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的真相》：总有燃灯者，照亮漫漫长夜

注：本文有剧透

江阳（白宇 饰）一开始听到老同学李静（谭卓 饰）的请求时，并非没有迟疑。 

江阳

李静

江阳是一名年轻有为的检察官。李静请求江阳替自己死去的男友侯贵平（陆思宇 饰）翻案。 

侯贵平

侯贵平也是政法大学的学生。理想主义的他，选择到农村支教，但不久后却离奇死亡。

学校对外宣称他外出游泳时溺河所致，但是警方的结案材料里却写着侯贵平强奸妇女，由于拒绝逮捕逃跑，意外坠河而亡。

李静说，此前侯贵平发现学生被性侵后服毒自杀，不断向上级机关举报申请调查。她怀疑，侯贵平被人谋杀了，并被倒打一耙成为替罪羊。

江阳非常震惊，在他印象中侯贵平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他之所以犹豫，因为他只是个普通人。

江阳犹豫

他会权衡利弊，他会胆怯恐惧。事后他跟女朋友提起，如果真如李静说的那样，“还不知道牵扯到多少利益关系，我才来平康县一年多，根基也不牢，也没啥资历。现在就跑去公安局兴师问罪的话，那得得罪多少人啊。” 

但他还是勉强答应下来。因为女朋友吴爱可当时在旁边鼓励他这么做，他得在女朋友面前有一个正面形象。 

吴爱可

吴爱可也是检察官，她还是市检察院的副检察长的千金。吴爱可有一腔热血，同时也知道自己有家人做后盾。

江阳用一个月的工资从负责尸检的法医陈明章（田小洁 饰）那里，买到侯贵平真实的尸检报告，证实有人篡改结论，造成侯贵平溺死假象。

陈明章

果然如江阳所预料的，这背后牵涉到太多利益关系。

他才开始调查案件不久，办公室窗户就被人砸破，他接到威胁电话，之后有人在他车辆的刹车上动了手脚，差点酿成车祸。吴爱可知道后很担忧，江阳打算停止调查时，这一回吴爱可沉默不语。 

就在放弃之际，他们与陈明章的饭局上来了新客人，刑侦队副队长朱伟（赵阳 饰）。从朱伟处江阳得知，案发现场很可能有目击证人，翻案是有希望的。 

朱伟

江阳在此处下定决心：他要调查到底。

江阳、朱伟、陈明章组成为侯贵平翻案的“铁三角”。

原本被动查案的江阳，对案件态度的变化，常常就体现在“铁三角”的饭局上。剧中有大量他们三人吃火锅的桥段，观众可清晰看到，江阳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坚定。

就像紫金陈的原著小说《长夜难明》里写的，“刚开始只是因为同学间的情谊，但很快就动摇了，在吴爱可的‘强迫’下才坚持下来，后来遇到那么多困难后，他又再次动摇了，是其他人的鼓励才使他最终决定立案。再后来的坚持，更像是上了发条的齿轮，已经做了那么多工作，不想付出的一切都付诸东流，于是就像已经上了高速公路的车辆，不得已地前进着。”

更因为当他一次又一次亲眼目睹黑暗，他就没有办法假装若无其事，假装这些黑暗不曾发生。

江阳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几个少女被玷污，善良正义的理想主义者坚持举报，却被杀人灭口。

他看到权钱勾结，以权谋私，颠倒黑白，恣意践踏法律的尊严。

他看到忠良遭到构陷，作恶者监守自盗，逍遥法外……

观众与江阳一样，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困住了。有那么几次，他们凭借万千努力擦亮了火柴棒，要把这满满长夜撕开一道口子，可是很快地，这道微光就被更猖狂的黑暗所覆盖。江阳可以听到来自这黑暗的嘲讽：无论你做了多少努力，都是徒劳。

哪怕关键证人出现，他随后就死在派出所。来不及做尸检，就被拉去火化。江阳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 

黑暗不会把江阳打败，激发的只是他的斗志。可当他不妥协于黑暗，他就不只是黑暗的旁观者，他也是受害人，黑暗要把他吞噬。

江阳经历了什么？

他失去了爱人。见他执意要查下去，吴爱可的父亲隐晦地提出要求，希望江阳离开女儿。 

他失去了大好前程。为了调查案件，他得罪了太多人，也被视为异类。

当他终于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家人遭到威胁。为了家人的安宁，他选择离婚。他失去普通人的生活。 

黑恶势力软硬兼施皆不得后，对他进行栽赃陷害，他锒铛入狱，被关了两年。他失去了公职，失去了事业，失去了清誉，失去了健康。 

无论是看书还是看剧，读者或观众无不被江阳丢掉钱包痛哭的桥段击中。江阳出狱后，哪怕失去一切他都没有哭。但与老友相聚，发现钱包丢了，他像个无助的小孩那样悲怆凄然地放声大哭。

他需要这样一次前所未有的大哭，宣泄他所经历的所有不平、不公、不甘、不服与不幸。

而让观众荡气回肠、万箭攒心的是，江阳所做的这一切，他本可以不去做。

他本可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本可以沉默，他本可以放弃，他本可以过回普通人的生活，他本可以拥有漂亮的前程，他本可以一直是那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白衣少年……但他一头扎进那黑暗里，他放下了他本可以拥有的这一切。 

他要做一个燃灯者。漫漫长夜，将其点亮。

鲁迅先生写道，“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但哪怕如此，也不全然绝望，因为“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所以前路太凶险，仍然有人与江阳同行。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永不会觉得孤独。有坚持正义的警察，有良知未泯的法医，有以身犯险的律师，有挺身而出的记者……当我们惊讶于黑恶势力的为所欲为、无法无天时，更要被黑暗中迸发出来的赤子之光所震撼与打动。

有一个燃灯者，有好几个燃灯者，他们至死不渝地与黑暗做斗争，哪怕以死殉道。

《沉默的真相》改编自紫金陈的最负盛名的小说《长夜难明》，迷雾剧场两部最好的作品都由紫金陈承包了。但坦率地讲，《沉默的真相》虽是一部不错的作品，但它震撼力不如小说原著，也逊色于《隐秘的角落》。

85后导演陈奕甫首次执导网剧，《沉默的真相》已是高水平发挥。比如记者这个原创角色、九宫格游戏这类原创桥段，都与小说相得益彰。但它不可避免地也带有生涩。比如三条线并行的剪辑手法，有些时候用得恰到好处，但用得过多过滥有时只是纯粹炫技，导致节奏稀碎松垮。 

有几处三条线并行用得不错

廖凡饰演的严良这一条线增加了不少篇幅，以增强剧集的悬疑色彩，烘托刑警的正面形象，但效果平淡，反倒显得累赘。这个故事的冲击力本就不在这条线上。

也因为一些不可控的因素，《沉默的真相》的“老虎”级别比小说小了好几个量级。蚍蜉撼大树的反差变小了，故事的力度有所削弱。

但无论是出于原著滤镜，还是出于江阳的滤镜，剧集还是值得一看。为这漫漫长夜里的燃灯者，为永不熄灭的正义的火光。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