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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海英:悼司佳

张海英
2020-10-26 10:47
来源:澎湃新闻
私家历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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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0月11日晚,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教授司佳病逝。澎湃新闻·私家历史刊发系列追忆文章,以念斯人。

司佳(1978-2020)

10月12日上午,我正在北京参加明清史的学术研讨会,听闻噩耗,当时感觉头都炸了,泪水夺眶而出。我怎么也接受不了,我心目中那个开朗活泼、坚强热情的司佳,怎么就这样走了呢?

几天来,每每想起司佳,便止不住潸然泪下,往日跟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恍如昨日。我特别怀念我们曾在日本共同度过的那段时光。

2011年7月我去日本关西大学访学,此前司佳已在此做博士后近一年,9月份期满她将回国,因此我们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在一起。在那段近距离接触的日子里,我感受到了她的干练、热心、勤奋与纯情。

我自己做明清经济史研究,因此,到日本后,我就特别想抽时间去九州岛的长崎看看,因为长崎是明清时期中日经济贸易文化交流的重要港口。而司佳对中外传教士的文化交流感兴趣,长崎又是近代西方宗教输入日本的一个重要窗口,她也想去考察一下。我们俩一拍即合,决定一同前往。

在国内时我是一个比较慵懒的人,在外出旅行方面,从订票到住宿安排,都是家里先生帮我弄好的,去日本之前,我在携程上买票都很少,遑论网上订酒店之类的。想到去长崎都要在网上搞定这一切,我不免有点头大。司佳看我那为难的样子,就主动把我的行程安排全部接过去了,我看她从订票、选住处,还要比对价格优惠等等,那么娴熟,佩服不已,觉得自己真是不学无术。没想到她倒是笑笑说,在国外时每次出行都是自己这样搞定的,她都习惯了。司佳的方向感极佳,在长崎那几天,她拿着地图可以非常快的找到我们想要去的地方,路线绝对不会错。而我这个路痴,则是要看着地图比对半天,有一次竟然差点把去长崎历史文化博物馆的方向弄了个反的!到后来我索性也就不动脑筋了,只要跟着她走,准没错。就这样,我们在长崎,凭着在握的一幅地图,参观了富有中国色彩的长崎“四大唐寺”之一的“兴福禅寺”和日本唯一一座由中国人建造的孔子庙——长崎孔庙,游览了充满西方异域文化气息的荷兰坡,最后在长崎市立图书馆和长崎历史文化博物馆,拍到了我们各自所需的经济文化资料,满意而归。

司佳的外语很好,回国后她参加过几次专业学术研讨会,她在会上以流畅的外语及敏锐的专业视角与国外同行直接交流,引起大家的关注。在长崎闲聊的时候,我问她,你的外语超好,你都是怎么学的?没想到她苦笑着说,哪里啊,都是给逼出来的。她说博士毕业后她在宾大获得讲师职位,那是要正儿八经给学生上课的,上课内容并不仅限于中国史,还有东亚、欧洲、非洲等世界各地历史都要涉及,而且是纯英语讲课,课堂上还要准备学生提问之类的。那段备课讲课的日子,艰难的程度不亚于博士论文的写作。当时她把每堂课的教案全部用英文写出,有的内容不熟悉,要反复背下来,晚上睡觉时都在设想第二天学生可能要问到的问题,想到新问题了就会立马起床记下来,这样反复折腾下来,一个晚上就过去了。为了备课,夜不能寐、通宵达旦是经常的事。她说这些的时候语气很平淡,似乎在说一件很平常很应该的事情,没有丝毫的怨言。而我仿佛看到了她在灯下那通宵伏案的娇弱身影,我在想,她今天的成就,何尝不是对她坚韧勤奋努力不懈的回报?

在司佳准备回国的最后一个星期,她先生张巍趁暑假过来看她了。司佳在我面前说起张巍,脸上充满了钦佩与自豪。她说他简直就是一个书痴,似乎生活的全部就是读书,可以在书桌旁一坐就是一上午甚至一整天。哪一天如果没看上两三个小时的书,就会觉得虚度年华,懊恼不已。她甚至模仿着张巍为省时间,把洗好的衣服没折叠好就往衣橱里扔的动作。我打趣她:“你这是幸福的埋怨,你看你,嘴巴上数落着他,可你的眼睛,你的脸上都放着光呢!真是一个幸福的小女人。”她脸红了,摆着手说,“哪里啊,侬搞咧!”一边说,一边不好意思地笑弯了腰。那一刻的司佳,是那样的纯情与阳光。今天每当想起这一幕,我心里就忍不住的痛。那时她的笑容有多灿烂,我此刻的心就有多痛,直恨老天的残忍与无情。

去年六月份,我得知她生病,心里很是担忧。当我在系里碰到她时,她的精神状态还不错,谈起病情来也是风轻云淡,没有我想象中的萎靡不振,我又放心不少。我能体会到当她得知病情时,那份五雷轰顶、茫然无措甚至万念俱灰般的感觉,但没想到她这么快就走出来了。她的乐观,她的坚强,深深感染了我。

今年四月份,我看到她在朋友圈里晒照片,人在医院里吊盐水,却还不忘在病床上改稿子。我一看就急了,因为这种病,充足的休息时间是必须的,这样才能提高免疫力,千万马虎不得。我抓起电话打过去,叮嘱她好好休息,没想到她像没事儿人似的,闭口不谈自己的病情,只说书稿再不修改就来不及了,她不能违背对别人的承诺等等。 她就是这样,一个性格率真的性情中人,一个对工作极其认真负责,甚至都有些执拗的人。

司佳的离去,令我倍感黯然。大凡癌症病人,头顶上犹如悬着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性格再洒脱,内心深处多少都会有一些忐忑,不知这把剑何时会落到自己项上,我一直祈祷着这把剑慢一点落下。如今司佳再也无须忍受这份肉体病痛和心理忐忑的折磨了,对她来说,这也是一种解脱。

我相信,在彼岸的那个世界,她也一定会平和坦然。我衷心地为她祈祷。

    责任编辑:于淑娟
    校对:张亮亮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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