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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花了3亿美金,给自己找了份最难的工作

2020-09-29 18:21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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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Miin GQ报道
2020年8月27日,在纽交所上市的那一夜,因为时差原因,何小鹏和自己的老朋友们聚在广州一家酒店里,盯着美国股市,一直庆祝到次日凌晨4点。

小鹏汽车是他的第二家创业公司,上一家UC优视让何小鹏在37岁实现了财富自由,也留下了著名的产品UC浏览器。6年后,他把新一家创始公司带到美股上市,带到了百亿美金市值。

上市几小时后,早上9点半,朋友们开始陆续收到何小鹏回复的微信,当天祝贺的微信有1000多条,有人问,你在被窝里面吗?何小鹏说,我已经回公司上班了。

···············

2014年,在广州郊区的一个工作室里,小鹏汽车做出了第一款电动车样车。车的骨架来自一台雷克萨斯的SUV,一打开前盖,里面的汽油发动机、变速箱,已经换成了电驱系统,巨大的电池被安放在底盘,每一处的接口都很粗糙,这台白色的汽车从里到外都留着手工改造的痕迹。

一些知名的投资人从全国各地被邀请来看这台车,邀请者何小鹏,是UC浏览器的创始人,阿里巴巴的高管,也是这个造车项目的天使投资人。他每周都跟这个小团队见面、聊天,帮他们引荐资源,包括约请曾经给自己投资的机构们。

纪源资本合伙人符绩勋因此专门飞到广州,试驾完样车后,这位资深投资人意识到,自己一点都不兴奋。

想做电动车的企业太多了,符绩勋看不出来这个小团队的前景——如果只是做汽油到电能的创新,拿什么跟老牌车企们竞争?另一个,他更好奇的是,何小鹏是认真的吗?“阿里并购UC,他收到第一桶金,他自己也是个有点喜欢车的人,我当时觉得,何小鹏孵化这个公司更多是当做一种爱好。”

37岁的何小鹏,是当年新晋的亿万富豪。2004年,何小鹏先后与梁捷、俞永福共同创办了UC优视,推出了国民级应用UC手机浏览器,公司创立十年后,2014年6月11日,以43.5亿美金的高价被阿里巴巴集团全资收购。

被收购后的那半年,UC上上下下都是员工买房、买车的消息,三位创始人也合资买了一艘游艇,价值几千万,还雇了船长船员,平时停在海湾,节假日里,朴素的理工男们刚刚学会了出海去钓鱼。

何小鹏开始自己做投资,他投了最热门的3D打印、在线教育、旅游、电动汽车引擎,还和老朋友李学凌研究过人去世后能不能把脑袋冻起来,一两百年后再复活记忆。项目里最接近商用的是激光打蚊子,激光器买了,蚊子买了,最后发现蚊子的体型差异太复杂,放弃了。

造汽车,看起来也像是一时兴起。符绩勋问,你会不会从阿里出来,专门造汽车?

何小鹏没有正面答复。

“他给我感觉这是一个爱好,他没有想明白。”符绩勋没再研究这个项目,投资人是不会为一个人的爱好买单的。

何小鹏也没有想好这个问题。外人看起来,他人生的前37年都很顺:湖北小城出生,高考考上华南理工大学读计算机系,读书时同学就觉得他脑子很灵:在1995年,华南理工大学是广州、也是华南地区最早接入互联网的试验点,何小鹏当时刚上大学,就挑头带了几个同学,采购网线,把宿舍楼整个都通上了网络。辅导员和室友们至今对此事记忆犹新,”那可是一战成名啊!“

1999年大学毕业,计算机系最热门的工作是去电信、去银行这种铁饭碗岗位,何小鹏去了做通信行业的外企亚信科技,人生第一份工作给了他很多馈赠:次年,公司在纳斯达克上市,新员工何小鹏手里的股票足够在广州买一套房;同时,他在公司里认识了华工的师兄梁捷,和第二年加入他测试组的华工学妹,前者在2003年和他一起辞职出来创业,后者后来成了他的妻子。2004年,UC优视创立,公司一路做大,在被阿里巴巴收购前,全球用户已经达到5亿。

6年前站在造车工作室里的何小鹏,正是人生达到了第一个巅峰,但这种幸福感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几个月后,在阿里当年的高管年会上,何小鹏从下午一直听到傍晚,在那些关于支付、电商的讨论中,他意识到,”UC“这个词,从头到尾只出现了一次。

自己做了十年的公司,只提了一个词,何小鹏坐在杭州的会场里,感受到一种巨大的失落。

并购UC虽然是当年中国最大的收购新闻,然而手机浏览器毕竟不是阿里巴巴的主营业务。何小鹏负责的阿里移动事业群、阿里游戏,在当时的市场上也并不占领先地位,要扭转劣势,光靠何小鹏自己的战略调整也远远不够。

”那时候我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他不在一个创业状态,他不兴奋。“晨兴资本创始合伙人,也是UC的投资人刘芹,清楚记得当时何小鹏的状态,”他是想法特别多的一个人,那个年龄也是创造力最旺盛的时候,但在一个那么大型的组织里,他无法释放自己的才华,找不到自己的成就感。”

与此同时,那些投资的成绩也并不好。何小鹏原本的学习目标是雷军,“老雷最开始牛逼时,21家企业投了天使,有4家上市或者被并购,每一家都可能赚了百倍。我觉得这个命中率很高嘛,5家成1家。”等到自己上手,何小鹏发现,大量的投资最后都无疾而终,而有些荒诞的是,即便是几百万打了水漂,这对他的总资产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刘芹分析,何小鹏留在阿里,他受到的限制不会减少,无力感也会一直存在。但能保证的是财务上的丰厚好处——“离自己真心想干的事情越来越远,离第三者旁观的世俗成功越来越近,其实这挺分裂的。”

“你们能不能搞一台车,到停车场后,一停它就kua、kua站起来,像变形金刚一样自己走到停车位?”

“你们能不能在车顶安一个升降摄像头,停车的时候自动探出来?”

“你们能不能让自动泊车更顺畅一点?”

……

同一时间,每个周三、周六,下班之后,造车团队都去UC的办公室和何小鹏碰头。这群年轻人来自广汽、上汽、宝马、兰博基尼等知名企业,每天挤在一个两室一厅的民宅里研究智能汽车。

年轻人们有时候还拉前同事过来开会,一激动就声音收不住,隔壁以为是传销,立刻报了警。警察一进门,发现屋里没空调,风扇吹着一群打赤膊的男青年,立刻警惕了起来:这是创业?你们肯定是在干传销!

团队每周两次去见何小鹏,起码能领餐票,在食堂蹭顿晚饭,晚上再聊两三个小时。何小鹏此时就像一个教父,反而能给这群人打鸡血。团队去挖人挖不动,就带着一起来见广州知名创业家何小鹏,大家一起聊聊天,何小鹏开始大谈智能造车的美好前景,最后“这里面大概有30%、40%是被我忽悠成功的。”

小鹏汽车早期团队与第一台样车

更重的行业问题也要搬何小鹏出马,供应链的老板信不着这个不知名团队,何小鹏出面,约着吃几顿饭,对方终于给面子,帮他们解决一些造车的供应链问题。

这像是双方互相打鸡血,年轻团队受了一周的挫折,何老板劝他们:都正常,我年轻时也这么苦过。何小鹏对汽车也有很多异想天开想法,说完变形金刚的设想后,团队整个愣住了,“这就是瞎想!”

最后还是有很多奇特的想法留下了,比如升降摄像头,几年后变成了第一款车G3的重要卖点。变形金刚的设想,何小鹏后来专门去问了两个外国大学教授,对方回答,理论上行,但商业上没有价值,实用上也没有价值。何小鹏觉得这想法还是有价值:“这并不代表以后不行。”

2016年3月,符绩勋看到新闻,通用汽车以10亿美金整体并购自动驾驶公司Cruise,这是当时自动驾驶领域最大的单笔收购。他几个月前刚刚在旧金山参观过这家公司,当时并没有太大感受,没想到自动驾驶的浪潮已经席卷而来。国内蔚来、理想one的消息也越来越多,符绩勋重新找到何小鹏:智能汽车的时代已经来了,你要不要出来做?

“你来我就投,你不来我就不投。”何小鹏此时也感受到了行业的加速度,他以天使投资人身份,继续帮小鹏汽车融资时,几乎所有人都给了他同样的回答。大家的潜台词是,这个团队不错,但加速度不够快,到了2017年,整个行业开始加速时,如果再缺少一个核心的CEO带领,就要错过这个时机了。

2017年,何小鹏跟自己的创业导师雷军见了一面,在场的还有老朋友刘芹。何小鹏说,自己可能要出来做汽车。雷军提醒他,这件事的失败概率很大,如果真要做,今天的你已经不是一个无名小卒,肯定要自己很大的投入的。

愿意自己投多少钱?雷军问。

何小鹏立刻说,一亿美金。

何小鹏与雷军

2017年的8月22日,何小鹏从阿里巴巴离职,7天后,全职上岗小鹏汽车。

三年后,站在2020年回看,回答雷军的答案早已翻倍。公开资料整理,何小鹏已经给小鹏汽车投资了超过了3.17亿美金(约人民币22亿元)。

创办小鹏汽车时,何小鹏比创办特斯拉的马斯克更有钱。做汽车6年后,在当下国内前三家新造车公司里,何小鹏已经是出资最多的创始人。

刘芹还记得那次见面,他也提了三个问题:第一,辛辛苦苦挣的钱会赔掉,你敢吗?第二,你作为一个成功人士,能接受失败、变得不成功的后果吗?

第三个问题,刘芹反复问了几遍:你还愿意像个无名小卒一样,每天长时间工作,点灯熬油打拼吗?你还犯得着吗?

何小鹏对这个问题也很肯定:我肯定不用像当年那么辛苦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如今也已推翻了。

点击视频

进入何小鹏的“脑内交锋”

《智族GQ》:你当年投资激光打蚊子、3D打印、换头术这些,看起来都是概念上很新潮的行业,当时你的投资是什么思路?

何小鹏:当时我蛮想投一些很酷的公司。2014年前后,大多数中国互联网创业公司在做生产效率,或者生产关系的改善——比如一个产业原来是从A点到B点要有很多环节,是线上线下的组合,新的互联网形式让它变成一种线上的组合,跳过了中间的环节——这种说好听叫场景重构,说不好听,只是把旧有的生产组织方式做了优化而已。你创造了新的就业,打击了旧的就业,对 整个社会来看,只是利税实现了转移。

我现在想做的事,是从生产力、生产工具角度去思考,这方面的改进难度更高、风险更大,但容易改变人的生活。当时大家都在做P2P,做线下咖啡馆,没有几个人在做从0到1改进生产力、生产工具的事情。我想投一些,结果发现找不到什么团队,投了之后失败率也很高。

《智族GQ》:除了造汽车,你当时还想过别的改进生产力的项目吗?

何小鹏:其中一个我跟少部分朋友讲过,是海上建城市。这个也很难,资金上、材料学上、政策上都很难。我已经问过很多教授、很多创业者,在海上建一组东西怎么解决安全、环保、材料、保养、资本的问题,行业内都说眼下很难。

《智族GQ》:另外几个呢?

何小鹏:不能告诉你。另外还有一个比这个还难一点,海上城市这个已经是很难,但再过一些年我觉得可能就可以做到了。到时候我可能真要去做,等我再老一点再去做。

《智族GQ》:2017年你从阿里出来,如果选择别的行业,会比现在轻松很多,当时为什么会选择做汽车?

何小鹏:我实际上有几个想法,汽车不算排第一的。其他想法也是做生产力、生产工具,每个想法都是要折腾自己,都很难做。

我是用了排除法:我适合干投资吗?不适合。我想退休吗?不想退休。那我想做事吗?想做事。好,那做啥事呢?记得有一次我跟一个朋友聊天,朋友听完说,你谈了很多想法,我觉得你在谈汽车的时间最长,且眼睛在发光——那时候我做选择有点困难,这句话给我了一些触动:不要多想了,多想也想不出来,如果真的想找一个苦逼的事情做,那还是去造车。

《智族GQ》:你为什么说自己不擅长做投资?

何小鹏:我这个人有点性格急,如果我坐在副驾驶,让车右转,司机非要左转,下一个路口我说右转,司机还在默默地左转,这我就受不了了。

投资的成就感就在于你能够找到一个特别不错的团队或者项目,能够一直支持他,让他做到特别大的成功。但这种真的是要点运气的。我现在投了很多基金,那些基金也投了很多项目,基本上中国80%的项目我都有间接参与,我每个季度都收到不同基金的报表,看他们投了一堆项目,但这跟我没有关系。我不会有感觉,我现在根本都不看了。

《智族GQ》:大多数财富自由的人,可能就想舒舒服服躺着,把钱撒出去,让别人帮自己赚钱。

何小鹏:我觉得中国赚到钱的一代创业者就应该多一点人出来去做再创业,做一些更大程度创造社会价值,创造全新的意义的事情。因为他们有资源,包括钱、人脉和经验,能把一个很难的事情长时间的投入,做到成功。

很多事情真不是初次创业者能做到的,它要求的资源太多了,要二代、甚至三代创业者,有成功经验的人才可能把它做好。但成功了一次的人不愿意干这种事,觉得赚钱慢,过程长,又苦逼。

我曾经跟一个全国前五的房地产老大,聊过海上城市的项目,他听完问,为什么我们不能直接拿一千亩地做项目,赚钱多快,多少年就把钱挣回来了——很多成功的人还是愿意走稳定的资本化、体系化的事情,他们不愿意做有趣味性和挑战性,但是高风险的事情了。

《智族GQ》:做智能汽车,要把互联网和传统车企的体系做融合,两边的文化是不是有很大差异?

何小鹏:举一个例子。互联网公司很欢迎大家在内部论坛吐槽,让大家吐槽食堂不好、管理不好,但汽车同学就极力反对这种方式。我当时不理解,论坛反映问题后改进,这不是一个很开放很透明的环境吗?

当时他们跟我大吵一架,但辩不过我,时间长了我慢慢理解了:我看到论坛上出现了大量的帖子,反应公司的采购有问题。

在汽车体系,采购是要多家竞标的,任何一场竞标都会有被淘汰的供应商,这些商家发现论坛这个渠道可以告状,就天天都有人告状,称自己竞标失败,肯定是你们的人有问题。

一开始,我收到告状信还转发,告诉A、B说有人告你了,这给下面员工带来巨大压力。而且我越重视,供应商告得越欢。后来发现,这种告状里90%都是诬告。

《智族GQ》:互联网体系和汽车体系的规则完全不一样。

何小鹏:对。互联网体系是自己做自己的,写好这个代码,其他人都跟我没关系。汽车体系你要做一个功能,可能要有十几个小组支持,只要一个小组说一句成本控制有问题,这件事就推不动。所以汽车体系里人习惯性地要权力、要有私人关系、要喝酒,人和人的依赖关系特别强。

我记得早期我炒了一个人,他贪污了20万。这个人居然还要告我们,他说自己被其他部门打压,说这点钱在其他企业都是没事的——所以汽车行业和互联网行业日常逻辑是不一致的。有很多体系被迫要调整,要去磨合,要去降低风险的冲突。

《智族GQ》:比如论坛假投诉这个事,最后怎么解决的?

何小鹏:最后我就不看汽车体系的举报信了,我自己也在论坛里少露头,如果我露头太多,也会助长这种风气。

那些告状的邮件,如果是实名的,我会仔细看一看,如果是供应商发来的,我都不看。我们成立了一个新部门专门去解决供应商的投诉,做了灰名单、黑名单、白名单。以前他们告状不在乎成功不成功都要告,现在发现是造谣就拉入黑名单,他就不敢告了。

《智族GQ》:很多国产汽车企业都在拿政府补贴, 有些车没造出来,靠拨来的地皮也能保证公司活下去。你去找过政府的钱吗?

何小鹏:我没去找过。我们肇庆的工厂是政府租给我们的,租金将来都要还的。

2018年1月份,我参加中国汽车百人会论坛,我第一次参加这个会,全场都是汽车行业的大佬,我一个都不认识。我一上去就说,建议尽快取消造车补贴,所有人都认为我是傻瓜。

补贴本身没问题,美国、中国都有补贴。但美国创业企业做的都是10万美金的车,有质量、有创新的车。中国因为补贴多,做的全是5万人民币的车,便宜、数量多。中国的汽车就太注重数量了,厂家、媒体、官方都注重数量,但5万的车你卖10万台,和50万的车卖1万台,肯定是后者更牛逼一些。我就说如果想让一些创业者被市场淘汰,就不该给补贴,否则出来的全是一些低质的车。

《智族GQ》:你公开讲这个话,不是很得罪人吗?而且也不可能因为你讲了就停掉补贴。

何小鹏:不得罪,因为那时我一台车都没有,别人就觉得你傻而已。我的逻辑是造车还是要靠创新、靠研发。如果有补贴,就公平竞争,但绝对不能只靠补贴。

《智族GQ》:你自己担心过钱的事吗?什么时候最担心?

何小鹏:去年最担心。公司规模不大的时候,靠(我自己)一个人可以养,三百人团队,一年花不了多少钱。但是三千人团队时,就已经不光是人工费用了,开模具一个就要一两个亿,开几个模具,再做一款车,一年二三十个亿的钱就很难靠个人的钱撑住了。

去年年底不好融钱,又要花很多钱,去年年底我是最焦虑的。我经常跟李斌一起开会,我说你要加电,你不加电我们都得受影响(注:2019年蔚来是唯一上市的中国造车新势力车企)。今年4、5月份后,整个市场都变化了, 大家开始看好这个领域。

《智族GQ》:2019年7月10日,小鹏汽车发布了2020款小鹏G3车型,新车售价更低、续航更长,引起了部分老车主的不满。很多车主预定的车还没到手就成了旧款,因此公开拉横幅维权,这是小鹏汽车创立以来最大的危机。

新车发布前,你完全没预料会有老车主不满吗?

何小鹏:没预料到。我们一些同学此前告诉我,特斯拉一年有很多次调价,在他们经验中这是小事情。但事实上,我们不是特斯拉,不能用同样逻辑去思考。

后来我们内部讨论,有十几个地方我们都做错了。以前我们是从用户的角度做思考,不是从客户的角度。销售和售后服务,媒体和公关危机、内部产品规划、这些管理问题都不是当时一天,是一个时间段累积的问问题,全在这件事上爆发出来了。之后我们做了组织的、流程的、思考模式、人员上的调整,这些调整能让我们将来少走一些弯路。

《智族GQ》:做汽车之后,你有跟雷军讨论企业经营的问题吗?

何小鹏:很多。比如说他首先告诉我做硬件是一个平衡的技巧,你想把硬件做到极致它可能很贵,你把它做得很便宜,它可能就真的很差,所以它是一个平衡的艺术。软件在成本上没有难度,就怕你想不到,基本上不怕做不到。他现在(做硬件)做到极致了。

第二个他讲要特别特别重视现金流。因为要备货。小鹏汽车交付是比较慢的,我们要控制安全性,你买了,给了钱我才去产,产完才交。别人都是先造出来,卖给供应商,供应商背财务成本。智能电动汽车从长远来看,你很难利用供应商承担资金风险,因为车的变化太快了,供应商会经受不了这种变化训练跟损失。

《智族GQ》:你指的变化太快指的是什么?

何小鹏:原来的汽油车买回家之后没什么变化,消费者能选的就是车的颜色。智能电动汽车车的智能化、电动化的续航每年有变化,车会OTA(硬件、软件在线升级)嘛。消费者可能因为一点点变化,要求供应商换车,这是供应商现有体系承担不了的。

《智族GQ》:你投资的团队,最常咨询你的问题是什么?

何小鹏:最常问怎么融到下一轮的钱。

《智族GQ》:看之前的报道,UC时代你还要跑融资时,因为经验少,屡次碰壁。回头看你自己对融资的思路有没有变化?

何小鹏:当年是屡次碰壁。有一个教训我最近告诉过另一家创业公司。那家公司手头有好多项目在同时做。创始人说,接这么多项目是为了赚钱。

我说,你千万不要这么告诉投资人。我在UC时就跟很多投资人讲,自己有很多项目,每个项目都在赚钱,但这就让别人觉得你做公司不专心。

那些项目看起来毛利很高,但用团队的人做定制开发、做测试,最后赚这一百万美元,是在浪费团队的时间,还不如直接找一个投资人拿一百万美元的投资。我跟他说,记住投资人往往不是看你眼下能赚多少钱,是看你长远能发展成多大的企业。

这也是我们当年做UC走的弯路,直到我个人开始做投资之后,才开始用投资的角度来看企业。你会看到很多创业者现在还在犯我当年类似的错误。

《智族GQ》:现在很多年轻人认为,上升的路径已经越来越狭窄了,这一代很难复制你们互联网第一代人的财富故事。

何小鹏:我当年跟现在的年轻人一模一样,我1999年大学毕业,也是985毕业生,但我觉得挣钱的路径就3个:买彩票,买房子、创业。

我大学时就开始买彩票,2001年买了房子。当时又遇到公司上市,分到的股票可以买套房,但我因为贪婪舍不得卖,股票最后又跌破了发行价。

当年我所在的公司是做短信网关,中国的短信网关都是我们做的。但后来有那么多人做短信赚了钱了,我们这些做工具的人,吭哧吭哧在那边还是干工具,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技术应用挣钱。2000年时腾讯在往外卖,市价一两百万,我当时是QQ用户,强烈建议公司买下来,做通讯、做游戏都可以,但公司觉得不挣钱不肯买。我想说的就是,很多像我们这种技术人员,没有把想法转换成价值的思维。或者有一个想法,但没做,没有执行,或者没有资源,最后是别的有准备的人收获了价值。

2001年,我爸去体检,被医院架进去了说要急救,我当时身上没钱,信用卡透支,找别人借钱才交了住院押金。虽然最后发现是误诊,我爸正常出院了,但这件事对我冲击非常大。

我后来2003年出来创业,把自己刚住了两个月的房子租出去了,当时很幸运,我的房子一个月租七八千块,3500块还房贷,再用1500块租创业的房子,剩下3000块留着吃饭,自己零工资,借钱给员工发工资。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机会了,但你如果不准备一个平台去接触机会,这个机会就永远只是想法而已。

现在的年轻人跟我当年一样,你要准备一个平台,也许你将来就能抓住机会,即便抓不住,你也人生无憾了,你也精彩过。

《智族GQ》:我采访了你的下属、同学,大家评价你很善良、诚恳,学习能力强,这些描述都特别像一个学校里的好学生。但作为一家公司的形象,这种形象就显得很平淡,远远不如其他知名企业家那样有戏剧性。

何小鹏:大家都不喜欢好学生,对不对。那应该什么形象?一个吃货?极客?

《智族GQ》:倒也不是这种……如果你的公关团队给你策划一个人设,你能接受吗?

何小鹏:他们可以说,但是我还是不会改。

我觉得相由心生,我所有的行动都是有自己的思考逻辑。除非我思考逻辑逐步逐步花几年慢慢调整,那是另外一回事。否则你让我因为包装、因为公关的需求,我觉得没必要。到了今天,我已经没必要去做真正的、巨大的、对自己内心的改变了。

采访、撰文:Miin

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原标题:《他花了3亿美金,给自己找了份最难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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