度,认为这是美中之间的问题,俄罗斯对中国既无要求,也不反对。但中俄双边关系不是普京谈话的焦点,这也是因为两国关系不是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清华大学的阎学通教授通过主持人提出了中俄能否军事结盟的问题,普京的回答是俄罗斯虽不准备这样做,但理论上不排除这种可能,这引起了很大的反响。普京的这一说法给俄罗斯是否会与中国结盟留出了想象的空间,但不知俄罗斯是真的在考虑这种选择,还是为了取得某种舆论效果,抑或只是一种理论的推演,因为从理论上说这没有错,任何事情都可以想象。
普京:向上海致以最美好的祝愿
笔者也幸运地得到了一个正式提问的机会。 编录如下:
赵华胜:您好,尊敬的总统先生!
普京:您好!
赵华胜:非常感谢您给我这个宝贵机会。今年瓦尔代会议的主题是“流行病的教训和新议程:如何把全球危机变成世界的机会”。我将简单地改动一下:如何把全球危机变成中俄关系的机遇。世界正在迅速变化。在这种情况下,您认为如何发展中俄关系——政治、经济和地区和国际合作?我们能期待什么新的发展?谢谢。
普京:对于“中俄关系应如何继续发展的问题”,我可以简单地说,就像我们近来所做的那样,就像我们现在所做的那样就行了。俄中关系趋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我甚至没说我们的关系有特别的称呼,被称为“特别优先的关系”。问题不在名称,而在实质。它的实质是,我们相互抱有极大信任,我们之间在所有方面形成了坚固的、稳定的、最主要是有效的工作关系。
我们和我的朋友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习近平——我有充分的根据这样称呼——不仅经常磋商,交流在已取得成就的基础上如何继续做的想法,而且我们总是能找到继续发展的可能性。
您知道得很清楚,我们在航天、核能源领域一起工作,发展贸易关系,去年贸易额达到1110亿多美元。这还远不是我们可以达到的目标。我们一定会取得更多。我们共同建设基础设施,建造连接我们的桥梁,这是真正意义上的“桥梁”。我们开展人文交流,实施大项目,有效地进行互补,包括在能源领域,不仅仅是计划,而是在实施。
中国是俄罗斯一系列大型液化天然气项目的大股东。天然气在什么地方液化?不是在中俄边界地区,而是在俄罗斯北方。我们还在一系列其他领域进行合作。在国际领域,毫无疑问,我们确实是国际事务中非常重要的稳定因素。这一点显而易见。
更不用说我们在军事技术领域的合作了,在这一领域我们的关系已经具有了传统的性质。而且,合作不仅是武器的买和卖,而且是技术的交换。我们准备继续与我们的中国朋友进行这样合作,也就是友好、相互尊重的合作,我们的目标是要给中国和俄罗斯人民带来最大程度的利益。
您来自上海?顺便说一下,上海是我家乡彼得堡的兄弟城市。我去过上海很多次。这是一个出色、美丽、非常漂亮的城市,我向上海人民致以最美好的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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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首发于清华大学战略与安全研究中心的同名公共号,原题“【中国论坛】赵华胜:中俄的确是国际稳定的重要因素——瓦尔代2020年会侧记”。“澎湃”经作者授权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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