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常规武器贸易制裁解除后，美国对伊政策历史惯性能刹住吗

根据2015年7月20日联合国安理会通过的2231号决议，此前安理会有关禁止伊朗常规武器贸易的制裁于2020年10月18日自动解除。美国虽百般阻挠，仍未能阻止这一进程。这一新的进展具有深刻的国际政治意涵，从长期来看也有助于伊朗恢复其作为正常国家的地区和国际地位。

当地时间2019年2月2日，伊朗首都德黑兰举行武器和军事装备展览会，民众在场内参观。人民视觉  资料图

伊朗的外交成果，也是多边主义的胜利

对伊朗常规武器制裁得以根据安理会决议解除，原因首先在于伊朗外交上的坚决抗争。进入2020年以来，美伊围绕制裁解除问题进行了紧张的博弈，其中争取欧洲国家是焦点之一。美国国务卿蓬佩奥以及特朗普政府其他重要成员不遗余力游说欧洲国家延长对伊朗的制裁。但伊朗并没有消极等待，而是在外交上积极抗争。

伊朗外长扎里夫可谓传奇人物，在其主张下，伊朗决策团队虽然逐步减少兑现伊核协议的义务，但始终没有明确退出伊核协议，为伊朗争取欧洲国家的支持创造了前提条件。不仅如此，扎里夫还多次奔走呼号，并通过视频的方式与欧洲国家的领导人沟通，争取欧洲国家支持。扎里夫的出色外交在极为困难的情况下维持了国际上同情伊朗阵线的立场一致。

对伊武器制裁得以解除的原因其次在于其发生的独特国际背景。单边主义和多边主义的斗争是当下国际政治斗争的主要特征之一，单边主义得不到国际社会的支持，多边主义则是美国之外的国际社会的普遍诉求。伊朗的外交团队在维护其国家利益方面真可谓鞠躬尽瘁，但如果得不到国际社会的支持，也断然难以实现上述解除制裁的目标。

幸运的是，扎里夫以及伊朗的决策精英巧妙地将争取国家利益的斗争与国际社会反对单边主义、倡导多边主义的共同使命结合在一起，争取到了除美国之外主要大国的支持。相反，特朗普政府自上任以后，不仅退出了国际社会耗费大量时间和精力达成的重要成果伊核全面协议，该协议一度被称为多边主义的胜利，而且还退出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巴黎气候变化协议等多边主义组织和成果，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公愤。中、俄以及欧洲国家对伊朗的同情在很大程度正是对特朗普政府推行单边主义的不满。

由此可见，伊朗制裁解除突显了国际社会维护多边主义的决心和意志。从这个意义上说，上述事态不仅是美伊之间解除制裁之争，更是美国与国际社会之间围绕单边主义和多边主义的政治博弈；是伊朗为解除制裁所做外交努力的积极成果，更是多边主义的胜利。

短期影响有限，长期影响深远

尽管伊朗常规武器贸易制裁解除具有深刻的国际政治意涵，但其影响主要是长期的，短期内影响非常有限。

长期来看，此项制裁解除有可能预示着伊朗将逐步恢复其正常的国家地位。自1979年伊斯兰革命以来，伊朗一直处于美国和国际社会的不同程度的制裁之下，相当一部分是美国因其一己私利进行政治施压的结果。这些制裁不断累加，以至于今日没有哪个专家能够真正搞得清楚伊朗到底面临多少项目和多少类别的制裁。

尽管2015年伊核全面协议达成以后，一些经济领域内的多边制裁得以取消，但伊朗仍然面临名目繁多的制裁。武器制裁解除意味着伊朗面临的一项重要领域内的制裁得以“松绑”。这不仅是伊朗外交上与美抗争的重大成果，也将意味着伊朗作为被打压对象的身份可能出现一些积极变化。在此基础上，伊朗有可能更有条件进行正常的常规武器贸易，为其合理的国防建设创造条件。

但从短期来看，伊朗不大可能突击进行武器贸易，其实际意义并不大。第一，伊朗并不具备突击进口武器的经济实力。伊朗长期面临经济制裁，再加上当前新冠疫情雪上加霜，不得不将经济资源优先投入于经济和民生领域，其购买武器的动力并不强。第二，伊朗仍面临美国的单边制裁和封堵。伊核全面协议达成以后，伊朗面临的各种多边制裁早已解除，但美国仍然维持对伊朗的单边制裁，阻止第三国与伊朗进行贸易和经济往来，甚至在全球范围内对伊朗运输石油的船只进行围堵，2019年7月的格蕾丝1号事件便是其中一例。同样，尽管多边制裁已经解除，但美国仍然会对伊朗武器贸易进行制裁，甚至是全球围堵。在这种情况下，伊朗没有必要冒此风险，其他国家也不大可能冒险与伊朗进行此类贸易。

对伊核全面协议的影响有限

一方面，伊核全面协议早已事实上被弱化了。2015年有关各方达成伊核全面协议以后，联合国系统有关伊核问题针对伊朗的制裁已经取消，但美国并没有采取措施取消对伊朗经贸活动的限制，以致伊朗一度声称伊核全面协议只是停留在纸面上而没有落实到现实中。2018年5月以及此后，美国先是退出伊核全面协议，后是恢复对伊制裁，至此，伊核全面协议在美国方面事实上已经“死亡”。

针对美国的单边主义行为，伊朗针锋相对，先后分四步逐步减少兑现伊核协议义务，事实上在“数量上”已经将其协议义务减少到不能再减少的程度，只是并没有宣布退出伊核协议，没有迈出“性质”上的关键一步。

即使如此，伊核全面协议在法理上仍然存在。伊核全面协议是有关各方经过艰苦谈判达成的协议，其法理基础则是联合国安理会2231号决议。2015年7月14日，有关各方达成协议之后，联合国安理会于7月20日予以批准，并要求成员国执行伊核全面协议，构成了该协议的法理基础。从这个意义上说，只要联合国安理会没有通过新的决议否定或者代替2231号决议，伊核全面协议的法理基础就仍然存在。而美国特朗普政府退出伊核全面协议只是其单方面拒绝承担联合国成员国的义务，虽因其唯一超级大国地位和实力而具有政治影响，但并不能在法理上否定伊核全面协议。

武器制裁解除虽将产生深远影响，但其对伊核全面协议的影响将是有限的。伊核全面协议政治上已经被弱化，法理上仍将存在。伊朗没有作出退出伊核全面协议的决定是高明之举，未来也没有必要退出协议。尽管美伊博弈，伊朗“胳膊拧不过大腿”，但在伊核全面协议问题上，伊朗并没有输给美国，相反，伊朗成功博得了国际社会的同情和支持，陷美国于孤立状态。如此，伊朗为什么还要退出协议呢？尽管伊朗国内不断有强硬派发声，要求退出协议，很大程度上是反对派的一种政治姿态和打压鲁哈尼政府的需要，但伊朗政府如果是理性的，应该不会退出伊核全面协议。

今后，美国对伊朗的政策仍将会沿着历史惯性向前发展，美国仍将会对伊朗追加制裁，但其意义主要表现在政治方面，而没有实际意义，因为美国已经退出伊核全面协议，保持、恢复和追加了对伊朗的制裁，其范围早已覆盖伊朗经济的方方面面，其对伊核协议的影响也是有限的。

（金良祥，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