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博士的脑洞｜脱口秀大会上的男性自信与女性独立

脱口秀大会很火。其中，女性话题在网络上引起了极大争议。

男人有多自信

一位叫杨笠的女脱口秀演员在台上说了一些关于女性的“段子”，最火爆的一段是关于男性的，她说：男人不光美好，还特别神秘。你永远也猜不透，他那小脑袋瓜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就是，为什么他明明看起来那么普通，但是他却可以那么自信。

这是一个当场的“爆梗”，并且迅速在网络上成为“爆梗”。

但事情没有停在这里，翻篇儿，进入为下一个爆梗欢呼。

事情停在了这里，琢磨了一阵子，向另一个方向发展。

有些人提出质疑，杨笠你这是对男性的攻击吧，你这是女权主义吧，你一定长得很丑吧。

有人说，你要是真自信就不会攻击男性。网友立即回应，你要是真自信就不会拿这段子这么当真。

因为“真自信”的王建国也说过类似段子。

在去年的脱口秀大会上，王建国说，女性朋友们可能不知道，所有长得特别不行的男性，都觉得自己长得还行。你要是问一个男的，吴亦凡、蔡徐坤和你，你们三放在一块，谁最帅？他都不会觉得你在讽刺他。他就觉得，我早就知道，我们能够放在一起比一比。

所以，有些男生看起来普通却能够自信满满，根本不是杨笠一个人的观点。而是杨笠、王建国和大家都同意的观点。

男人的外貌认知是个经济问题

当然，杨笠对此的解释是，因为你们（男性）特别自信，你们是世界的主角，你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为这个世界，指明了发展方向。

这倒是不对。

男性对自身容貌的“自信”，恐怕有深刻的经济背景。

在彻底的男权社会，女性的主要活动场所是家庭，主要功能是家务和生育，其基本上没有从事社会活动和经济活动的自由和能力，在市场上也无法定义和定价自己的能力。因此，女性的价值通常表现在一些外在附加方面，包括家庭门第，也包括容貌姿色。女人必须得注意自己的外貌，极度注意自己的外貌，以体现和提高自己在社会中的价值。

总体而言，男女都会希望自己长得更好看。但是，由于有更广阔的“天地”来施展才能，男性会有更多的方式展现魅力。在中国古代“学而优则仕”的时候，可能是寒窗苦读金榜题名，继而出将入相。在商业社会中，则更可能是有致富的能力，先达到几个小目标。不同的激励机制意味着，男性有更多渠道能够证明自己，因此削弱了外貌在其价值体现中的权重。一方面，他们可以认为，好不好看无所谓，我可以有才（财）啊；另一方面，他们会认为，我有了才（财），就已经有这么多人喜欢我，我当然好看啦！

就是这么自信：你喜欢我吧

人们经常说，在一个社交场合，男人看的，是女人，女人看的也是女人。

这也反过来说明，对女性外貌的审美，经过几百上千年的演化，已经达到了审查标准精细化的地步。说一个女人美不美，人民群众很容易就能够讲得出一些“道道”，头发黑不黑、皮肤白不白、眼睛大不大、睫毛长不长等等，乃至身材上高度、重量、三围等都有一套“限定”，芭比娃娃就是最好例证。

但对男人，“标准”就模糊的多。尽管或者也有一些“标准化美男”的样子，但几乎没有什么男人会觉得这就是自己的目标。

欠缺标准，男性当然就没法有“自知之明”。与女性对“美女模板”有更多共识不同，他们甚至还会对“帅哥模板”加以嘲笑和鄙夷来反证自己的魅力。他们会把“美男模板”与女性相提并论，比如，他们会说：他哪里帅？他是娘！

这自然会让一些男性产生一个错觉，即自信满满，自己无论如何都挺不错的。如王建国所说，长得还行。

就在杨笠所举例子中，她失恋后找到一个男生倾吐，对方不加安慰却为抛弃她的前男友开脱。杨笠说他这样做，是因为觉得别人都是来找他指明方向的。

No，No，No。

这一定也是个自信的男子，但自信的方向一定与杨笠所想不同。不出预料，我想，该男子心里想的绝不是“我要给她正确的人生观世界观，我得小心说话”，该男子想的一定是“她失恋了为什么来找我？她肯定是喜欢我吧。我得小心说话”。

经济发展与女性独立

一个社会的发展和变化，往往是有高度连续性的，也就是说，是渐进的。

女性经济地位的变化和社会环境的变化相辅相成。

女性独立在两个重要前提下进行。

第一个是生产工具的发展。两次工业革命使女性更多的加入到社会经济工作中去。一方面她们在更高水平的劳动条件下，其相对于男性体力较弱的缺点变得不那么重要，能够承担更多的社会工作和获取更多的经济收益；另一方面，工业革命改变了社会结构，过去男主外女主内的劳动方式已经不足以维系家庭经济所需，女性也需要进入社会进行工作。

第二个前提关于生育。尽管事到如今，许多男性、女性和用人单位都在抱怨，抱怨女性生育是多么影响工作，没人能够否认，生育是地球人的需要，而不只是女性的。但女性承担了绝大部分成本。在现代化社会随着经济发展和自我觉醒，晚婚晚育和少子化逐渐成为趋势，女性得到了某种程度上的解放，有了更多时间精力投入社会经济活动。

在中国在近几十年的高速发展，使上述两个基础都迅速扩大和稳固。尤其是独生子女政策，尽管对人口结构的影响一言难尽，但对女性权利可能有很大的影响。和同样文化背景的东亚其他国家相比，中国女性的劳动参与率等都更高。

程璐与思文，碰撞与折中

但迅速发展带来的碰撞必定也是更激烈的。

近年来，关于女性话题越来越热门，却也屡屡“翻车”。

许多热播的“大女主”剧中，人们到最后发现，这些女主的能耐往往实在平庸，说来说去，还是靠了无所不能的男主大力相助，才得以一展宏图。

但如果是这样，和男权社会或者封建社会有何不同？把《甄嬛传》放在办公室里演，甄嬛就是独立女性了吗？

最有意思的是一部名叫《三十而已》的电视剧，描绘了一位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全能全心全意的家庭主妇，并且为其盖章“家庭主妇是独立女性”。

这大抵是社会对于女性独立的一种折中意见。即一名女性可以又美貌又聪明又能干甚至又有野心，但她是为了她的家庭！新旧思路或者就都能够接受。

也是在脱口秀大会上，另一位“独立女性”是思文，她过去的段子经常是围绕她的独立和她老公的“软饭精神”的，虽然也颇为犀利，却没有引起市场反感，为什么呢？

她的老公程璐也是一名脱口秀演员，并且对于思文的段子甘之如饴，还津津乐道地把“软饭人设”用在自己的段子里。

程璐的大气固然是思文“踩老公”而不受质疑的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大家一再强调，程璐是相关公司和节目的“首席编剧”。也就是说，程璐不但不软弱还很强大，大众所担心的男性权利被贬低并没有真的发生。

两个误区

讲女性独立往往有两个误区。

一个是经济误区。就是女性独立需要经济独立，常常被误读成为，女性独立等同于女性有钱。结果是，市场上关于独立女性的包装越来越花哨，一些和某些电视剧里一样完全依附于男人的女人，因其有了钱也成了独立女性标版。这是极大的谬误，而且对于普通女性权利的维护无益甚至有害。

另一个是男女误区。就是谈女性权利保护，常常被误读为男女对立。就是类似于男性猥亵女性就是因为女性自身不检点之类的。又抑或男性也很累也不容易。其实其中很多问题并不是说男性不应该有权利，而是在提高女性保护自身正当权利的能力，因为她们中很多人过去并不拥有这种能力。在全球的家暴、强奸等案件中，女性受害者确实占据了很大比重，而我在关于贫困的研究中发现，女性在贫困家庭和社会中地位更低，经济财产权、教育权等受到的限制和侵害更多。

而正如前所述，关于女性权利，在历史发展中几经浮沉和演变，更不要说在我们这样一个国家，有着漫长的封建社会历史，又有着极端快速的现代发展，无论从文化上、情感上、社会实践上，或是法律上，一定都会产生巨大碰撞和形形色色的实践折中和认知歧路。

但就像是程璐和思文，独立女性需要的是男女性的和解，男性女性在其间缺一不可。

也许有人会说，一个失败的例子，因为他们俩的婚姻破裂了。别人的私事我无法评论。但就脱口秀而言，作为观众，过去我一直觉得，程璐作为演员很不放松，他吐槽的时候，文本非常好，但每每讲到要爆梗的点，眼神就变得飘忽，“笑”果随即打折。也许首席编剧太多，不知道他是不是一直不够自信。而这一届脱口秀大会，离婚后的他文本好像变差了，但态度好像放松了。

有些和解，不是表面上的。而所有和解，最终都是与自己的。

所以，回到讲女性权利，女性独立也需要男性独立，而双方都需要找到和解点，与对方，更与自己。

后记

脱口秀不过是讲段子，市场的反应才更值得琢磨。

杨笠讲得或对或不对，但有人质疑她时，竟然说：你肯定很丑吧！

我只好承认，为什么他明明看起来那么普通，但是他却可以那么自信。

一个call back。

（作者万喆为经济学家，澎湃新闻特约评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