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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小河:游戏的幻境,体验务必真切入骨
小河开场,背鼓挂锣,唱念“我们路过导演/就变成/心怀鬼胎的罪犯”,在观众席巡场一周。好像那疯癫的僧道,又似拐人的拍花子,勾了魂,还向在座各位点头致意。
快收场的时候,他又这么敲锣打鼓地走了一遭。这时观众唱也唱过,喊也喊过了,通体舒畅,锣鼓唱念更加入耳。据信,他们已从“我”的第一岸,“你”的第二岸,渡至“无我无你”的第三岸。
现场 本文摄影:陆晔
10月2日,小河在上海1862Live的专场比预想的还要好。台上只有他一个人,一把中阮,一组合成器,两位VJ配合。呈现的总体超越模块的叠加,形成入胜的剧场体验。换句话说,带着观众渡河的那个人不仅音乐技艺高超,还极懂人心和剧场的艺术。
歌单贯穿小河的音乐生涯,自首张专辑《飞得高的鸟不落在跑不快的牛的背上》到后来禅诗和佛偈的《回响》。当时走过的人或许不自觉,只有当这些歌一首一首地唱,才发觉这条路起初有多么黑暗、古怪、吓人,不讲逻辑,不问因缘。
小河的歌,录音室作品听起来像一摊衣服,冷冷清清。必须在现场,衣服才会大变活人,晦涩的诗意润泽了色彩和气息,旋律被注入独特的生命色彩。像神话里一样,旧衣服鼓了风,在空洞的宫殿里飞来飞去。
小河是人心和剧场的高手,开场连续升起两幅幕布,露出玻璃墙外黄色的街灯树影。幕布横遮一半窗外景色,戴毡帽的小河与观众一起浸在剧场的黑暗中。一段长长的即兴,他的手、脚、眼、耳、心齐动,合成器和中阮互相追逐和启发,仿佛一个人身上同时出现好几个人的意志。
冷紫色的灯光和白色简笔小人是故事的讲述者,他们或温和,或无辜地假意寻人。在场的孩子们一定都上当了,以为突然广播找人,一个叫 “小磊”(音)的失踪者正瞒着家人偷偷在席间观演。
《寻人启事》,收录于《傻瓜的情歌》中。这是尖锐无解的小河,同样的旋律重复失踪者的姓名,出生以及失踪时间、地点。使用搜索引擎的时候,当网络再也无法提供信息,便会跳转至黑白的寻人启事。小小的失望和巨大的绝望在同一条巷子底相遇,就是这首歌历久弥新的颤栗感。而前不久刚听过的弹唱版《90年代》,在现场褪去纯洁的红晕,露出惊慌而炽热的情欲。
小河唱歌,全情投入。戒酒修行磨掉的不是血性和本能,是磨掉一层硬皮,让人更直接地做出反应。一首歌有无数变化,你猜不到他的肉嗓会低吼还是嚎叫,像智者还是疯人,也无法预测有独立意志的手指会弹拨出哪个短句,像笑脸上挂了一滴泪,脸上一颗过目难忘的朱砂痣。
用来点化人的幻境,都讲究一个百味陈杂,时空交错。剧场的美学亦是如此,不求点破,更不能随意泄露天机,但体验务必真切入骨。
清淡的禅诗、佛偈之后,童心显现。对小河来说,区别可能只在于从前喝酒,彻夜游戏;现在清醒,不再独自狂欢,要带领所有的人,唱一首轻轻柔柔、朗朗上口的歌谣——《森林里的一棵树》。
都是游戏,都柔软天真。不知不觉后半场,舞台的幕布“转移”到观众席后。表演者退场。小河隐入角落,不比一般人更快乐,也不比一般人更烦恼。大屏幕上出现动画小人,邀请在座各位仿其拢耳、掩耳、拍耳。持续单调的声音变成只有每个人自己才能听见的音乐。实验音乐不再是孤芳自赏的玩意,它成了千人千面的声音。
“啊”的集体游戏也是如此。小河像只猴子,兴高采烈地指挥自己的双腿、左臂和右臂。双腿号召孩子们不受拘束地“啊”,右臂指挥男士们短促有力的“啊”,左臂缓慢起伏,引导女士的“啊”蜿蜒起伏。合在一起的大声部壮观动人,多高兴,人人都有份贡献自己的力量。
和音乐很远的人,经过手、耳、口的苏醒,飘飘然陶醉在声音的世界里。狂乱的过去,似懂非懂的佛与魔,都淡去了。
散场一轮明月高悬,天桥上,自行车一辆接一辆飞过。美好的夜晚不可复制,不堪记忆。它应该被忘记,如一枚淡影留在心里,等待下一次被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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