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丨《李卫当官》：不只是戏说

编者按：这里是一个怀旧剧场。

前阵子由徐峥、陈好等主演的电视剧《李卫当官》将要翻拍的消息传出，在互联网上引发广泛关注。根据备案信息，新版《李卫当官》名为《布衣青天》，预计2021年3月开拍。这唤起了不少人对于《李卫当官》这部剧的记忆。

《李卫当官》海报

《李卫当官》首播于2001年，郑军执导，刘和平、毓钺编剧，徐峥、陈好、唐国强等人领衔主演。该剧的总制片人苏斌与总编剧刘和平，也分别担任1999年轰动一时的《雍正王朝》的总制作人和总编剧。众所周知，《雍正王朝》是一部历史正剧，在考虑下一部合作的作品时，苏斌与刘和平反复斟酌后决定不走老路，而是创作一部风格与《雍正王朝》截然不同的古装喜剧。《李卫当官》就这么诞生了。

2000年前后，是古装历史剧创作的巅峰期——至今仍无法逾越。当时的古装剧主要是两个路数，一个是《雍正王朝》《康熙王朝》《天下粮仓》这类历史正剧，另外一类是历史戏说剧，《还珠格格》《宰相刘罗锅》《铁齿铜牙纪晓岚》等蔚为壮观。当然，戏说并不等于胡说，诚如刘和平所言，“观众喜欢戏说，但我们也有个原则：人物强调戏说，但历史背景是真实的，观众会在虚构的喜剧情节下，感觉到真实的历史感，也就是说要戏好看，又要有嚼头。”

《李卫当官》中的李卫，原型是清朝名臣，但他的出身、性格和经历等，几乎都是编剧杜撰的。剧中的历史背景是雍正即位前的康熙朝，出身卑微的平民李卫阴差阳错当了官，他无知无畏，成了贪墨成风的官场里的清官，并被外派到国库赋税重地扬州当了知府，卷进一场复杂的派系斗争。 

李卫（徐峥 饰）

在权斗剧之前，《李卫当官》首先是一部喜剧。喜剧最核心的技巧是“错位”，把一个人放在不适合他的位置上，让他被迫做着自己不擅长的事情。有错位感，断裂、失序等接踵而来，笑料便产生了。《李卫当官》的错位在于：李卫本是一个目不识丁、油嘴滑舌的底层平民，但他先是装钦差劫法场，之后又是当县令斗恶霸，又是做知府惩贪官，一路开挂，全靠各种小聪明和歪打正着，让人啼笑皆非。剧中的官场有其一套人情往来规则，但李卫的“无知”、率性彻底颠覆了它，只不过贪官和李卫都没有察觉，他们鸡同鸭讲竟然还能达成“共识”，这样的错位也看乐了观众。 

李卫假扮钦差

李卫的人设相当讨喜，他身上寄寓的是中国老百姓的一种理想人格。即他是善良的、正义的，却不高高在上，而具有强烈的平民色彩和草根精神；他能够直通庙堂，得到权力的眷顾，拥有美人的青睐，但他又是反骨的、具有游戏精神的，敢于挑战甚至颠覆等级森严的皇权秩序，并且还能够安然无恙。 

岳思盈（陈好 饰）

李卫与韦小宝、小燕子是属于同一个谱系的，这些角色大受欢迎，折射的是中国老百姓对于权力的微妙心态：既厌倦有权者的仗势欺人，所以渴望李卫这样的为民请命者；又迷恋有权者的为所欲为，所以无所顾忌的李卫总能得到皇权的格外开恩。

但《李卫当官》并不仅仅是一部满足观众意淫的爽剧。总编剧刘和平是书写历史正剧的高手，如果说《雍正王朝》《大明王朝1566》是大江大河，那么《李卫当官》是他小试牛刀，写的是“茶壶里的风暴”。剧集的风格虽然轻松，权力的博弈也不至于太暗黑血腥，但一场贪腐背后盘根错节的人物关系，刘和平也给你捋得明明白白，每个人内心中的小算盘清晰可见。以小见大，这也是一出官场现形记。

可惜的是，《李卫当官》的结局还是走向妥协，落入观众的庸俗期待里。在看到官场种种丑态后，李卫厌倦了当官，他想要辞官——李卫最终不当官，这才是《李卫当官》最反骨最尖锐的地方。但最后关头，年羹尧却带来了四爷的旨意，奏请皇上，给李卫官加一级，岳思盈也答应嫁给李卫。升了官，又抱得美人归，李卫又接着做官了。该剧对封建皇权的反思戛然而止。 

李卫一度想辞官，不惜以命要挟

《李卫当官》大获成功后，2004年，《李卫当官2》趁热打铁推出。但主创团队大换血，这一部由周视都、徐峥执导，尚志发编剧，陈好、李倩等主要演员也做了替换。《李卫当官2》延续了《李卫当官》的故事，此时已是雍正朝，李卫被派到八爷党严密控制的两江任苏州织造，追查贪墨大案。但因为编剧力有不逮，《李卫当官2》整体上颇为平庸：搞笑不那么搞笑；权斗写得比较浮面儿；第一部一众主角配角都很出彩，第二部差不多都成了工具人…… 

《李卫当官2》，岳思盈由孙菲菲饰演

2010年，《李卫当官3·大内低手》（下文简称《李卫当官3》）回归，除了主演徐峥外，第一部的执笔编剧毓钺也回归担任这一部的主编剧。毓钺是恭亲王的嫡系后裔，他的作品有着深厚的历史积淀，并隐隐有一种悲凉的历史意识。这些都体现在《李卫当官3》中。

事实上，《李卫当官3》的故事已经与李卫无关了，它更像是《李卫当官》的一个同人故事，其讲述的是李卫的孙辈李传卫的经历，时代背景是乾隆朝晚期、嘉庆朝初期。流浪汉赵三发，与查案受伤的大内高手李传卫，因相貌相似偶然互换了身份。没有一丝武功的“大内低手”赵三发，游走于乾隆、嘉庆与和珅之间。在紧要关头，赵三发和李传卫联手帮助嘉庆皇帝除掉了和珅，联手挫败了明教的叛乱阴谋。 

《李卫当官3》，徐峥分饰两角

《李卫当官3》与《李卫当官》的风格最为接近，同样熟稔使用错位的喜剧技巧，让大内低手充当大内高手，自然闹出不少幺蛾子。更难能可贵的是，《李卫当官3》承续了《李卫当官》未竟的反叛精神，其对封建皇权进行了根本性的检讨和反思。如果说，《李卫当官》是告诉我们，只要皇帝把百姓放心上，只要有李卫这样的清官，就有太平日子过；那么，《李卫当官3》则戳破了小老百姓的迷思：只要皇权是集中的，只要皇帝拥有丝毫不受限制、生死予夺的权力，那么把希望寄托在清官身上也是无济于事的，皇权社会不可能有真正的平等和自由。

《李卫当官》结局，李卫升官后继续做官；《李卫当官3》，李传卫明明有加官进爵的机会，他和赵三发却离朝而去。因为透过和珅的命运，也经历了嘉庆对有功的自己的怀疑，李传卫洞悉了权力的本质，洞悉了官场中一切荣华富贵的本质：都是皇帝给的，他可以在任何时候夺走。 

兄弟俩提前“告老还乡”

值得一提的是，2005年毓钺还编剧过一部《李卫辞官》的作品，讲述的是李卫晚年的故事，由香港知名演员秦沛饰演李卫。这部剧亦相当精彩。《李卫当官3》的历史意识，在《李卫辞官》中已有体现。

《李卫当官》三部曲在豆瓣上的评分都是7点多分，最高的《李卫当官3》也就7.7分。在重温一些老剧的时候笔者常常会感慨：老剧这么耐看，豆瓣评分怎么这么低？固然豆瓣评分通货膨胀是公认的事实，但另一个原因恐怕是，这几年国产剧的创作整体上是滑坡的，年轻一代观众未曾经历过国产剧的黄金时代，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好剧是什么样的，所以对新剧打分都很松。《李卫当官》被翻拍也很能说明问题，很多观众问，“为什么都要翻拍过去的剧呢！现在没有编剧吗？”也许不只是有没有编剧的问题，我想的是，2000年前后的那些古装大剧，如果是现在拍，不知道还能不能被看到。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