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单群背后，是被拖拽着飞奔的弱者

原创 刘远举 秦朔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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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远举 | 文 关注秦朔朋友圈 ID：qspyq2015 ·

最近，“上海名媛群”火了，引来全民围观。这些所谓的“名媛”，先需要提交10万的资产证明，然后交500元入群费，为了结交富贵，打造人设，她们40个人拼单一间宝格丽酒店；15个人在丽思卡尔顿拼单一间房间，每人只需200元，就能假装住上每晚3000元的顶级酒店；还有6个人拼单丽思卡尔顿双人下午茶，每人85元就能假装享用魔都顶级下午茶；甚至还能接受群里姐妹穿了两天的二手Gucci丝袜。

不过，我觉得这事太戏剧性，不像是真的。

五星级酒店不是不可以带人进去，客人这点自由都没有，那就像住监狱了，不过，电梯现在一般都要刷房卡。上海丽思卡尔顿和宝格丽酒店也表示，并未发现“拼单”情况。四五十个人，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我参加过各种活动，还没那么多人，都是有一定地位的人，相互之间客客气气，一场活动下来，都有各种问题。更何况四五十个小姐姐，相互不太认识，互不谦让，分享一个那么小的空间，这会是多么尬的一个场面，想必很多人已经有画面感了。

而且，文章中的聊天截图，太像是为了截图而生成的了。几个截图，就呈现了很多内容，所有的聊天对话，都以空格代替标点，像一个人在生成聊天记录的软件中，杜撰对话时，不经意留下的痕迹。

所以，这篇文章的真实性存疑。

但虚构朋友圈的情况，的确多多少少，不同程度是存在的，这些零散的需求甚至构成了一个产业。单纯地批评她们虚荣，未免流于肤浅。某种程度上，这与以前的假冒伪劣奶粉，出于同一个机制。

人们对生活方式的需求欲望——想吃牛肉、想喝葡萄酒、想开车——是受他们经常看到的电影、报纸、朋友圈所影响的。而施加这个影响的群体，往往是高收入人群。一般而言，这个高收入群体并不是位于收入顶层的富豪层，而是在平均收入线以上，有着较大数量的普通中产层或中产以上。一般来说，你不会羡慕顶级富豪的价值上亿的豪宅，但几千元的酒店，确能在朋友圈看到。

而且，随着广场性质的社交媒体的兴起，原来相互隔绝的各阶层，被放在了一个大广场上。当然，聚光灯下的，永远是高阶层，而且，还是他们光鲜亮丽的一面。他们消费的商品被视作“可及的幸福”的象征，或者奢侈的象征，会极大影响一国居民对“品类”的欲望。对于低收入群体、甚至一般群体而言，这种影响拖拽他们的欲望，进入更高的品类层次，这就是「拖拽效应」。

如果一国人口的收入水平差异不大，基尼曲线平滑，居民收入呈橄榄形，密集于平均水平，也就是说，大家都差不多，那么，低收入人群的品类欲望仅受到轻微的“拖拽”，离他们的收入约束相去不远。但是，如果一国居民的收入水平呈金字塔形或哑铃形分离态势，基尼曲线陡峭，低收入人群占比较大，且收入远低于高收入人群，低收入人群受到的“拖拽效应”就变得严重。于是，低收入人群想购买的品类的实际价格，与他们的实际购买力之间就产生了巨大差异，导致“低价预算和高价品类”的畸形需求。

现在国内基尼曲线陡峭，多数居民的收入水平不高。国家统计局发布数据显示，2017年中国的基尼系数继续上升，为0.4670。而根据西南财经大学的数据，更是显示已高达0.61！按照国际一般标准，0.4以上的基尼系数表示收入差距较大，即0.4是国际公认警戒线，当基尼系数达到0.6时，则表示收入悬殊。

所以，在贫富分化严重的状况下，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多数国人都是被“拖拽”着，品类欲望被拉入较高层次，处于不同程度的畸形需求中。不少人爱面子，信奉社会达尔文主义，相信弱肉强食，崇拜强者，喊有钱人“爸爸”，所以，这种拖拽甚至有某种强制性。

一边是不断的、潜移默化的“拖拽”，一边是微薄的收入，由此导致强烈的价格敏感性消费。

市场总能找到办法降低成本和价格，以迎合这种需求，由此，成为滋生伪劣的温床。比如以前的大头奶粉事件。好奶粉恰好是高收入群体能轻松购买，低收入群体却需要思量一番才能买的。但同时，在不断的、潜移默化的拖拽效应下，低收入群体的消费习惯和预期业已改变，配方奶粉由奢侈品变为必需品。他们被拖拽着去购买“跨界食品”，在市场上产生强烈的议价行为和价格敏感性消费。

当年中国一个普通西部家庭的月平均可支配收入在2000元左右。如果一个家庭低于这个平均线，再除去必须的食物、衣物、水电煤、交通等开支，如果还想支付婴儿所需的大约每月1000元的高质量配方奶粉，无疑是困难的。在30年前，奶粉只是特供商店高高在上的奢侈品，没有母乳的婴儿吃米羹是正常的、大众化的。但现在，年轻的父母看到的、听到的都促使他们产生强烈的低价配方奶粉需求——而这就是劣质奶粉的温床！

当价格极端低，质量极度差，市场就仅仅提供一个幻象，来满足这种需求。这就是朋友圈中的系列图片。

但假的终究是假的，不分男女，这么装其实是没用的。

哪怕是普通的网友见面，总要吃饭、逛街、娱乐。短短的几个小时，却能体现整个经济实力，生活经验。要他开超跑来接，可以说车不在，或者拿去修了，但开了500万的超跑，难道能吃麻辣烫？要进人均1000元的餐馆，总不能说钱不在吧。狠狠心掏半个月的工资，但进了人均1000元的餐馆，该怎么点菜？逛奢侈品店，哪怕不买，也得不露怯。玩了一天，最后去开房，总不能住如家吧。这么一天的交往与开销，就足以让“朋友圈高帅富”露馅。

名媛拼单也差不多，如果一顿四五百的下午茶都要拼的人，是根本无法支持起名媛人设的。即便约会不出一分钱，谈吐、见识，仍然都会露馅。那篇文章中就有截图显示，有人说，画展没看介绍，结果没能与高帅富搭讪。其实，有些东西是学不会的，甚至不是学不学的问题。一个远够不到奢侈品的青年，哪怕专门去研究了奢侈品，但与一个对包包丝毫不懂的煤老板，在奢侈品店里，面对店员，气场仍然是不一样的。

这多少能体会出弱者的心酸。

某种程度上，这一次，人们群嘲她们，是因为，文章构造出来的这一群女生很弱，弱到了需要拼下午茶，甚至拼丝袜的程度。前几年，奥巴马来中国，与他合影是明码收费的，25万一次。也相当于很多人一起拼，虽然也有嘲笑，但远不像现在这么全民围观。某种程度上，就是因为那是相对强者在拼，门槛25万。

自然界中，只有食物链底层的食草动物、昆虫、小体型的动物，才更需要保护色。达尔文式的进化，必然会产生异曲同工的效应。虚荣，无非是弱者的保护色。嘲笑虚荣者，是因为它们弱。而弱肉强食，弱者必然用虚荣自保。社会同情虚荣者，虚荣反而没有土壤，因为这样的社会，弱者不必自卑。

作者简介：上海金融与法律研究员。专栏作家。

「 图片 | 视觉中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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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拼单群背后，是被拖拽着飞奔的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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