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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羁的战士:哥萨克酋长国的故事(1)
作为东欧历史上无法被忽视的一群人,哥萨克毫无疑问是值得一提的,本系列文章介绍的,就是关于哥萨克的故事。
哥萨克的起源和发展
斯基泰人与哈扎尔人在哥萨克生活过的土地上,在俄罗斯诞生前,生活着斯基泰、哈扎尔、哥特等游牧或者农牧民族,有着深厚的放牧和农耕传统,哥萨克人的经济结构与他们的先辈们一脉相承。到了公元8-9世纪,来自瑞典的维京武士们应当地斯拉夫人的邀请,来到广阔的东斯拉夫土地上成为了当地斯拉夫部落的首领,他们带来的西方海洋文化,和来自南方拜占庭的基督教文化共同塑造了罗斯文明的早期面目,最后他们被斯拉夫文化所同化,失去了本来的维京-瑞典文化特色。但是这些罗斯-维京小公国依旧长期受到佩切涅格人、波洛伏奇人、突厥人的袭扰,直到13世纪,蒙古人的压迫将几乎所有的罗斯小国都置于枷锁之下,这就是俄罗斯历史上的蒙古奴役时期。
罗斯人随着金帐汗国统治的崩溃,蒙古人、突厥人开始自相残杀,他们的势力开始日益减弱;而与此同时,从14世纪开始,西部新崛起的波兰-立陶宛联邦开始对俄罗斯地区施加强大的影响力,在这两个政权的影响下,立陶宛影响下的罗斯地区形成了今天的白俄罗斯地区,波兰影响下的罗斯地区形成了今天的小俄罗斯,也就是乌克兰。虽然不同地区的罗斯人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但是在文化和血脉上大致相连;而且面对持续的鞑靼侵略和周边强权的压制,东欧的大平原一马平川,很难对各路骑兵侵略进行有效的制止。在这样的背景下,哥萨克们登上了东欧历史波澜壮阔的舞台。
虽然有词源学家试图将鞑靼人和哈扎尔汗国、高加索等词汇联系起来,但是这个词汇的真实含义是突厥语里的边境自由冒险者。后来这个词汇成为了所有活跃在波兰-罗斯边境上的各族流亡分子、不法之徒的代名词。哥萨克这个词来源于突厥语,根据语境的不同可以指一名守卫,一名自由人,或者一名强盗,而第一批哥萨克人三者兼备,他们结成小规模的团体自保,生活在定居城寨或者草原上,这些人以捕鱼,狩猎或者抢劫为生,草原上分布着各种各样的商路,而那些没有雇佣商队护卫的队伍,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哥萨克的劫掠对象。正是以这样的方式,哥萨克群体才进入了各方的历史视野,进入了文字记载。
14世纪,哥萨克这个名词第一次出现在了一份希腊文献记载中,主要用于描述黑海地区的商贸情况中的劫匪;1444年,一份文献提到了梁赞附近的哥萨克群体;到了1468年,一份俄文文献记载,莫斯科公国和梁赞公国曾经雇佣过一队哥萨克保卫自己的边疆;这些哥萨克的首领名叫伊凡-如诺,从名字看,这个人可能是一个鞑靼人,这说明了哥萨克的混血构成和复杂的民族背景。
1492年,根据立陶宛大公亚历山大一世收到的克里米亚可汗的书信记载,来自基辅和切尔卡瑟的居民抢劫了一艘克里米亚人的商船,后来大公亚历山大一世下令处死袭击者,并将其财产交给可汗的代表,就算亚历山大一世的命令得到了长期的执行,也没有产生长久的效果,第二年,可汗就再次指责切尔卡瑟的哥萨克人袭击了一名莫斯科大公国的使者。为了防止哥萨克人袭击黑海沿岸,可汗甚至考虑过用铁链把第聂伯河封锁起来,防止他们的海盗继续南下劫掠.
城寨里的哥萨克在发现这些法外之徒可以利用之后,立陶宛方面开始在第聂伯河沿岸的险滩附近修建小型要塞,名义上是防止哥萨克人越界抢劫,但是实际上也有约束鞑靼劫掠者的用意,而且建造要塞的就是附近的哥萨克群体。而组织修建要塞的米哈伊洛-弗什涅维茨基,则在当地的民间被视为第一位哥萨克统领,成为了当地民间传说中对抗鞑靼异教徒的领袖。
到了16世纪中叶,基辅以南的地区已经遍布了逃难者的定居点:“基辅一带,上帝眷顾,欣欣向荣,人丁兴旺,勃律斯特尼斯河和支流的两岸遍布了人口稠密的农庄与城市。”越来越多的波兰人,立陶宛人,俄罗斯人,乃至少量瓦拉几亚人,德意志人也加入了这片法外之地 ,他们怀着逃避债务,兵役,赋税,父辈权威的目的来到这里,更多的人仅仅是因为好奇或者向往自由而来,在这里碰运气之后,很多人都选择在此扎根,不再回去。在组织上,在15-16世纪,每个哥萨克都是武装兄弟会的一员,他们用拉达会议的方式选举大小指挥官,比如黑特曼等头目。最大的法外之徒,在没有贵族、没有大人的社会里相反发展出了一套相对民主的制度。在日常生活中,每个哥萨克都可以在拉达大会上发言,甚至可以揭露自己城寨的黑特曼(首领)的不端行为。而且哥萨克的习惯法不仅适用于所有的哥萨克,还适用于其他出现在哥萨克领地上的人们。
在经济模式上,历经了早期的抢劫阶段和朴素阶段之后,哥萨克后来分出了两个明显的群体,有着各自显著的特征:城镇哥萨克们主要是定居在各个城镇或者自己建设的村落里,只为了自己家园、田庄或者宗族而战,他们往往有自己的土地、田庄或者封地,以务农为生,相对容易控制,他们往往被立陶宛、波兰或者俄罗斯所收编、利用,这就是在编哥萨克或者注册哥萨克的历史由来;但是那些自由哥萨克,就是和不同成分、不同族群的马匪在一起,骑着战马、赶着畜群四处游荡,过着不效忠于任何人的自由生活。抢劫是他们补充收入的形式:根据当时目击者的记载,一些哥萨克窝棚貌似脏兮兮,但其实堆满了昂贵的黄金,象牙或者丝绸,黑貂皮和香料,在这里“丝绸比在维尔纳更廉价,胡椒比盐还便宜。这些奢华的商品就是克里米亚运往波兰或者莫斯科的货物。”哥萨克车阵在军事战术上,由于长期和诺盖人、鞑靼人作战交锋,哥萨克也染上了很多游牧习气,比如他们也会使用鞑靼人的回马射战术,他们不使用密集的成排冲锋的骑兵战术,而是习惯设伏,并用轻骑兵将敌人引入包围圈里;由于早期哥萨克携带了大量的牲畜,需要随时移动,所以他们也有着一套自己的车营战术。在夜晚或者交战状态中,会将大车首尾相连,组成车阵防御,从内向外密集地开火;一旦敌军阵型松动,哥萨克骑兵就会从车阵的开口杀出,突然击溃敌军。在武器上,他们中的军事精英装备全身链甲、板链甲和护臂甲;相比于鞑靼人常用的弓箭,哥萨克也使用弩机和火枪、轻型火炮,这是他们能够压制鞑靼人的重要火力优势。
东正教是哥萨克的重要文化特征到了16世纪末期,随着本地农民的大量涌入,哥萨克群体的文化背景和人口画像发生了巨大变化,但也变得更加明显:卢塞尼亚本地人,东正教 ,仇视穆斯林,过着垦殖生活,文化上的典型的斯拉夫特征。随着这个群体的日益壮大,波兰-立陶宛开始将这个人群组织起来对付鞑靼人和奥斯曼人,他们对于穆斯林势力的劫掠性攻击既是一种保障,又是一种阻碍。1559年,康斯坦丁-奥斯特罗斯基成为了基辅总督,并最早开始了将哥萨克人纳入波兰军事体系的尝试。随着波兰-立陶宛与莫斯科的战争,波兰-立陶宛对于兵力的要求日益增加,于是从16世纪70年代开始,波兰边境上出现了一些由哥萨克人组成的军事单位。这些人从听命于边境官员的民兵,变成了听命于军官的队伍,“在册哥萨克”这个词在此时开始出现,被纳入军队和册籍的哥萨克可以免交赋税,不受地方官吏的管辖,而且还有军饷,因此这一政策吸引了大量的哥萨克加入,但是波兰王室需要的兵力似乎并不很多,而且军饷和优惠政策仅在服役期内才有效,这引发了日后哥萨克群体和波兰王室的不断纷争。
城镇哥萨克到1590年,波兰-立陶宛议会同意组织一支1000人的在册哥萨克队伍,以保护乌克兰边境不受鞑靼人的攻击,同时确保鞑靼人也不受在册哥萨克人的攻击,却没有什么效果。在1591年第一次哥萨克叛乱爆发之后,哥萨克群体发生了更加明显的分化:效忠于王室,定居在城镇里的哥萨克军人,还有另一波编制外的哥萨克,其中比较著名的,是由农民和法外之徒组成,在第聂伯河险滩上建造了谢契的扎波罗热哥萨克。扎波罗热的含义就是"激流上的居民",由于他们的基地和要塞---谢契位于第聂伯河的拐弯地带,所以他们在这里的林间空地和河心岛屿上建造了自己的小要塞和聚点。后来这里形成了一个类似首都和行政中心的存在。扎波罗热哥萨克不像其他定居点一样,有着很多家眷一起居住,而是一个十分纯粹的军事组织:这里的营地禁止女性进入,只有第聂伯河流域的青年男子们会在征战季节定期加入,然后在战场附近农耕,以解决后勤需求。所以扎波罗热哥萨克的军营相当于哥萨克们的军事学院或者荣誉军团,有着极大的荣誉和权威性。正是这里发动了数次对奥斯曼帝国的劫掠,而且也是收容流亡哥萨克和逃亡农民的巢穴。
到了16世纪末,由于哥萨克人的频繁活动,当时有多方势力将哥萨克纳入了外交政策的考量,除了波兰-立陶宛和奥斯曼帝国,还有中欧和西欧的很多国家,同时,哥萨克人还积极参与了莫斯科沙皇国的内乱,随着莫斯科留里克王朝的君主绝嗣,贵族们在为新君主的出身和合法性地位争执不休,直到1613年第一位罗曼诺夫王朝的君主上位,这一空位期混乱才宣告结束,在此之间有各方势力觊觎沙俄皇位,而哥萨克在此期间,支持过两个僭越者:伪德米特里一世和伪德米特里二世,后来,哥萨克人两次追随波兰人向莫斯科进军,在1618年的战斗中,波兰人获得了一份有利于波兰人的协议。哥萨克海盗在这一时期,哥萨克人继续劫掠劫掠黑海沿岸的克里米亚汗国,还有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领土。他们的水手会定期前往顿河下游以及黑海远征劫掠,打劫鞑靼人商船和突厥定居点,甚至有奥斯曼海军在黑海交战。事实上哥萨克不仅仅是优秀的陆地战士,也是十分出色的海军战士。他们驾驶着50-70名船员的小型加莱船;他们用40个小时,就可以带着自己的舰队横穿黑海,在1606年他们攻打了奥斯曼帝国在黑海西岸的要塞瓦尔纳,在1614年他们洗劫了黑海东南岸的坚城特拉布宗,1616年,这些人又集中兵力,袭击了位于克里米亚沿岸的奴隶贸易中心卡法,并示威性的释放了那里所有的囚犯。
看到哥萨克人对强大的奥斯曼帝国的不断攻击,帝国的苏丹,和君士坦丁堡的当地使者都感到十分震惊:哥萨克人进入了伦敦、巴黎、罗马还有维也纳的视野,比如法国驻伊斯坦布尔的大使塞西伯爵菲利浦-德阿莱尔在1620年写给国王路易十三的信中写道:“尽管力量弱小,但哥萨克人每一次从黑海上接近此地都能获得惊人的收获,人们传言:尽管苏丹费尽力气地派出战舰去迎敌,它们仍然需要用棍棒敲打,才能强迫奥斯曼士兵与哥萨克人战斗。”
在菲利浦伯爵在向他的国王通报奥斯曼人无力控制哥萨克人海上攻势的时候,1620年9月,在今天摩尔多瓦-罗马尼亚边界上的楚错拉,一万多人的波兰人和两倍于他们的土耳其人进行了激烈的搏杀,战斗持续了20多天,最后以波兰-立陶宛联邦的惨败而告终。
一些哥萨克人为波兰服务由于波兰-立陶宛联邦没有常备军,所以这一场败仗让波兰与其整个国家都陷入了恐慌,人们都认为奥斯曼军队将继续进军波兰,而奥斯曼人也的确这样做了,第二年,一支更加庞大的奥斯曼军队在苏丹的带领下,穿过摩尔多瓦向波兰-立陶宛联邦前进,他们遇到了一支有4万人的联邦军队,其中半数人是哥萨克人,这支军队由彼得罗-科纳舍维奇-萨海达内奇带领,此人是1616年哥萨克人在围攻卡法时的英雄,两军在被奥斯曼人围困的要塞霍京附近的德涅斯特河两岸激烈交火。
霍京要塞霍京之战结束时其实战争没有分出明显的胜负,但这一未定结果的战斗,在华沙被视为波兰-立陶宛王国的胜利,波兰人在边境上阻挡了奥斯曼大军,并签下了一份并不含割地条约的合约,每个人都很清楚,没有哥萨克人就不可能有这样的结果,哥萨克人在历史上第一次成为联邦的宠儿。
有了霍京之战中的军事成就,哥萨克人可以重新提出自己在联邦中的政治和社会诉求,他们的主要要求是让哥萨克军官们获得贵族地位,但是这一要求并没有实现,他们进入联邦议会参加国王推选的企图在1632年被断然拒绝,在这一耻辱之前,哥萨克人曾经于1625年和1630年两次被波兰王军击败:这导致在册哥萨克的编制被严重压缩,这一系列叛乱迫使当局下功夫解决哥萨克的问题。波兰的想法是:哥萨克必须接受国王任命而且信任的统领,必须融入联邦的社会和法律结构,才能获得合法的身份;对于哥萨克军官,联邦将哥萨克视为一种独立身份----拥有不受服役期限制的专属特权和待遇,可以将身份和土地财产传给子孙的权利,这一做法也限制了国内城市居民和其他非哥萨克成为哥萨克的可能性。而在编制上,在册哥萨克的编制被削减到了6000人,哥萨克长官还有6个 哥萨克团长都是波兰贵族,而哥萨克人在哥萨克军队中的最高军衔都是上尉,在扎波罗热哥萨克的首府谢契,6个哥萨克团只能轮流布防,至此哥萨克人只是暂时被驯服了,他们从小股猎人到垦殖者再到民兵,再到严密的军事组织,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社会阶层,并向当局要求比金钱更多的东西,但事实上证明,这个过程是伴随着激烈矛盾的,贵族们的黄金自由终究是有限的......原标题:《不羁的战士:哥萨克酋长国的故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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