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加入新冠肺炎疫苗实施计划为何重要？哈佛专家：令人振奋

10月8日，中国同全球疫苗免疫联盟签署协议，正式加入“新冠肺炎疫苗实施计划”（COVAX）。中国外交部发言人华春莹在9日的外交部例会上表示，确保发展中国家有平等机会获取适合、安全和有效的疫苗是中国一直关注的重点。“中方郑重承诺，中国疫苗研发完成并投入使用后，将作为全球公共产品，优先向发展中国家提供。”

华春莹透露，中国政府支持中国疫苗研发企业参与COVAX，不少中国疫苗企业已经向COVAX发起方表达了加入的积极意愿，双方的技术专家正在就疫苗的研发、认证、监管等方面技术标准保持着密切的沟通。

哈佛大学传染病学专家迈克尔·米纳（Michael Mina）在9日晚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表示，在某种程度上，确保新冠疫苗公平分配非常重要，COVAX是一个非常重要且具有影响力的计划，中国愿意加入并同意在更加全球化的经济中成为一个平等的参与者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情。

而对于美国拒绝加入COVAX，米纳则遗憾地表示，美国错误地采取了孤立主义的政策。“我认为这应该是对美国政府的一个警告，我们不仅在许多方面落后了，而且在我们花了几十年时间与全球建立的关系方面也落后了。我们真的把自己孤立起来了。”米纳告诉澎湃新闻。

在中国正式加入COVAX后，世卫组织（WHO）发表声明称，“加入COVAX的国家数量每天都在增加，我们很高兴看到中国正式加入”。

中国作为目前支持这项计划的最大经济体为何在此时加入COVAX，该计划今后是否能真正发挥作用，美国的缺席对这一计划会产生什么影响，仍是国际社会目前的核心关注点。

加入COVAX不是一个简单的决定

“新冠肺炎疫苗实施计划”由全球疫苗免疫联盟（Gavi）、世卫组织和流行病防范创新联盟（CEPI）创建，目的是提高疫苗研制效率，为疫苗快速生产和大量、公平地普及奠定基础。该计划预计在2021年年底前在全球范围内提供至少20亿剂安全有效的新冠疫苗。

根据目前的疫苗接种计划，疫苗分发将分为两个阶段。世界卫生组织总干事谭德塞表示，在第一阶段，疫苗将按比例分配给所有参与国，以覆盖至多20%的人口，目的是让“大多数高危人群”接种疫苗；第二阶段的分发将优先考虑那些面临新冠疫情蔓延风险较大的国家。

截至目前已有超过170个国家参加了该项计划，美国则以不参与任何WHO相关活动为由拒绝加入。

据英国《卫报》报道，医学专家普遍认为，美国拒绝参与COVAX计划是将“赌注”押在美国自主研发的疫苗上，但该行为可能让其他国家仿效美国拒绝参与计划，进而令各国囤积疫苗，并推高疫苗价格，而这与COVAX计划的初衷是相悖的。

中国虽然不是率先加入COVAX的国家之一，但是早在8月25日，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就曾表示，中方正在对参加COVAX的有关事宜进行研究。

在第73届世卫大会上，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明确表示，中国新冠疫苗研发完成并投入使用后，将作为全球公共产品，为实现疫苗在发展中国家的可及性和可担负性作出中国贡献。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9月18日表示，习近平主席的发言同COVAX旨在确保所有国家有平等机会获取适合、安全和有效的新冠肺炎疫苗的努力方向高度一致，“中国支持COVAX，也一直同世卫组织等实施计划发起方保持沟通。”

9月25日，世卫组织总干事高级顾问布鲁斯·艾尔沃德（Bruce Aylward）透露，世卫组织正与中国就COVAX合作展开讨论，并指出中国是重要的新冠疫苗潜在供应方，目前中国已有四种新冠疫苗进入临床三期试验。

8月底和9月18日，本是COVAX的最初以及延期后的截止加入日期，中国均未在两个日期前宣布加入。中国为何花了那么长时间才决定加入COVAX？华春莹10月9日回应相关问题时介绍称，首先是考虑到第一批上市的疫苗数量肯定供不应求，由于中国人口基数大，加入会导致其他国家获取疫苗数量的减少，因此一直与COVAX发起方就具体合作模式保持密切沟通。而中国最终决定正式加入COVAX ，目的就是以实际行动促进疫苗在全球的公平分配，确保为发展中国家提供疫苗，同时带动更多有能力的国家加入并支持COVAX。

据了解，中国将按照总人口1%比例即1500万人口规模通过COVAX采购疫苗。华春莹表示，1500万是一个适当合理的数字，既体现了中方对国际抗疫合作的积极参与，又兼顾到了其他国家的实际利益。

中国加入COVAX为什么重要

2014年至2016年在西非暴发的埃博拉疫情造成上万人死亡。这场疫情让大家认识到，世界在愈发紧密的连接和高速发展的同时也极其脆弱。在此背景下，CEPI于2017年1月在瑞士达沃斯举行的世界经济论坛上启动创立。

Gavi则是一个公私合作的全球卫生合作组织，它相当于“团购”疫苗的机构，负责募集各种慈善捐款，用于采购疫苗，通过大宗采购的谈判和预购，使疫苗能有一个合理的价格。此后，再通过多年来在不发达国家建立的疫苗交付系统，确保疫苗能够安全、快速地到达每一个需要它的人手中。

也就是说，在COVAX中，WHO起到了策略制定的作用，CEPI负责疫苗研发，Gavi则负责疫苗采购。

Gavi与CEPI都受到了比尔和梅林达·盖茨基金会的资助，该基金会主席比尔·盖茨和梅琳达·盖茨9月为《金融时报》撰文指出，此前基金会委托美国东北大学MOBS实验室的建模人员考虑两种不同的情形：第一种情形是大约50个高收入国家“独享”首批20亿剂疫苗；在第二种情形下，疫苗根据各国人口（而非财富）在全球分配。

结果显示，在更为公平的情形中，到今年9月1日，一种疫苗（编注：在实际没有疫苗的情况下，实验人员不得不做出一些假设）可避免61%的死亡病例；在不那么公平的那种情形（富国囤积疫苗）中，死亡人数几乎是前者的两倍，而疫情将继续不受控制地在世界四分之三地区蔓延四个月。

“不幸的是，从很多富国迄今的行为看，囤积的情形似乎更有可能出现。”比尔·盖茨和梅琳达就此指出，新冠疫情和经济衰退是全球性的，国家层面的解决方案是不够的。边界对于病原体毫无意义，对经济的重要性也逐年减弱。

在中国宣布正式加入COVAX后，美联社、《华尔街日报》、《南华早报》等媒体纷纷撰文表示，中美两国对待此事的态度体现了大国差异。

一些专家指出，中国加入COVAX，将在新冠病毒大流行中发挥全球领导作用。全球健康中心联席主任苏伊利·穆恩（Suerie Moon）表示，疫苗问题说明了美国如何继续退出世界，而中国的影响力则通过双边和多边渠道得以提升。

对于COVAX和中国来说，这一协议的签署的确是一个双赢的决定。

在中国加入之前，COVAX面临着一系列困难。首先，资金不足就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因为只有获得投资后，该平台才会获得成功。

今年9月，Gavi、世卫组织和CEPI宣布，代表世界三分之二人口的国家加入了COVAX，其中76个是经济状况良好，能够自筹资金的国家。但COVAX也承认，仍有4亿美元的资金缺口需要由各国政府或其它方面满足。世卫组织则表示这一资金缺口实际上为7至8亿美元。

据美联社获悉的COVAX召开董事会前的一份内部文件显示，若资金缺口不能补平，Gavi不会签署购买疫苗的协议。然而，据Gavi估计，到明年年底，该项目还需要至少50亿美元资金。

比尔和梅琳达·盖茨在为《金融时报》撰写的文章中呼吁，目前需要更多高收入国家加入，那些选择不加入COVAX的国家，需要以其他方式支持新冠疫情的全球应对。“它们可以把本国预定的一部分疫苗留给低收入国家，就像一些国家在甲型H1N1流感期间所做的那样。或者它们可以捐款给全球疫苗免疫联盟。”

据德国之声报道，8月31日，欧盟加入COVAX并提供了4亿欧元资助，但欧盟27国并不会通过COVAX来购买疫苗，这被视为对COVAX的供给能力并无信心。事实上，欧盟单独签署了超过10亿支疫苗的购买协定。

中国的加入无疑带来了COVAX与疫苗生产商达成协议所需的更多前期融资。“这是非常积极的消息，为我们的努力提供了更大的动力”，全球疫苗和免疫联盟发言人向《华尔街日报》表示，该项合作意味着该机构现在有了资金支持，便可以进一步与有前途的候选疫苗供应商达成协议。

另一方面，中国也并非需要依赖COVAX这一渠道来获取疫苗，加入COVAX正如华春莹所说，“能够带动更多有能力的国家加入并支持COVAX”。

此外，外媒评价称，中国此次不仅在影响力和可信度上证明了自己的大国风范，还通过COVAX将国产疫苗推向了国际市场。

据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消息，中国最有潜力的一款疫苗最早可以在11月投入使用。中国国家卫生健康委科技发展中心主任郑忠伟近日在疫苗工作进展情况吹风会上表示，预计到今年底我国新冠疫苗年产能可达6.1亿剂，明年可达10亿剂以上。

COVAX未来能否真正发挥作用？

COVAX执行负责人奥蕾莉亚·阮（Aurelia Nguyen）表示，COVAX是一个雄心勃勃的项目，在公共卫生领域还从未有类似的尝试。然而，建立在美好初衷上的COVAX仍需面对诸多质疑。

世卫组织医生艾尔沃德向《金融时报》表示，在与各国签署的协议中，COVAX团队一直在努力克服“合作障碍”，如价格、时机、各国国内民众预期等诸多问题。

世卫组织执委会成员、欧盟首席疫苗谈判代表奥尔（Clemens Auer）博士表示，COVAX的透明度严重不足。"我们对于疫苗的价格、质量、技术平台或风险都将没有发言权，这是完全无法接受的。"

他表示，世卫组织从未就其疫苗战略向各国咨询，该组织想要为世界最脆弱的人们优先提供疫苗，这个想法是"高贵的"，但在政治上却很幼稚。

此外，还有法律上的忧虑。据德国之声10月4日报道，根据一份内部文件显示，Gavi告知各国，医药公司很可能会要求不承担疫苗导致死亡或其它副作用的法律责任。泰国国家疫苗研究所负责人普莱姆西（Nakorn Premsi）博士表示，该国官员正在考虑是否能够接受这样的条件。泰国迄今仅与COVAX签署了无约束力的协议。

“未来我们将看到COVAX如何真正发挥作用，前提是各国将继续参与其中并且真正遵循该组织的指导，而不是只着眼于抢夺疫苗。”迈克尔·米纳向澎湃新闻表示。

在乔治城大学全球健康科学与安全中心的全球健康律师亚历山大（Alexandra Phelan）看来，各国今后如何与COVAX合作将体现出这到底是一种“软实力外交”还是为全球利益着想。

“无论如何，中国此次加入COVAX都传达了一个强烈的信息：中国致力于国际多边努力，并致力于将疫苗作为全球公共产品。”亚历山大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