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斯伯格继任者之争背后：被忽视的遗愿、党争与分裂的民意

87岁的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金斯伯格在总统大选投票前一个多月去世，提前为两党混战拉开了帷幕。

人们在华盛顿特区最高法院外为金斯伯格举行守夜活动

金斯伯格去世后，美国总统特朗普随即表示将在当地时间9月26日宣布接替金斯伯格职位的提名人选。参议院少数派领袖、民主党人舒默在推特发文称，在选择新大法官时应该考虑民众的呼声，因此大法官的空缺应该由新总统来提名。

巧合的是，四年前的大选年也发生了相似的一幕。2016年2月，美国前总统里根提名的保守派大法官斯卡利亚（Antonin Scalia）去世，时任总统奥巴马随后提名的大法官人选因“提名距离大选太近”被搁置。之后特朗普上台，提名了保守派法官戈尔索斯（Neil Gorsuch）补位。2018年，特朗普再次提名了一名保守派大法官卡瓦诺（Brett Kavanaugh）。

4年过去，人们意识到，当初所谓“民众的呼声”只是被当作了政治筹码，提名谁来做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以及由谁来提名，其核心问题始终是谁能让最高法院的判决最具合法性，谁能像金斯伯格一样用理性的辩论带来法律的正义，谁能像金斯伯格一样给美国带来更多的可能，塑造这个国家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未来。

自由派和保守派之争

美国联邦最高法院一直是美国社会一些重大问题的“战场”，包括性别平等、堕胎、投票权、歧视、枪支法，同性恋权利及医疗保健等领域。这使得联邦最高法院9名大法官的意识形态倾向显得尤其重要，同时也反映了提名他们的总统和通过他们提名的参议院的倾向。

金斯伯格在世时，联邦最高法院的9名大法官中有4人是由历任民主党总统提名的自由派人士，其中三人为女性。她去世后，联邦最高法院中的自由派大法官仅剩3人，而共和党总统提名的保守派大法官则有5人，包括前总统小布什提名的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John Roberts）。

9月26日，特朗普将宣布接替金斯伯格的人选。此前外界普遍认为三位女性法官是大热门，而这三人在意识形态上都倾向保守派。《华尔街日报》援引知情人士称，特朗普告诉共和党议员，他计划提名联邦第七上诉巡回法院法官艾米·巴雷特（Amy Barrett）出任最高法院大法官。 ​​​​

如果特朗普在大选前提名的新法官补位金斯伯格，自由派大法官和保守派大法官的比例将形成3：6的格局，保守派占绝对优势。而在仅剩的3名自由派大法官中，与金斯伯格一样由前总统克林顿提名的大法官布雷耶（Stephen Breyer）也已经82岁。如果特朗普获得连任，保守派的优势还有可能进一步扩大。

“在选择大法官这个问题上，民意其实是分裂的。” 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美国所助理研究员孙成昊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特朗普的支持者，一些白人、新教徒可能比较偏向保守主义，而拜登的支持者，比如一些少数族裔和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则偏自由主义。

据《海峡时报》报道，2019年8月，皮尤研究中心一项调查发现，四分之三的共和党人和倾向于共和党的无党派人士对联邦最高法院持赞成态度，而民主党人和倾向于民主党的人士中只有约一半（49%）与最高法院持相同意见。

“美国本就是一个很难形成统一意见和看法的国家，奥巴马任内向左转，特朗普任内向右转。”孙成昊指出。

过去30年间，第一位获得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提名的女性桑德拉·戴·奥康纳、素有共和党温和派名声的安东尼·肯尼迪（Anthony Kennedy）以及现任联邦最高法院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都在联邦最高法院扮演了温和的角色。

然而，如果保守派在联邦最高法院的优势进一步扩大，在如今左右分歧巨大的美国，意味着过去30年联邦最高法院在堕胎、平权、LGBT（编注：女同性恋、男同性恋、双性恋以及跨性别者等性少数群体）等问题的裁决上扮演的温和角色将走向保守化。

被忽视的遗愿

依照规定，大法官可履职至去世或自愿退休。由于金斯伯格近年的健康状况一直不容乐观，一些自由派人士在奥巴马第二任期伊始即呼吁金斯伯格自愿退休，以便奥巴马在任内提名一名更年轻的自由派大法官，但当时这一提议被金斯伯格拒绝。她表示，在奥巴马之后还会有一位总统，“我非常期待未来这位总统也是一位好总统”。

据美国媒体报道，金斯伯格在去世前曾告诉其孙女，她最大的愿望是在今年选出新任总统之后，再提名替代她的大法官人选。

但是，她的遗愿很快被抛之脑后。现任总统特朗普24日前往联邦最高法院瞻仰金斯伯格的灵柩时，不少抗议者高呼 “尊重金斯伯格的愿望！” 当被记者问及是否听到民众的呼喊声时，特朗普表示他“几乎听不到”。

对于金斯伯格希望由下届总统提名新大法官人选的意愿，特朗普则表示怀疑，还猜测金斯伯格的遗愿是由民主党议员南希·佩洛西等人“捏造”的。

在大选年，围绕提名大法官人选的问题，不可避免地与选票挂钩。特朗普就明确提出将提名一位女法官以吸引女性选民，此外还能巩固其保守派支持者的选票。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拜登也承诺，如果在他当选总统后进行提名，将会提名一位黑人女性担任大法官。

皮尤研究中心2016年的一项民意调查发现，65%的选民认为，联邦最高法院的任命是决定他们投票的一个重要因素。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美国民众虽无直接参与选择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的权利，却又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大法官的人选，同时，他们“选择”的大法官的组成也左右着未来美国和美国人的命运。尤其是在大选年，一旦大选结果出现分歧，可能导致联邦最高法院介入，比如2000年大选时共和党候选人小布什与民主党候选人戈尔就计票问题产生分歧时，正是联邦最高法院的介入才最终确认了小布什的胜利。

9月23日和24日，金斯伯格的灵柩被安置在联邦最高法院门前阶梯上以供民众瞻仰。鲜花、标语、悼念的歌声和沉默的人群围绕在金斯伯格身旁。还有人用笔记本纸写着：“你的事业不会停止，你的遗产会继续，没人能阻止我们”。

漫画家西格娜•威尔金森纪念金斯伯格的漫画

普利策奖获得者、费城询问者网站漫画家西格娜•威尔金森（Signe Wilkinson）则用漫画的方式表达了同样的意思，漫画上不同年龄、族裔和身份的女性共同举着代表金斯伯格精神的法槌，配文“Carry on！”（加油，继续）。

然而，一个保守派占绝对优势的联邦最高法院，不禁让人们对金斯伯格的事业和遗产能否“继续”产生了一丝疑问。

《金融时报》指出，如果一大部分民众认为保守派在联邦最高法院获得的绝对控制是不光彩的，那么这种控制也不会有太大价值。“一个没有博得普遍认可的最高法院对双方都不利。仓促、赤裸裸地基于党派利益的提名流程会使该机构声誉受损。”

“迟早，美国将不得不审视这样一个高度政治化、两党都害怕落入对方控制的最高法院是否需要改革。”《金融时报》的文章指出。

金斯伯格的去世不是斗争的结束，而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