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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丽·比尔德的剑桥生活:多少学者一起才能买台咖啡机?

玛丽·比尔德
2020-11-01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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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学者一起才能买台咖啡机?

学者难道真的那么无能,连家薯条店都会经营不善吗?

我通常很反感这种无稽之谈。事实上,在我办公室窗户上,有张美国保险杠贴纸,上面写着(文字差不多是这个意思):“问题是,本应治理国家之人,却忙于教学。”不提别的,这张贴纸逗乐了过路的游客。

但是偶尔,我们(或者,老实说,是我)似乎并不辜负这个谣传。

举个例子,有人提议,为纽纳姆学院辛勤工作的同事置办一台咖啡机,如此在高级交谊室(这是我们对“休息室”的昵称),一天24小时都能有可口的咖啡供应——替代目前每天需要换三次的保温壶,因为里面的咖啡很快就不新鲜,味道变淡,没有温度了。

这个改变的想法是在三年前第一次提出来的。详细说来就是,某个最强大脑想出个主意,认为我们应该置备一台纷雅(Flavia)咖啡机,机器会从一个小铝箔袋中,煮出一杯可口美味的咖啡。

但是存在激烈的反对之声,原因有两方面。

首先是生态游说。有些同事对这些铝箔袋垃圾造成的环境影响非常不满。还有品味警察,她们认为这台庞大的现代机器,对我们美丽的维多利亚式交谊厅而言,是种入侵,十分突兀。

我对这两方面均深有同感。我无法想象谁发明出这样一套咖啡系统,居然产生这么多铝箔纸和塑料。我也不认为这台机器与我们的交谊厅很搭。这间休息室目前是剑桥大学最美的。(我有偏见,但其他休息室大多均为男性俱乐部格调,我们的则是“淑女”风,配备了许多精致的“淑女椅子”——不为大块头伙计量身定做,这些大块头坐上去可能会看起来略显笨重。)

不过在我看来,这两种反对意见,似乎都未胜过24小时随时饮用咖啡的需求。

这些争论持续了两年(原文如此)。三月份,我成为高级公共休息室的主席(这是一个备受尊敬的职位,尽心改善同事生活,在她们生病时探望送花,为她们的新书润色推广),在餐饮主管和财务主管的大力帮助下,我决定采取一些行动。好消息是,大多数人都同意,我们可以把机器放在高级公共休息室旁边的连通室,那间房并不像休息室那样美观。更棒的是我们找到了一台略微不同的机器,可以制作“公平贸易”咖啡。

完美的折中。这台新咖啡机已经妥善地安装在连通室的橱柜上了,我们也无须受到内心谴责,因为我们知道自己在帮助第三世界的生产者。

此问题得以解决,可是在我们品尝了咖啡后,新问题又产生了。

这的确是“公平贸易”,但也是速溶咖啡。这时,另一批品味警察突然冒了出来,她们的观点听起来完全合理。她们说想要“好喝”的咖啡,并不是说要速溶咖啡。

那么,你怎么处理这台新装好却没人想使用的(昂贵)咖啡机呢?呃,首个解决办法是,在学院里找出另一拨人,她们,支持最初的想法,即使用对环境有害的纷雅咖啡机(生态战士承认自己被打败)。

唯一的麻烦就是,纷雅咖啡机超出大约一英寸的位置,放不进去。这意味着要么我们让维修部调整橱柜,要么我们用新咖啡机去换财务主管更旧并且稍微窄点的那台。当然,财务主管——一位坐在小椅子上看上去有点傻的大块头家伙——多年来在他的办公室里,一直装了一台不环保的纷雅咖啡机。

这就是学术人士的日常故事。

(在所有人写信抱怨我们浪费公款等之前……我向你们保证,这只是我们在“业余时间”所做之事。)

2007年9月21日

一位大学教授的生活缩影

我收到了几封邮件,询问我们这些大学老师到底有什么工作任务。每每我告诉别人,我的主要工作任务就是每年要上40节课时,通常都会得到这样的回复,比如“你说的肯定是一周吧?”……而当我解释说“不,一年”时,他们就会发出难以置信的嚎叫。

实际上,无论每年是否上40堂课,在学期中,我们的工作时间,肯定不止每周7天,每天12小时。我所能做的,就是给你们逐个小时介绍一下,上个星期我度过的一天,一天典型的大学老师生活。这不含抱怨的情绪,因为我确实喜欢这个职业。但是,对于有些误认为我们生活悠闲的看法,还是需要加以纠正的。

好的,让我们以上周三为例。

我的工作从早上7点开始,要读3篇长篇幅的学生论文并给出评论。老实说,如果换个日子,我可能已经在前一天晚上完成这3篇的批改。但周二晚上,我大部分时间都在给一位年轻同事进行模拟面试,回到家时,我读了我的一位博士生的作品,而这一直忙到大约凌晨1点,我实在是没办法批改这3篇论文了。

上午9点我骑车去系里。路程花费了20分钟,因为我比其他人速度慢一点,但是在路上,我一直在想待会儿的课程。到达时,我应该再稍稍备下课,但是我和一位学院同事开了个会,讨论教学计划。剩余时间则几乎只够我在10点上课前,复印一页额外的分发材料。

10点,我和120名大一生谈论了波斯战争和东方主义。有多少人读过爱德华·萨义德(Edward Said)?没人读过(但是,这群学生在地图测试中,做得比上一届学生好太多,所以我也就没那么生气)。

11点,我和那位博士生待了一个小时,前一天晚上读的便是他的作品。12点,我的一位哲学硕士过来,和我探讨关于罗马自由民的研讨会,他将在两个星期后于其上进行演讲。

因此,在我们19世纪历史项目的周例会上(12:30—2:00),我迟到了,部分是因为我去餐厅买了个三明治,打算边走边吃。我们讨论了两篇前达尔文主义文章,关于女性之美,内容十分精彩。但我必须在会议结束前溜出去,这样才能在2点回到学院,开始两个小时的面向3名大二本科生的辅导课,内容是关于罗马宗教,今早第一件事就是读了他们的论文。

下午4点,我刚好有时间查看邮件,自从我上次查看邮箱到现在,大约收到50封邮件。之后,我得骑车去车站,赶上5:15的火车,去伦敦参加一次女校友活动。在去和回的路上,我仔细阅读了一篇投到期刊的文章,因为我在这家期刊帮助审校文章,我还读了一些第二天招聘面试和教师教学委员会的资料。晚上9:52回家,11:30前到家,在处理了积压的邮件后,我开始阅读另一位博士生寄来的大部头作品,但到了凌晨1点,我很快就精疲力竭,于是上床休息了—打算早上7点再工作。

(我差一点就完成了工作。)是的,我承认,那时我喝的酒已经超过一个饮酒单位的量,即超过现在推荐我们中产阶级职业女性饮用的酒量。

2007年10月22日

考试公平吗?

现在是学术休假期间,当我飞往芝加哥大学讲课的同时,我们的学生正在为了打磨自己的语言技能,而将巴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和米兰·昆德拉(Milan Kundera)的材料译成拉丁语与希腊语。我没有骗你们。我们那个时代则是翻译麦考莱(Macaulay)或者,运气好些的话就是丘吉尔(他的更容易)。但是我想,拉丁语的作用,只是让奥巴马听起来更像麦考莱。

在这里度过夏季学期,脑海中总会有个挥之不去的疑问,我们让学生考试的目的究竟在哪儿。在考试业已与准确性客观性绑定的而今,再没什么比学校的考试事宜更让人觉得糟糕的了。考试导致的双重束缚显而易见。考察的孩子越多,需要的考官就越多。在不发达的过去,只有少数几个孩子会考高级水平课程考试,于是我们有睿智且经验丰富的考官来批改学生答卷,批改他们对格莱斯顿(Gladstone)与迪斯雷利(Disraeli)优点对比的看法——我们信任批改结果。

考生越多,就越难找到足够的考官(酬劳甚微),考官整体的经验和资历就越浅(我指的是整体上),于是,我们就更需要密切注意他们是否达到要求。一个完全保险的解决办法是出选择题。那样即便电脑也能准确批改。但如果不是选择题,那么每个问题就必须要有一套可接受的答案,交到每个考官手里。这样你甚至可以找实习老师来批改试卷,而他们要做的仅是把考生的答案与标准答案对比匹配。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样做会压制想象力、独立思考、新奇创新,压制任何敢于写出不属于标准答案的可怜孩子。“不是标准答案”等于“没分”。在不发达的过去,我们依靠智慧、富有经验的考官,区分古怪愚蠢的学生与创新聪明的学生。这是项无法保证精准度的工作,有时考官会出错或者不那么睿智富有经验,但是我们信任他们。

我们还没有找出,如何不用机械的办法进行大规模考试,而机械的办法最终就等同于降低标准。

相比之下,剑桥学生是幸运的。

我们都承认,考试并不能测试所有能力,而且我怀疑,考试成功需要某种男权因素(无论男女)。因此,我们越来越多地使用“其他评估方法”:学术论文或是别的什么论文。但是考试确实测试了一些我们看重的能力。仅就我个人而言,我并不是批判获取知识、高效记忆、调动所学、回答问题和论辩得当的能力。而且我们的考试在测试这些方面并不差——尽可能如你所愿的公平。

每张试卷都是匿名打分。在过去,不管如何“匿名”,都常常会认出自己所教学生的笔迹。但现在,你很可能从未见过学生的字迹,所以这个问题已经消失了。

每张试卷也都有两位考官打分——首先独立打分,然后协商打分。我记得,自己还是个学生时,曾经非常担心两位考官在想法上有分歧。新潮的X教授会打低分而哲学教授Y则会打高分?但根据我的经验,无论X教授还是Y教授都不会根据答案的意识形态色彩来打分,他们需要的是答案在对应的逻辑下足够好。

考官出现分歧,往往不是因为一名考官以不同方式“阅读”或“理解”了学生的答案。有时候,老实说,和另一位考官商讨时,你会发现你刚刚错误地理解了学生的观点。或者另一位考官认为他或她没有根据地给了孩子高分。如果两位考官意见仍然有分歧,试卷完全可以交由外部审查员批改。是的,这是一个费时的过程。

好吧,我可以看到考官之间彼此意见趋同,这或许恰好反映出保守的学术机构对什么是“好答案”有着沉默的、轻率的共谋。但老实说,我真的不太认同这种看法。

如果有学生在读这篇文章的话,我想对你说:别担心可能出现差错这个未知事件了——分数丢失最多的,还是因为没答出问题。

2008年5月22日

大学教授的邮箱里有什么?

还记得过去用于求职面试的“收件箱”测试吗?面试者面对一堆工作首日邮箱里可能会收到的信件、便条、任务,对之进行重要性排序!这样做的目的是,看他们是否会把给老板妻子买周年纪念礼物,安排在与总经理会面之前。我从来不知道正确答案应该是什么……或者说不知道是否有一个正确答案。

我想你们可能好奇现实生活中的大学教授的收件箱究竟什么样:我指的是电子邮件。加利福尼亚州是一个处理自己电邮的好地方。早上起床时,欧洲来的大部分当天消息就已经在等着你了。

那么,昨天传来的一堆邮件是什么呢?事实上,邮件不多。临近圣诞节,学期快到尾声,学生们不会像平常那样道歉/找借口(“对不起——我的论文5点就会在您邮箱里了,苏茜xxxxxx”),也没有工作周通常出现的行政事务。期中时的邮件量是现在的3倍。

邮箱中的第一封是个好消息……

1.一位朋友的邮件,他刚被任命为罗马美国学院的主任。我想,这是对过去岁月的肯定。我记得多年前的那次我们都很兴奋,因为几个朋友在那里获得了奖学金。而现在他们都已经成了出色的主任了……

2.我丈夫发来的家庭便条。大部分内容是说要给我年迈的

老师寄去90岁大寿的生日贺卡。

3.迪图公司。

4.迪图公司—还有蔬菜订单回复。

5.英国广播公司国际频道的采访信息,采访我对“谷歌地球·古罗马”的看法,并向我确认采访的时间和地点。

6.奥多文学节发来的信息,希望我能给他们栏目发张照片,展示迷人的大学教授风采。

7.我丈夫发给加拿大同事的邮件副本,我们俩春天都会去加拿大做几次讲座。

8.编辑和博友发来的信息。我给他们发了一篇很长的评论稿件,但是我自己对评论稿不是很满意。他们也认为文字需要再加润色。(该死—你总是抱有一丝希望,希望别人会觉得它很精彩,即使你自己都不这么想。)这件事情的问题在于我太熟悉这个主题了,所以我过于挑剔了。又看了一遍,我决定从我放在结尾的轶事开始写起(不总是这样吗?)……这就是今天下午在机场的工作。

9.博友附上的便条,回应我近来节食健康的减肥生活。实际上,重新写那篇评论稿件很可能会考验我的决心。

10.来自德国博客读者的消息,读者很好奇,想询问拉丁爱

情故事。我总是很高兴收到这类邮件—只要这些不是很容易在谷歌上搜索到答案的问题就行。所以我立即回复了邮件。

11.朋友的邮件,关于最近的博客。他说:“又惹麻烦了。”

12.另一所英国大学的学生问我,我是否认同罗马的制度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伊特鲁里亚人。这个问题我在曾经的文字中已经提过,所以我拒绝回复。

13.确认加拿大行程安排。

14.发给剑桥大学莱弗尔梅项目成员的信息副本,我是该项目的成员。他们要外出去大英博物馆,不太确定从剑桥开出的7:45次火车,能否让他们及时赶到博物馆。(学者……!)

15.确认之前加拿大行程的确认信息。

16.还是关于火车的事情。

17.一封电子邮件,里面有个PDF文档链接,关于我1月份会议的阅读材料。

18.我丈夫转发的信息——反常地抱怨他在皇家艺术研究院的拜占庭展。

19.欧洲研究理事会的圣诞问候。

20.还是关于火车的事情。

21.《国家地理杂志》的信息。我给他们发了一篇博客,介绍2008年的重大发现。但他们不认为奥巴马是个发现,所以问我是否有别的建议?我迅速搜索了一下,发给他们关于帕拉蒂尼山上的奥古斯都住所的文章。

22.剑桥大学职工管理人员的群发消息,告诉我们“800年校庆”的徽章就在我们信箱中。我不懂徽章有什么用,难道是有人自作聪明,想出个集体行为,让所有剑桥教师都佩戴徽章

来庆祝大学校庆。不太可能。

23.朋友的留言,说我们不能如期见面了。

24.旧金山广播电台的消息,他们想在剑桥安排一场关于庞贝的讨论会(是的,我知道很奇怪,因为我人在旧金山)。

25.还是关于火车的事情。

26.迪图公司。

27.迪图公司。

28.一篇PDF文档,是《历史论述》(HistoricallySpeak-ing)期刊一篇庞贝文章的精美插图。

29.来自爱尔兰学生的询问,他对在剑桥读古典学博士感兴趣。我直接回复了几个答案。

这时,我又给自己清理邮箱的巨大工程徒添了任务。因为第30号和31号邮件是10号和12号邮件的回复。

有人能告诉我所有这些凸显了现代电子生活的哪些方面呢?我很想知道。

2008年12月18日

(本文摘自玛丽·比尔德著《一个剑桥教授的生活1》,周芸译,后浪丨贵州人民出版社,2020年9月,澎湃新闻经授权发布。)

    责任编辑:钟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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