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封神榜》30年：“四不像”的商周神话

编者按：这里是一个怀旧剧场。

1990年10月，上海电视台电视剧制作中心推出了与泰国正大集团香港综艺公司、中国华艺公司联合摄制的大型神话电视连续剧《封神榜》。电视剧改编自明代神话小说《封神演义》。与小说一样，它以纣王在女娲宫进香得罪女娲娘娘始，至姜子牙封神终，描绘了一幅殷亡周兴，阐、截两教相斗的神话故事。  

90版《封神榜》片头

《封神演义》是除《西游记》外，最知名的神话小说，约成书于明代隆庆、万历年间。作者在“武王伐纣”的历史上，以民间传说为基础，并加以自己大量虚构，形成了这部神魔小说。现存最早的《封神演义》是藏于日本内阁文库的万历刻本《新刻钟伯敬先生批评封神演义》。卷二题“钟山逸叟许仲琳编辑”，因此世人大部分认为原作者是许仲琳。

《新刻钟伯敬先生批评封神演义》首提作者是许仲琳

明清小说、评话本有很多错得离谱的历史、地理概念，《封神演义》便是典型之一。商周时期的吕尚（姜子牙）反而成了春秋时期老子李耳（太上老君）的师侄；唐初名将李靖穿越到商朝，成了印度人哪吒的父亲；首相（内阁首辅）、亚相（内阁次辅）、总兵等明代官职出现在了商朝；唐玄宗封的四海龙王出现也在商朝。《封神演义》只不过是明代人幻想的商周神话，作者虽然想写商周，但知识所限，把明人的认知搬到了商周时期。清人昭梿《啸亭续录》有句经典的概况：“钟伯敬《封神演义》荒诞幻渺，不可穷诘。然皆暗指明事……”鲁迅也不待见《封神演义》，曾说：“似志在于演史，而侈谈神怪，什九虚造，实不过假商、周之争，自写幻想。”

1989年，上海电视台开始筹备，期间得到了正大的投资，全剧一共耗资500万元。它是第一部由中国内地与香港合拍的古装神话历史剧，也是第一部完整播出的《封神榜》。全剧长36集，小说前52回有24集；后48回只编了12集。

90版《封神榜》联合制作方

比《封神榜》短的大型古装电视连续剧，中国电视剧制作中心拍摄的《红楼梦》用了三年，《西游记》用了六年。《封神榜》与这两者相比，集数更长、规模更大，却只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完成。显然，港式快餐化的制作流程，也影响到了片子风格和片子质量。

《封神演义》与《西游记》相比，主线故事不如后者集中。后者故事基本集中在取经，并以孙悟空为主。前者除了第一主角姜子牙，杨戬、哪吒等人都有大篇幅。《封神演义》的凡人戏份也更多，凡夫俗子和各路仙人妖魔还糅合在一起，相互大战。将这样一部小说搬上屏幕，难度很大。剧本在上海初步完成后，由港方进行修改。经修改的电视剧，故事线更加混乱，姜子牙的主角戏份更少。

编剧大大削减了出场人数，小说原本有数百人之多，电视剧大大减少了。九龙岛四圣与魔家四将混合；杨戬与韩毒龙、薛恶虎合并；广成子、赤精子合二为一；西方二圣（接引道人、准提道人）、陆压、孔宣、韦护等高人气角色及十二金仙大部分角色都无出场。

由于人物减少，导致压缩的剧情和嫁接的剧情非常多。诛仙阵、万仙阵合并，老子、元始天尊、接引道人、准提道人等四圣破诛仙阵变成了元始天尊、姜子牙、杨戬、哪吒等阐教祖孙三代破诛仙阵。罗宣火焚西岐，吕岳痘疫周营等剧情更是直接删除。神仙大战本是小说最为精彩的部分，由于剧情的削减，这些都看不到了。

杨戬破诛仙阵

电视剧在削减原著人物的同时，却原创了不少与主线无关的人物，如西伯侯姬昌的三子伯安与姬昌的五弟姬遂。明代的原作者不了解商周历史，电视剧编剧也是如此。“伯”的意思是在兄弟姐妹排行为最长，伯安却是老三。姬昌只是“侯”，姬遂的头衔却是西岐的“五王爷”。电视剧还加入大量男女元素，除了增加纣王和妲己的对手戏外，还原创了周武王姬发与殷商首相商容之女商青君的爱情戏。

比小说原著还乱的称呼

不少人气角色的结局，要么与原著的死法不符，如黄飞虎、黄天化父子；要么原著里没死的死了，如雷震子。雷震子的阵亡，以及最后一集申公豹向姜子牙洋洋得意自诩“神仙”的镜头，说明编剧根本没有理解“神”的意思，也没有理解原著所要表达的思想。

中国神话体系中，“神”“仙”基本是混为一谈；在《封神演义》小说里，“神”和“仙”首次被区分。仙是通过修道达到一定境界的人或动物、物品，是活着不受天庭约束的；神是人或者动物、物品死后被天上封为掌管某些职位的天庭公务员。玉帝的天庭公务员不够用，就从修真界和人界选出阵亡者封为三百六十五位正神，这就是《封神演义》的故事起源。死后成册封“神”后，没有肉身也没有人身自由，还受到打神鞭和封神榜的约束。因此，“仙”都不想成为“神”。小说里只有李靖、金吒、木吒、哪吒、杨戬、雷震子、韦护等七人，活着成为天庭公务员，不受约束，被称为“肉身成圣”。 

摄制人员没理解“神”与“仙”的区别

神要受打神鞭的约束

电视剧虽然用了不少声光效果，力图表现小说中光怪陆离的仙人斗法场面，但仅此而已。小说里，各路仙人、凡将战斗使用的兵器、宝物、坐骑都是各有特点。除了哪吒的风火轮，姜子牙的四不相、杨戬的哮天犬、黄天化的墨麒麟、黄飞虎的五色神牛等都没出现。在大部分场景里，双方的仙人和大将几乎是双脚步行战斗的，毫无神话的震撼力和想象力。

步战是主要战斗模式

《封神榜》大部分的演员表演也无甚出彩之处。只有老实的姜子牙（蓝天野饰）、奸诈的申公豹（雷长喜饰）、妖艳的苏妲己（傅艺伟饰）让人印象深刻。

最被观众诟病的是电视剧的场景和服饰。朝歌王宫不是中国式的，四周巨大的花岗石柱是古地中海建筑风格，还出现了罗马喷泉、裸体雕塑、现代席梦思。剧中服饰非常西化和现代化，看不到中国的影子。男演员要么清一色穿短裙，要么是类似古希腊式、古罗马式的长袍。男性也没有中国古代的发髻，都是现代发型，配个古希腊式的头箍。女演员的造型更是前卫。女娲娘娘穿着一身紧身衣。妲己为代表殷商女性穿着三点式装束在酒池肉林中穿梭。虽然说，《封神演义》不是历史小说，但绝不会是古希腊小说吧。

古希腊风格服饰

地中海风格布景

整体来说，《封神榜》风格过于西方化，跟中国传统神话的感觉不同。它的拍摄时间是上世纪80年代末，正是内地影视界开始向境外、国外引入文化元素的时刻。由于编排失当，《封神榜》风格拍得就如姜子牙的坐骑——四不相（四不像）。如果说，《封神演义》小说是明代人幻想的商周神话，把明代的社会背景搬到了商周之交；《封神榜》电视剧则是现代人幻想的商周神话，把古地中海的社会背景搬到了商周之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