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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一天2020》:在今天,也许很多人需要这样的故事
编者按:由北京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中国国家话剧院主办的第十三届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9月25日在中国国家话剧院正式开幕。开幕大戏是李建军导演的《美好的一天2020》。该剧曾经首演于2013年第六届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当年该剧曾经在青戏节引发轰动,而后七年间又制作了上海、深圳、杭州、香港等城市的不同版本。此次,《美好的一天》又回到北京这个“初舞台”,再次收集与分享居住在这座城市的人们的故事。
第十三届青戏节开幕式合影
导演孟京辉开幕式上致辞
此次携新版《美好的一天》回到青戏节,李建军的构想是以20位来自各行各业的素人表演者对日常生活的讲述,“聚焦2000年以来的这二十年”。演出现场,观众每人配备一副收音机和耳机,台上的素人表演者每人拥有一个独立频道,观众可自由选择倾听哪一位表演者的故事。作品通过说与听的技术设置改变了传统戏剧现场的观剧体验。
“从2000年到2020年,对于我们甚至是对全世界来说,都是急速发展、有重要转折的二十年。2020年伊始,我们经历了长时间的疫情,经历了许多苦难,都对生活都有了新感受,产生了新观点。如果要表达当下,比起选用一个类似《鼠疫》的经典文本,我认为素人的表达会更直接,更有力量感……”李建军认为,这种感受在2013年时还离我们很遥远,但现在可能很少有人会质疑这个观点。
以下是中央戏剧学院戏剧艺术研究所所长黄觉疫情后第一次走进剧场,看完《美好的一天2020》后的观剧记录。
《美好的一天》演出现场观众通过耳机选择收听频道
左边第一位女士早年曾在一家录像厅工作,可以免费看电影,这是她对这份工作最满意的地方。
她旁边的一位男士在一家公司工作,多年想去法国学习艺术史,却因为公司的工作安排而不能成行。
有个男孩子,也许高中还没毕业,也许刚刚毕业,去年参加了国庆典礼,从三月份开始排练,非常辛苦。
一位细高窈窕的年轻妈妈,走路有模有样,我猜是位模特,似乎一直在说她和儿子的日常。
一位中年女士是医院的肾透析科医生,经历了医疗系统的绩效改革,感受颇多。
一位老者,好像是患过什么重病。
一位年纪稍长的女士,小时候在一所“开放”小学就读。所谓“开放”,就是可以接待外宾。
一位戴眼镜的男士,先读了图书管理专业,后来似乎又到香港学了金融或者财会类的专业,不知现在哪里做什么工作。
一位聋人姑娘,用手语讲自己的不知什么故事。我一句也没听(看)懂,却觉得她的手语是整场演出最安慰人的部分。节奏快,姿势美,又安静,缓解了嘈杂声引发的倦意和焦虑。
一位女研究生,因为疫情在美国滞留了很久。
一个微胖的小伙,小时候家里有个桃园,经历过妈妈让敞开了吃桃的幸福。
《美好的一天2020》剧照
这是我在今年北京国际青年戏剧节的开幕戏上看(听)到的所有“剧情”。李建军导演的《美好的一天2020》。2020年9月25日,疫情肆虐了大半年,全球不同程度地封闭隔离,青戏节竟然如期开幕,而且剧目介绍有厚厚的一大本,委实不易,令人感佩。这背后的辛苦和付出,旁人很难想象。
《美好的一天2020》剧照
选《美好的一天》作为开幕戏,或许也是戏剧节组织方表达心情的一种方式。该剧最初的版本是2013年。那时候,形式带来的震撼远远超过了内容。七年过去了,李建军沿着同一个方向朝前走,形式不再出乎意料,也就失去了当初的震撼效果。也许这是导演面临的最大挑战。观众依旧需要通过手里的接收器和耳机收听演员的讲述。
经过有点繁复的收听和选台讲解,19位素人——当然都是新人——上台,依旧坐成一排,依旧同时开始讲述各自的故事。每个人都从起床开始,(我猜)以午夜结束,以应对剧名中的“一天”。其实中间的讲述可能跨越数天,数月,甚至数十年。
《美好的一天2020》剧照
十九种经历同时在耳边响起,毫无疑问超出了人的生理极限。观众自己选择频道,一个频道对应一位讲述者。
而我,一只耳朵支楞着听耳机里的声音,另一只耳朵忍受着剧场里各种轰然隆然的音效。希望尽可能多地接收舞台上的多层声音元素。因为不停地换频道,谁的讲述都听不完整。可我发现自己没过多久就对讲述的完整性不感兴趣了。
显然,每一位讲述者也并不是在对观众讲述,他们只是自说自话地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每一个人都那么普通,每一段讲述都那么絮叨,完整讲述和只言片语似乎也没什么区别。舞台上展示的是芸芸众生,和舞台下的每一位浑然一体。观众其实没有必要听台上的讲述,因为那讲述任何一位观众都可以张口就来。
于是,台上和台下、演和观的界线,已荡然无存。静静坐着的观众,实际上在参与演出,通过选频道,被迫参与。舞台上自言自语的演员,实际上在和观众互动,通过观众对舞台上日常性的意识,不由自主地互动。
讲述者背后有一个台子,上有两壶水和一个高压锅在电磁炉上烧。水烧开的时候,扩音器把水壶的鸣笛放大到震耳。这时,会有一位讲述者起身,走过去关火,打开壶盖30秒左右让水温下降,再开火,再烧,再叫,再换一位讲述者起身走过去。强调日常性的同时,也为舞台上的一片嘈杂制造出一点节奏。
另一种节奏则有些惊悚。讲述者身后的台子上除了烧水的用具,还有一个高耸的杆子,上面伸出许多圆筒,看似某种天线。但这些“天线”会在不确定的时间发出爆响,喷出一把亮亮的彩屑。每逢此时,演员们的讲述会有片刻中断。而那一声巨响,每每吓得我失魂落魄,开始同情那位被海顿吓死的老太太。也许导演如此设计,同样是为了不时地唤醒被嗡嗡的讲述催得昏昏欲睡的观众?
我猜那纷纷扬扬飘落的亮彩屑,便是剧名中的“美好”。日常的美好,平凡的美好,琐碎的美好。
我猜所有的讲述最终都会给人美好的感觉。肾透析科医生最终走出了困惑,心灵成长了,获得了感悟和平静。奋斗的女同歌手终于成为十万级粉丝的网红,好像还出了专辑。重病患者转危为安。没去成法国的男士日后事业似乎发展得也不错。
显然,貌似随机的讲述人,其实并不那么随机。舞台上的各种美好结局,也并非舞台下每个人的必然经历。导演实际上在用更隐蔽的、貌似日常、假装写实的手段,讲着一个浪漫的故事。在病毒横行的今天,也许很多人需要这样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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