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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珮瑜追忆谭元寿:老先生就是无私地爱护我们年轻人
谭元寿先生 人民视觉 资料图
10月9日,京剧谭派艺术掌门人、谭派第五代传人谭元寿先生于在北京逝世。谭元寿的曾祖父谭鑫培创立的谭派,是京剧史上传人最多、流布最广、影响最大的老生流派。京剧史上很多艺术流派都是先学习谭派艺术,之后逐渐形成自己流派。
在京剧界,有“谭余一脉”之说,“谭”即是谭派,“余“则是京剧大师余叔岩所创的余派,余叔岩在全面继承谭(鑫培)派艺术的基础上,创造了“余派”,成为“新谭派”的代表人物,两大京剧老生流派可谓一脉相承。
作为当今余派老生的佼佼者,有“瑜老板”之称的中国第一女老生王珮瑜,自学生时代就与谭元寿先生相识,多年来始终受到他的提携和教诲。
在接受澎湃新闻记者采访时,王珮瑜追忆了和谭元寿相识多年并受教多年的许多往事,对谭老先生充满追思和感念。王珮瑜说,谭老先生多年来给了自己很多的指点和教导,让她刻骨铭心,而她也在不断学习谭余一脉的剧目,希望通过挖掘整理更多老戏告慰先生。
谭元寿在《沙家浜》中饰演郭建光的剧照
以下是王珮瑜向澎湃新闻回忆和谭元寿先生一些往事的口述整理:
我跟谭元寿先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交集。1996年那时候我还在戏校中专,王梦云校长带我们到北京去汇报演出。当时谭元寿先生就来看戏了,看完后非常高兴,和王校长说起,谭余一脉后继有人。
1999年,我和谭元寿先生在北京再次遇见,就是我们毕业公演的时候,王梦云校长又请了这几位老先生,当时还有景荣庆先生、朱家溍先生等等,包括刘曾复刘老,还有谭元寿先生都来看了我们当时的毕业公演。而且还特地开了专题研讨会,讨论我们这批孩子将来怎么发展。当时我的《失空斩》这个演出,谭元寿和景荣庆两位先生最后还一起和我合演了《斩马谡》,这个事情让我一辈子都特别刻骨铭心。
我觉得提携后辈到他们这样一种程度,特别伟大。因为那时候确实我只是一个刚刚出道的戏校毕业生啊,20岁左右,中专还没有毕业。他们不仅亲自下场,把场不算,谭元寿老先生还在旁边拿着花儿啊,等我演完《击鼓骂曹》的时候,先生还上台给我献花儿。
前辈的京剧艺术家们就是这样的,用自己的这个力量来爱护我们这些年轻人。
谭元寿演出《定军山》
之后大概是在2003年开始吧,我们到北京去读这个京剧研究生班了,我当时的导师是朱秉谦老师,在那个阶段呢,我也一直是经常会去到谭元寿先生家里,因为在北京也相对方便一些,我就去跟他聊天儿,然后请教。谭先生总是说,你来啊,你想学什么我会的,我都教给你,你也不用磕头,你也不用拜师。反正就是在元寿先生身上,你能感受到他特别无私的这种胸怀。
后来我跟谭先生就学了好几出戏,包括《御碑亭》、《桑园寄子》等等。先生呢,他给我说戏,就是聊,因为我跟他学戏的时候,他已经80多岁了,所以也不会大规模地来给我示范让我模仿这样。我们都是在那聊,他会说,当年我父亲是怎么演的,我这个曾祖他们是怎么演的,余叔岩又是怎么演的。他还和我说起这个孟小冬演《搜孤救孤》的事情,他说,我19岁在上海中国大戏院跟我父亲一块儿看孟小冬先生的这个《搜孤救孤》,那是太好了,“神极”了。他当时给我描述了很多这些事儿。
他也会跟我聊他眼中的余叔岩。他说,这个余叔岩是一个天才啊。他说,这也是他父亲,也就是谭富英先生说的。因为谭富英先生是余叔岩的徒弟,所以他们谭家跟余的关系是很好的啊,余先生呢又是老谭先生的徒弟。所以这个交叉传承的关系,在谭家在余门,它是一直是有这个历史的。所以我没事就会去看看先生,去跟先生学戏,和他聊聊天。
京剧《空城计》 中的谭元寿、谭孝曾、谭正岩
这两年,老先生开始有些手抖,他也会跟我聊这个事儿,挺苦闷的。我就问他,您一直这么健康,怎么就突然会这样?他说,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是不是年轻的时候唱“摔的戏”唱的太多了,比如《打金砖》啊这些。然后他就会和我说起以前演戏时候的事情。
谭先生那时候演戏都是武戏文戏一起来。他说起他小时候第一次到上海来演出,应该是在天蟾舞台,那时候还是老的戏园子,整整三楼,唱的应该是《野猪林》这样的戏,反正都是下午一场晚上一场,都是运动量特别大的戏。
然后又说,这个扮完戏以后呀,撩着那个侧幕条的帘儿一看,呵!从一楼到三楼全客满。他说,那个时候的这种盛况对我们这种演员的鼓舞啊是莫大的,他那个年代的上海京剧观众非常的热情,也给了他很大的鼓励。
我跟他学了几个戏,《桑园寄子》、《御碑亭》,还有一个是《秦琼卖马》,我印象比较深的就是说这个《秦琼卖马》的时候,这个戏富有这种浓郁的生活气息,也是当年谭鑫培先生的看家戏。记得他说,《秦琼卖马》这个戏呢是描写秦琼在那个时候非常倒霉,所以脸是清水脸,不着胭脂、没有红的冲天炮、印堂,都没有,脸上就煞白的、蜡黄的,就表示说这个人背运,而且身体不好,营养不良。然后我就问他,我说,爷爷,箭衣戏,手该怎么放?
《赵氏孤儿》中,马连良饰程婴(右),谭元寿饰赵武(左)
有意思的是,老先生从来没有考虑过手应该怎么放的这个问题,可他们演出来就是那么好。我问他了呢,他就给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回答。他说,就这么放着呗,但其实具体怎么一前一后、一上一下、一高一低都没说。可想而知,老先生他们的功底得多么的深厚,以至于深厚到全在他肌肉的记忆当中,都是浑然天成。
谭先生算不上特别会教戏的人,但他这种教学的方式,给我留下的印象和启发是非常非常深刻的。可以说他教我的这三出戏,给了我戏路上一个很大的拓宽。
再后来,从那个京剧研究生班毕业以后呢,我们又上了中宣部文化部主办的中国京剧流派艺术研习班,我就选了谭元寿先生当我的导师。我当时学的是《桑园寄子》,有一天,他给我打电话说,我卡里莫名其妙多了钱呀,是不是那个你的学费啊?其实就是当时中国戏曲学院给老先生打去的流派班导师的劳务费,也不算多,但先生还特别为这个事儿问我,你当时就能感觉到,这些老先生对于我们这些孩子啊,对于学生是非常无私的,根本不计回报。
《桑园寄子》是2011年11月份在北京梅兰芳大剧院首演的,老先生对艺术是非常精益求精的,当时临到演出,发现布景没有合适的树还非常生气,这些事情都让我印象深刻。
先生真的对我特别好,给了我太多的指点和帮助,我希望能更多整理挖掘演出谭余一脉的剧目,不负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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