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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座︱颜海英:古埃及神庙中的《亡灵书》
在一般常识中,《亡灵书》是放在墓葬中,引领死者进入来世的手册,但在古代埃及的神庙中也发现了许多内容几乎完全一致的文本。颜海英教授细致对比了莎草纸与神庙墙壁上出现《亡灵书》的异同,用大量考古资料抽丝剥茧地揭示出神庙中出现《亡灵书》背后深层次的原因,按照不同用途对《亡灵书》进行了重新分类,并分析了其背后的文化传承问题。
本文整理自北京大学历史学系颜海英教授的线上讲座“文本、图像与仪式——古埃及神庙中的《亡灵书》”,文稿经主讲人审定。该讲座系由上海大学历史学系主办的“上海大学世界史讲坛”系列第十一讲,由上海大学历史学系郭丹彤教授主持。颜海英教授自1987年进入东北师范大学以来,长期致力于埃及学研究,取得了丰厚的成果,代表著作有《守望和谐:古埃及文明探秘》、《走遍埃及》等。颜海英教授目前的主要学术兴趣有托勒密王朝时期的埃及、埃及人的宗教信仰与丧葬习俗等。此外,颜海英教授还曾于2002年参与胡夫金字塔考古探秘活动解说。
本次讲座颜海英教授希望通过对多种材料的长时段考察,做解读经典的尝试。埃及有着最发达的墓葬文化,《亡灵书》也是经典中的经典。按照常识,《亡灵书》应该出现在墓葬中,作为指南指引死者到达来世,我们试着探讨它为何出现在神庙之中,这需要对比神庙中的《亡灵书》和文本上的有何异同。通过文本对比和对不同时期具体神庙的分析,可以考察当时的仪式环境,以便更深入地解读经典。随后会探讨这些材料得以保存的原因以及如何进行经典的传承与传统的延续。
颜海英教授的《守望和谐:古埃及文明探秘》书影
神庙中的《亡灵书》
埃及的墓葬文献具有一定的传承关系。最早的是第5王朝晚期至第8王朝(公元前2400-前2200年)的《金字塔铭文》。这些铭文出现在国王金字塔的墓室墙壁上,所用语言为古埃及语。《金字塔铭文》是无插图的纯文本。其名称“《金字塔铭文》”(Pyramid Texts),是现代学者根据其载体取的。第二个阶段是11王朝晚期12王朝中期(公元前2000-前1850年)出现的《棺木文》。《金字塔铭文》向下扩散,进入到了贵族官员的棺木中,使用的语言是中埃及语。此时开始出现插图,但是插图并不是镶嵌在文字中的,通常是在文字上方配有一行葬仪用品的彩图。《棺木文》是由《金字塔铭文》发展而来的,但是在《棺木文》出现时期,国王金字塔中没有铭文。所以,虽然《棺木文》已进入民间,但是中王国时期国王使用何种咒语尚未可知。第三阶段是18王朝中期至托勒密晚期(1450-50BC)的《亡灵书》。在这个阶段,铭文再次向下扩散,载体普遍为非王室墓葬中的纸草卷,也有少数写在墓室墙壁或者木乃伊的裹尸布上。莱普修斯(Karl Richard Lepsius)和商博良曾就《亡灵书》的性质有过一番争论:当时发现了一批二百多份的文献,商博良认为它们是仪式文献,莱普修斯认为这是专门给死者使用的,并激烈地反驳了商博良。随后他武断地表示,这些文献应该被叫作《亡灵书》(Book of the Dead)。但是现在看来,莱普修斯是错的。《亡灵书》主要是草写圣书体,后期有了完全的圣书体和僧侣体。《亡灵书》是插图本,有很多插图和抄本。新王国时期的《亡灵书》比中王国时期的《棺木文》更加世俗化,在民间被大量使用。而同期国王在帝王谷的陵墓中很少使用《亡灵书》,基本使用的都是另一种“来世之书”。《亡灵书》有不同的抄本,现代学者用科学的手段对《亡灵书》进行编号、整理。但是这个工作由于过于科学化,反而可能使我们对古文献的了解产生偏差。现在的《亡灵书》是由莱普修斯等人编号的,他们把那个年代所收集到的版本进行了汇编,但是之后又陆陆续续发现了很多《亡灵书》。而且埃及人并不使用《亡灵书》这个名称,也没有进行过将其“正典化”的尝试。所以现在有一些学者开始质疑莱普修斯的编目和“标准版本”。阿斯曼(Jan Assmann)提出,《亡灵书》中的一些内容是与来世无关的。比如,他认为赞美太阳神的《拉神祷文》是神庙日常仪式所用的。新王国早期国王专用的“来世之书”包括了很多种类,如《天之书》《地之书》《天牛之书》等。可以看出,虽然每个阶段之间的墓葬文献都有传承关系,但国王使用的还是有所区别。而到新王国时期国王使用的则为更发达、更体系化的“来世之书”(也叫“密室之书”)。
大英博物馆收藏的《胡内弗亡灵书》(Book of the Dead of Hunefer [Hw-nfr])
关于哪些神庙中出现了多少《亡灵书》的问题,颜海英教授目前统计了巴哈里(Deir el-Bahari)、阿拜多斯(Abydos)、麦迪纳特·哈布(Medinet Habu)等神庙,发现第110、125、145等章各出现了一次,第144、178章各出现两次,出现最多的第148章则有11次。其出现位置也很集中,基本都在神庙圣殿前的“供奉大厅”靠近楼梯处。
波恩大学2006年开发了一个“埃及《亡灵书》”(Das altägyptische Totenbuch)数据库,解决了过去学者将《亡灵书》编号固定下来而没有包括后来版本的问题。在这里可以检索所有已经出现的版本以及前人对其进行的研究。工具书方面,颜海英教授推荐斯蒂芬·柯克(Stephen Quirke)的《在白昼出现:古埃及的《亡灵书》(Going Out in Daylight – prt m hrw: the Ancient Egyptian Book of the Dead),书中并不依据一种或几种纸草,而是将所有相关文献都列出。书中使用了莱普修斯、纳维尔的编号,并附有插图、转写与翻译。具体到关于《亡灵书》第148章的内容,书中首先讲到了《亡灵书》主人的名字,材料的年代和大英博物馆编号,随后就是内容的转写与翻译。本章的主要内容是给死者提供贡品,其中包括7头圣牛等。文字内容与插图也是吻合的。本章的结语部分也是“操作指南”,讲解该如何念诵这些经文,在神的面前要献上哪些贡品,以及怎样进行表演。文末还强调:“它是真正的灵丹妙药,业已百万次灵验。”《亡灵书》经常强调文中记载的知识不仅对死者有效,对生者也很有用。
斯蒂芬·柯克的《在白昼出现:古埃及的《亡灵书》书影
埃及神庙的设计十分标准化,越往深处走,地面越高,屋顶越低。这也就在神庙最深处营造出了一种幽暗神秘的氛围。进入圣殿前的“供奉大厅”就是《亡灵书》集中出现的位置。之所以没有对神庙进行完全统计就可以进行解释,是因为埃及的神庙有一套标准的建法。埃及人说,他们在建造神庙时按照营造法式,不多一分,不减一分。当时有严格的“神庙语法”。因此当我们解读文本遇到困难时,建筑语言也会提供很好的指南。
埃及神庙的剖面图
发现《亡灵书》的具体神庙
第一座发现《亡灵书》的神庙是第十八王朝的女王哈特谢普苏特(Hatshepsut)位于巴哈里的祭庙。哈特谢普苏特是一位具有开创性的女王,她在很多方面开了先例。这个祭庙的一大特点是有很多哈托尔女神(Hathor)的柱饰。沿神庙的中轴线一左一右分布着两个祠堂,一个用来祭祀国王,另一个是太阳神祠堂。这样的位置分布一直被沿用到后来。正是在这两个位置发现了《亡灵书》的片段。哈特谢普苏特祭庙虽然非常特别,但是保存现状并不好。
麦迪纳特·哈布神庙的结构图
第二座神庙是麦迪纳特·哈布,位于底比斯西岸。它是第十九王朝拉美西斯三世的祭庙。结构与哈特谢普苏特祭庙相似,也有中轴线,西边祭祀国王,东边祭祀太阳神。图中标号为16、17、18、19、26、27的几个小祠堂中发现了《亡灵书》。《亡灵书》出现的位置靠近向上的楼梯,在当时,主流的神庙中应当普遍具有这一结构,上面也应当有过建筑,只是大多没有保存至今。楼梯上通常装饰着成排的尼罗河神,在它旁边就是出现《亡灵书》的供奉大厅。在供奉国王的西边大厅天花板上,通常有天象图。在塔门西侧的27号祠堂内,从南墙开始,刻有出现次数最多的《亡灵书》第148章。其中用圣牛的形象代表给死者的供奉。而在27号祠堂的北墙上,刻画着国王向神祷告的内容。将这段文本与纸草上的《亡灵书》进行对比,可以发现微妙的区别:通常纸草上的《亡灵书》在此处会描绘死者如何出入墓地,但是神庙中的描述是国王“平和地来了”,并未提到墓地。国王向神祈祷的内容也不仅仅是来世,而是让神保佑他的统治能够久远,这更像是一个政治诉求。南墙上的《亡灵书》也有一些区别,在纸草上到了此处会说:“我在夜船上赞美来世的神”。但是在神庙中未提到“来世”,仅仅是赞美神。所以尽管内容是一致的,但是由于目的的不同,在表述上也会有一些区别。北墙上的《亡灵书》第110章表现了“死后的乐园”,不过主人公是国王。在这座神庙东边则是祭拜太阳神的场所,其中朝着日出的方向还有一座露天的太阳神祠堂。在此祠堂的横梁上刻有国王和狒狒一起赞美太阳神,迎接太阳的升起。在哈特谢普苏特神庙中也有太阳神祠堂,可以说已经形成了一个标准的神庙布局。
颜海英教授接下来介绍了“埃及的耶路撒冷”——阿拜多斯。现存的材料遗留至今得益于有人用心的拯救与保存,阿拜多斯的情况就是如此。这里被称为埃及的圣地,是由于目前发现埃及最早的国王——“蝎子王”的墓就在这里。此外,第十二王朝的国王曾开展过一场轰轰烈烈的复古运动——寻找奥赛里斯。在传说中,奥赛里斯是一位被谋害的国王,复活之后成了死神。第十二王朝的国王们认为奥赛里斯的墓就在阿拜多斯,而且他们把第一王朝国王哲尔(Djer)的墓认定为奥赛里斯的墓。他们在这座墓旁建造了奥赛里斯神庙,每年举行盛大的奥赛里斯节。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其他早期国王的墓,也被改造和再利用。如“登(Den)之墓”也被这些复古的人当作圣地,进行祭祀活动。在阿拜多斯有朝圣的传统,国王举行祭祀仪式,官员、百姓也千里迢迢前来参加每年一度的奥赛里斯节。没有条件去的,就托人把自己的碑立在那里;而能去的人,把它视为自己今生最大的盛事,并会在那里建造一个衣冠冢,希望自己能够参加每一届奥赛里斯节,并跟随国王到达永恒来世。从第十一王朝国王门图荷太普(Mentuhotep)的雕像可以看出,当时已经开始了对奥赛里斯崇拜的回归。因为雕像中他的形象其实是奥赛里斯形象,肤色偏黑,还有类似木乃伊样式的装饰。最特别的是第十二王朝的国王塞索斯特里斯三世(Sesostris III)。他不仅修建奥赛里斯神庙、举行奥赛里斯节,还在阿拜多斯建了一座特别的衣冠冢。这是一座假墓,因为这位国王有自己的金字塔。但它也是第十八王朝开始的新王国时期,帝王谷里陵墓的标准样式。而且新王国时期帝王谷专用的“来世之书”中,也有这个假墓的图绘。所以在“寻找奥赛里斯”的行动中,塞索斯特里斯三世是一个最积极的实践者。他按照对奥赛里斯崇拜的想象,造了一座特别的空墓。
阿拜多斯谢提神庙
第三座神庙是第十九王朝谢提一世(Seti I)在阿拜多斯所造的神庙。历代国王都在阿拜多斯修造纪念物,而谢提神庙最特别的地方在它的“L”型结构,而且神庙中供奉了比一般的神庙中更多的神,包括国王自己的在内,其中有7个小祠堂,这些祠堂有通常在墓中才有的假门。谢提神庙被认为是埃及最好看的神庙,其浮雕非常精美。这座神庙中最出名的还有阿拜多斯王表,上面刻了历朝历代国王的名字,这也是祖先崇拜的一种体现。王表位于神庙后面向外通道的右侧,其对面刻有谢提一世和拉美西斯二世父子一起牧牛的画面。神庙中的这两个浮雕,分别描绘的是国王给神像穿上和脱去衣服。这被称为“晨仪”。每天早上国王或者代表国王的大祭司进入到神庙的最深处,打开神龛,给神像沐浴、熏香、更衣。现在的神像身上都是没有衣服的,因为亚麻布没有保存下来,所以神像穿衣这一点可能常被忽视。
走过神庙的“L”型部分之后,是奥赛里翁,它是谢提一世时期开始修建,拉美西斯二世时期才完成的“奥赛里斯之墓”。这里与斯芬克斯旁边的神庙十分相似,特别是巨石搭建的样式。巨石之间的水是有意为之,试图营造一个“原始之丘”。这是“原初之水”中的一座小山丘,创世神在那里出现。它虽被称为“奥赛里斯之墓”,但与谢提的神庙由通道有机联系在一起。在入口的通道上有国王专用的“门之书”。进去之后,“墓室”是空的,可能也从未打算埋葬什么。在“墓室”右侧天花板上刻着“天之书”。“天之书”旁边有一条非常重要的线索。这幅图分成两部分,上层的主角是国王,两侧各有一些小神,加起来一共24位。下层是奥赛里斯,他侧身似乎就要复活。下层奥赛里斯两侧的一些小神,加起来一共36位。当然,在谢提神庙的供奉大厅,也有《亡灵书》。但是这座神庙最特别之处,是其背后的“奥赛里斯之墓”。
奥塞里翁
第四座是位于麦迪纳(Deir el-Medina)的托勒密时期的哈托尔神庙,它距离麦迪纳的“工匠村”不远。这座神庙中的楼梯保存非常完好。楼梯底部有存放神像的小房间,地下还有密室。此外,神庙中还有“哈托尔柱”与天象图等。神庙中的《亡灵书》上刻画了阿努比斯打鼓的场景。将此处的阿努比斯与文本《亡灵书》上作对比,可以很明显看出这是由祭司戴着面具扮演的,他们的衣着服饰都有差别。
神庙与纸草版本《亡灵书》上的阿努比斯对比图
麦迪纳的哈托尔神庙中最特别的地方是“末日审判”的场景。这座神庙供奉牛神哈托尔,但也是工匠们祭祀乔塞尔梯形金字塔的设计者伊蒙荷太普(Imhotep)和哈普之子阿蒙荷太普(Amenhotep son of Hapu)两位圣贤的地方。虽然《亡灵书》是批量生产的,但买回来之后都会写上自己的名字,因为名字对埃及人是至关重要的。但在这个浮雕上,死者是无名氏。这说明它表现的未必是死后的审判。关于这个问题,现代学者分为两派。一派认为不写名字就是泛指所有死者。但是颜海英教授认为这不是很可信。另一种说法认为这是祭司入职时的宣誓场面。阿斯曼曾就这个问题发表过看法:当成为一位全职祭司的时候,需要宣誓遵守一些规则,而这个场景跟末日审判时死者申辩的场景是十分相似的。无论是祭司守则影响到了《亡灵书》中的“末日审判”场景,还是后者为前者所用,两者之间肯定是相互影响的。
第五座神庙为托勒密时期的丹德拉(Dendera)神庙,规模不大,公元前52年开始建造,公元前32年完成装饰。这座神庙供奉的也是牛神哈托尔。在神庙高处刻有一行希腊文。从年代上看,这是“埃及艳后”在位期间下令修建的。丹德拉神庙更特别,与“奥赛里斯之墓”一样提供很多线索。和之前展示的神庙一样,在圣殿前的供奉大厅出现了《亡灵书》。但是丹德拉最特别之处是顶层的建筑都在。它虽然小,但是保存完整。上面的6间小祠堂和“神亭”都保存完好。祠堂里的浮雕详细描绘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宗教仪式——荷阿克节(Khoiak Festival)。丹德拉因“圆形黄道十二宫浮雕”而闻名,这应当是历史上第一次出现黄道十二宫的图像。当年,当拿破仑远征队的军官第一次发现它时,就被其震撼,发出这样的感慨:“我们不是在神庙里,而是在科学与艺术的殿堂。”他们把整个浮雕撬下来运到了卢浮宫。丹德拉神庙还有一个长形黄道带浮雕,覆盖整个天花板。丹德拉的浮雕上很多图像都有其象征含义,其中羚羊、荷鲁斯、“吐水的蛇”等都在《亡灵书》中出现过。因为保存完整,丹德拉提供了最好的仪式环境。其中举行的荷阿克节就是奥赛里斯的复活节。奥赛里斯是以一位被谋害的国王,他的妻子伊西斯把他的尸体碎片找到,之后他复活并成了冥神。他被弟弟赛特谋害。奥赛里斯的儿子荷鲁斯为父报仇,夺回了王位。在丹德拉顶层祠堂的东三祠堂,有一个天窗,天窗四面都是奥赛里斯的形象。在春分那一天,阳光会正好照射在奥赛里斯身上,这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埃及人擅长用建筑表达时间,正如在阿布辛贝神庙,每年春分时第一缕阳光直射照到神庙最深处4位神的脸上。
奥赛里斯、阿努比斯与荷鲁斯
古埃及的仪式与节日
“荷阿克节”的字面意思为“卡在卡之上”,一般从泛滥季第4个月的第12天开始,延续18天,从新月开始到满月结束。这个仪式十分繁琐,要用18天的时间用泥做一个奥赛里斯,然后用其替换去年做的奥赛里斯泥像。在丹德拉神庙东二祠堂的圆形黄道十二宫图旁边有一个天空女神的浮雕。在她弯曲的身体下面,雕刻着圣船巡行,这是在奥赛里斯雕像造完之后在湖上点灯巡游并将其下葬的环节。圆形黄道十二宫图外圈有一段十分关键的铭文:“奥赛里斯的高贵灵魂,在月初出现在天空……塞麦德星(Smd)跟随着你……闪亮的天狼星掌控你的步伐,驱赶你的敌人,请你把天狼星之年赐予你的儿子,上下埃及之王,永恒的(荷鲁斯)。”奥赛里斯不仅完成了复活,而且要协助儿子荷鲁斯成为他的继承人,帮助他的是伊西斯(天狼星)。埃及人宗教仪式与节日庆典的时间节点都与星象联系在一起。
在丹德拉神庙西二祠堂中的《亡灵书》有一个很特别的地方,它有冥世十二小时的画面。而在黄道十二宫图中每三个旬星一组,会有一位主导神。把长形黄道十二宫图和十二小时图对照,能发现旬星主导神的名字与《亡灵书》12个小时的名称一致。这意味着“黄道十二宫图”表示的并不是纯粹的时间概念,而是与墓葬文献中的时间节点相关联。而且长形和圆形黄道十二宫彼此也是吻合的。
现代人可能会谈论星座等话题,而埃及人在占星时主要使用旬星。共有36颗旬星,在不同观测地点,旬星的名称也不相同,而埃及人有自己用以解释这一体系的文本。以“天狼星”为例,每年天狼星会在天空中消失70天,70天后重新出现,重新出现的那一天也就是埃及人的新年,也大约是尼罗河开始泛滥的时候。因此天狼星是埃及人的“第一旬星”。旬星的共同规律是每年会消失70天,然后再次出现。根据埃及人自己的描述,这些旬星“出生”后在东边天空活动80天,在中部天空“工作”120天,在西部天空“居上”(tpy)90天,随后消失70天后再现。因此每个夜晚能够看到29颗旬星,有7颗是看不见的。埃及的祭司每天都要观星来记录它们的活动规律。埃及人的“小时”并不是一个绝对的时间概念,而是把每个夜晚分成12个时段,每10天为1个单元进行记录。埃及人很早开始制作“星表”,丹德拉神庙中出现的应当是受巴比伦文化影响的新形式。在阿拜多斯的谢提一世祭庙中,奥赛里斯墓的防腐大厅中的浮雕分为上下两层,下面一层中有36位神灵,应当与36颗旬星相对应。此外,在丹德拉的东3祠堂中也出现了天空女神、旬星和星空的雕刻。
天狼星消失之后的再次出现正值尼罗河的泛滥和新年的开始,这意味着复活和更新。埃及人用观测旬星作为确定葬礼日期的主要方式:如果有人去世,需要查星表,找出那个十天周期中哪颗旬星消失了,再等待70-80天这颗旬星重新出现时,就为他举办葬礼。因此希罗多德说埃及人做木乃伊需要70天,实际上是在等待合适的安葬日期,也因此很多星表都出现在墓中。丹德拉西2祠堂中的《亡灵书》第144、145章与纸草文本又出现了一些差异。第145章的主要内容是为奥赛里斯开门的咒语。第145章主要是荷鲁斯通关使用的咒语。《亡灵书》中的关卡用门来象征,守门的都是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因此他们父子要用咒语通过这些关卡才能相见。同样是通关密语,纸草上的《亡灵书》记载了每一个关卡、守门人、监管、信使的名字以及各种咒语,但在丹德拉的墙壁上并没有刻写咒语。除了这两章,在其他章节中也存在相似的差别。丹德拉西2祠堂的《亡灵书》中出现了一些非神非死者的守门者形象,颜海英教授猜测它们可能是旬星的另一种形式。由此可见,埃及人想象中的另一个世界是在星空中的,死者要穿越星空,与众多星星迎面相遇。他们对于未知的世界,对于旬星非常恐惧,于是就把它们妖魔化。
神庙版《亡灵书》与纸草版《亡灵书》的差异有其他证据。到希腊罗马时期,出现了很多仪式文献,不仅记载了咒语,还记载了操作指南、使用注意事项和各种解释。比如在“P.MMA.35.9.21”中清楚地记录了荷鲁斯由祭司扮演,死者是谁,对白及咒语是怎样的等内容。后来民间的“操作指南”印证了神庙与纸草中的《亡灵书》有互补关系。除“奥赛里斯复活”外,《亡灵书》出现在神庙中还关联着另一个非常重要的仪式,它与楼梯有关系。在丹德拉西1祠堂的“拉神祷文”中有这样一段话:“让我登上你所经过的这个台阶,众神在这里被呼唤,他们是拉神和奥赛里斯的追随者。让我进入隐藏秘密的密室,奥赛里斯在那里面!”除此之外,《亡灵书》、《金字塔铭文》、《棺木文》等铭文中常常提到,死者通过台阶升天,到太阳神那里去加入众神行列。因此台阶的意象在古埃及神庙的供奉大厅中很常见。
丹德拉神庙内景
上图中是一处重要的仪式环境。新王国时期的神庙中《亡灵书》常分布在供奉大厅东西两侧,在其中一边有太阳神祠堂。太阳神祠堂到了托勒密时期就变成了“瓦拜特祠堂”(wabet,意为洁净),在古王国时期,它与伊布亭都是和木乃伊防腐、加工有关的。这个建筑很简单,由一面屏风墙,两根柱子组成,厅外有台阶和一个用来准备供品的露天小庭院。在这个小祠堂里进行的仪式是神像的“开口大典”仪式。木乃伊在下葬之前,祭司在陵墓的入口拿着法器,念着咒语,触碰它的五官,使其恢复功能。在“开口大典”中有一个血腥的场面,将一头小牛的心脏和左腿取下,趁其还余温尚存时碰触木乃伊的五官。“开口大典”之后的仪式是把木乃伊朝向南方,面向太阳。当中午的阳光直射到木乃伊身上时,祭司再念咒语,然后下葬。这个仪式叫作与“太阳神结合”。上述两个仪式在瓦贝特祠堂中也会对神像举行。神像先从锁着的神殿、密室中被抬出来,然后在瓦贝特祠堂沐浴、熏香、开口,一座神庙中的雕像可能多达上百个。祠堂前庭院中的贡品主要是烤鹅,鹅是与太阳神相关的一种祭品。很多神庙的圣湖会留出一道渠,与鹅的养殖场相连,定期会驱赶一群鹅通过水渠游到圣湖,在仪式时杀鹅献祭。在庭院中准备供品,在祠堂里为神像沐浴、更衣、开口,然后把神像抬到顶层。也差不多在正午时,让神像接受阳光直射,将其蒙上的面纱揭开,这是最神圣的时刻。这个仪式在包括新年在内的很多重要节日上都举行。这再次从仪式环境上证明了神庙与陵墓的相通之处。
神庙中的楼梯也都有共同的特点:东边上行,西边下行;上行为盘旋楼梯,下行为直楼梯,这与鹰的飞行轨迹有相似之处。丹德拉神庙中楼梯旁的浮雕刻画的是抬着神像的庞大队伍。最前面是扮成国王的大祭司,后面跟着举着旗帜和供品的祭司,一个庞大的队伍盘旋上行。艾德福神庙的楼梯保存更为完整,整个上行的楼梯分为两部分,从下往上到达一定高度之后东侧出现天窗。楼梯旁的铭文也揭示了其象征含义:盘旋的楼梯代表原始山丘的意象,下半部分是黑暗,而上边有天窗的部分代表地平线之上的另一个世界。楼梯最下面的墙壁上雕刻的是尼罗河神,在每一个神庙尼罗河神都位于最下面。在尼罗河泛滥时,水漫进神庙,正好与尼罗河神的浮雕相辉映。巡行队伍一路向上,队伍中的所有形象都是祭司扮演的,墙壁的铭文中也记录了他们之间的对白。最后他们到达神庙顶层的神亭,也就是神像揭去面纱,接受阳光洗礼的地方。
一般民众不能进入有屋顶的地方,只能在神庙的塔门旁边或者露天的庭院里参加节日庆典,而且庭院中还绘有“人民鸟”(象形文字中“人民”一词是田凫的形象),用来标记民众的站位,遵循严格的等级制度。神庙中有很多密室,用来存放神像和法器。同时还有很多特别的小密室。它们的作用是传达“神谕”。当民众过来祈愿或者向神灵提出问题时,祭司藏在这些小密室里,假扮神灵给予他们答复。有些神庙里的小密室多如蜂窝,但不易被察觉。比如在丹德拉的一处地下密室中,刻有拉起“杰德柱”的密仪,这甚至被当作是古埃及人使用“电灯泡”的证据。民众在神庙外参加仪式活动时,可能位于不易保存的材料搭建的临时建筑中。丹德拉神庙后墙上的哈托尔神像已经被民众严重损坏,他们把神庙墙上抠下来的粉末拿回去冲水喝,认为可以治病。民众在这里提出祈愿并得到“神的答复”。颜海英教授认为这面墙上的“滴水嘴”并不是用于排水,因为埃及雨水并不多,而是给参加活动的民众搭建临时帐篷用的。在埃及,特别是气候炎热的夏季,长时间暴晒会出人命。在阿玛尔纳书信中就曾提到外国使节在埃及等候时被晒死的情况。因此,神庙周围应该有很多未能保留下来的临时建筑。下图的埃及壁画表现一对贵族夫妇坐在凉亭中的场景。而且在神庙的顶层还发现了一些棋盘,应该是为了让等待的民众消磨时间。
塔维(Tawy)和纳赫特(Nakht)
除了《亡灵书》中出现的守门小鬼可能是旬星外,楼梯旁浮雕上祭司们扮演的形象也可能与之相关。在艾德福的神庙中,这样的角色恰恰有36位,而在丹德拉的神庙中数量也相差无几。其中一部分的名称和出现的位置是能够与被确定为旬星的浮雕对应的。比如,伊西斯总是在西边出现,另一位神灵总是在东边。上行楼梯上的巡行队伍在登上神庙顶层的途中到达地平线上方之后,东边天窗的阳光照了进来。颜海英教授猜测,这代表的意象是以天狼星为首的旬星消失70天之后,一颗一颗出现,而整个仪式代表一整年时间段内旬星的依次出现。
还有其他关于节日的资料,在麦迪纳特·哈布、艾德福、丹德拉都发现了节日表。埃及人有很多节日,在泛滥季、生长季、收获季的每个月都有节日,到罗马时代一年中近一半的时间都有各类节日庆典。埃及人比较重要的节日有奥赛里斯复活节,荷阿克节,新年节,河谷欢宴节和美丽相会节等。河谷欢宴节类似于中国的清明节,此时尼罗河东岸的人到西岸的墓地去拜访死去的亲人,且每个人都要喝醉。美丽相会节是艾德福的荷鲁斯神和丹德拉的哈托尔神相会的节日,他们是配偶。在这个节日中,哈托尔神像走水路,从北方的丹德拉经过两周时间到达艾德福,之后它与这里的荷鲁斯神像同房,几天后哈托尔再返回丹德拉。埃及人把30天分为一个月,他们认为一年中360天之外的是“额外的五天”,是属于奥赛里斯、荷鲁斯、赛特、伊西斯和奈芙蒂斯的节日。即使在节日中,出行的神祇也不能被普通民众看见。此时神像会被蒙上亚麻布,巡行过程中神会回答问题,对民间难解的案件进行神谕审判。神像通过前后或者左右晃动给出答复,而实际上这是由抬着神像的人所操控的。
纳巴塔·普拉亚(Nabta Playa)的石阵结构图
公元前3500年左右在纳巴塔·普拉亚有一个神圣场所,其中用约三米高的巨石摆出阵列,用来观测太阳的轨迹和水位的高低。现在这片地方是沙漠,但当时是湖区,每年水会淹没一部分石头。因此最早的神圣场所除了祭祀之外,主要用以观测太阳的轨迹和尼罗河的规律。而这两点直到托勒密王朝晚期仍是神庙仪式最重要的内容。而稍晚一些的赫拉康波利斯的早期神殿想象复原图中,学者认为神庙由围墙、一个土丘、一个有荷鲁斯雕像的旗杆组成。土丘的意象在阿拜多斯的奥赛里翁也有体现。埃及神庙越往深处,地面越高,屋顶越低,赫拉康波利斯的神殿也是前高后低。这样设计也是有原因的,第一王朝早期国王阿哈(Hor-Aha)的年鉴上,神庙的标志是用亚麻布条将一只动物捆到杆子上。有学者认为,这就是早期神殿的原型。而在北方三角洲地区的神殿有着另外的形制。到了第五、六王朝,太阳神庙出现了。太阳神庙的建筑结构和金字塔建筑群一模一样:有河谷庙,有连接通道。太阳神崇拜的早期印记延续到了后来,比如太阳神庙中的“四季堂”表现了动物交配繁衍的图景,而这与卡纳克神庙中的“植物园”浮雕以及第十八王朝埃赫纳吞的园林中的意象非常相似。以上零散的材料说明了太阳和尼罗河作为神庙仪式主线的延续。
《金字塔铭文》中有一些是有修改痕迹的。有学者认为,这些铭文可能有粉本,照着刻到墙上,在出错后进行修改。而帝王谷国王墓室里的铭文有粉本的明确证据。如图特摩斯三世的“来世之书”,远看就如同纸草卷展开,连文本残缺的痕迹也有保留。现在也发现了第十二王朝写在纸草上的《金字塔铭文》。因此颜海英教授提出,这些《金字塔铭文》或许有其前身,它们最早可能有其他用途,后来才变为墓葬专用。当年莱普修斯对商博良的批判是错误的,这批文献一部分可能确实是葬仪所用,但还有一部分有宗教仪式或魔法的功能。其中宗教仪式又包括各类仪式经文、宇宙观内容和颂诗等。现代学者在用科学的手段分类定性的时候,或许扼杀了其他的可能性。
经典传承与传统延续
阿拜多斯和丹德拉是留下最多线索的两个案例。它们并不是无缘无故地被保存下来,而是反映了当时的人为了将传统保留下来而付出的努力。如第十二王朝的复古,是由于在古王国之后,埃及经历了分裂期。第十二王朝的国王为了增强自己的合法性,树立自己新的权威,于是想回归最古老的奥赛里斯传统为自己正名。后来第十九王朝在阿拜多斯的行为是由于第十八王朝发生了埃赫纳吞的宗教改革,重创了埃及的宗教传统。第十九王朝的统治者们面临恢复传统的需求,于是谢提在阿拜多斯精心打造了奥赛里斯之墓,而且在其祭庙中也有很多政治宣言,谢提通过把自己和奥赛里斯联系到一起来宣扬自己的合法性,企图拯救被重创的传统宗教。阿拜多斯的这两次复古运动都是在传统受到重创,面临危机时的举措。而丹德拉是希腊人统治埃及时期所建的神庙。此时,埃及的传统文化本身就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因此,埃及的知识精英再次将神庙当做保留传统文化的最后堡垒,打造了一个文本共同体。如阿斯曼所说,“把神庙当成书”,将传统文化的很多细节保存下来。托勒密时期和新王国时期的神庙大不相同,此时神庙内没有一处是空白的,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和图像。这是因为埃及人期望将传统经典的内容永久地保存下来。同步进行的是文献的整理汇编,很多重要的典籍被抄下来收藏起来。前面提到的“旬星”的解读,就得益于塔布图尼斯的神庙图书馆里出土的专门注释。这也证明了现在保存下来的都是经典。成为经典有一些基本的条件:首先,文本要被不断地传抄下去;其次,后来的人还要给它做标注和注释;此外,还要不断有人以其为蓝本进行再创作。所以《亡灵书》就是经典,它经历了在危机下求生存的“正典化”过程。
古埃及的建筑、文本、图像语言都非常有秩序感,而没有多种解释。在约翰·贝恩斯(John Robert Baines)和诺曼·叶斐(Norman Yoffee)所写的《解读古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的秩序、合法性与财富》一文中提到了“高级文化(high culture)”的概念。他们用“秩序”、“合法性”和“财富”这三个概念来定义高级文化。高级文化是被当时的知识精英、传统文化专职的守护者掌握和垄断的。无论是哪个时代、哪个文明的高级文化,都具有“超越性”,以建筑、艺术、表演艺术等形式为载体,可以超越时间和空间,使千年之后欧洲的“高级文化”承载者产生共鸣。高级文化还有“跨文化”的特点,不同时代和文明的“高级文化”即使存在不同,但也彼此互相认可。比如,当时埃及国王送给美索不达米亚地区国王一个黄金御座,但是对方并不喜欢御座的设计,于是把它融化,重新利用这些金子。但这件事并没有影响两者间的友谊,礼物交换仍然继续,但彼此未必接受对方的审美。所以“高级文化”的超越性使其能够在传承和传播时有很大的优势。除此之外,这篇文章中还提到了“高级文化”的几个其他的共同特点:不同的“高级文化”都强调众神与仪式、宇宙知识;“高级文化”的承载者都是专职人员,知识是有等级的,也是被垄断的。同时文章中还区分了轴心时代前后的高级文化:其承载者早期是核心精英,而轴心时代后是自主精英。
和其他文明一样,埃及文明在历史上也屡次陷入战争、内乱,或是自然灾害造成的“至暗时刻”。在这样的时刻来临时,每个时代的社会精英和知识分子都做了同样的事情。作为思想的先驱,他们都洞见到了“至暗时刻”发生时传统的力量,并致力于拯救和保存传统。这样的行为打破了知识等级和精英文化的垄断。每一次拯救都使得高级文化更多地向民间传播。在被外族统治的托勒密时期,这种拯救和保存不仅将精英文化传入民间,还把本来相对封闭的埃及文化推向了地中海世界。这让埃及文化和罗马、希腊文化在地中海这个大熔炉中充分融合,然后注入后世的海洋文明中,最终实现了埃及人千年来所追求的“永生”。
讲座结束后,颜海英教授回答了听众的提问,篇幅所限,这里选取部分问答与读者分享。
Q:请问古埃及人对死亡的看法与中国人有相似的地方吗?
A:我觉得中国和埃及文明相似度最高的就是对死亡的看法和实践,不仅有一套想象,还有相应的习俗和实践。两者又有不同,埃及人的死亡观是比较彻底的,我觉得他们有一套发达的“死亡学”。而中国人对死亡的看法有过一个转折,在“绝地天通”后,中国走向以人为中心。将“拜神的时代”那一页翻过后,中国人就开始半信半疑了。埃及人的态度是“生死一体”,生与死都是一个生命循环中的不同环节。中国人在转变之后“敬鬼神而远之”,心里将信将疑,但还是有实践。我们的墓葬文化也很发达,但是在态度上与思考的深度上和埃及人相比就不一样了。中国走上了一条以人为中心的道路,而埃及和印度还是以宗教为中心的,希腊则有了科学和理性主义的发展道路。虽然轴心时代后有了不同的发展方向,但这些文明曾经在一个点上,这个点被称作“文化母体”。早期文明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这可能因为我们都是农业文明。相对于游牧文明,农业文明更多思考生死问题。我们观察大自然,万事万物的循环往复,觉得人的生命也是如此。而且农业文明的族群是定居的,会积累财富,所以期待永久延续现世的美好生活。而游牧民族居无定所,他们的思考是不同的。早期文明有共同点是有深刻历史原因等等,但后来我们走向了不同的发展道路。
Q:古埃及这样的文化方式需要极大的经济力量的支持,请问当时有多大的经济力量来长期支持这样的习俗和传统?
A:这个问题很有意思。有很多人认为这些是“祭司自己玩的游戏”,提出如果没有人能回来证明‘来世’的存在,为什么几千年来埃及一直有人在进行这种实践。做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为什么现在的人去买保险?在古代,埃及的这一套宗教习俗和实践背后都有经济机制的支持。比如神庙拥有大片土地,祭司也是一种上等的职业。他们有一种“丧葬经济”产业链:有人做木乃伊,有人做护身符,有人主持葬礼。如此一来,信与不信已经难以分辨。这样的文化变成了一个有经济基础的上层建筑。从这个层面来讲,就不必再争论有多少埃及人相信或不信了。它是一个最成功的“保险公司”,虽然给它投钱后无法验证,但当时的人都宁愿去买《亡灵书》,来寄托自己对来世的追求。从国王造金字塔到后来的很多产业都与“墓葬经济”挂钩,所以我们不应单纯考察思想层面,它是一个特殊的社会经济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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