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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驾战后科索沃,我看到旅游胜地,也看到民族悲歌(上)

2020-09-11 15:1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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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侃

“欢迎来科索沃!先去那边儿买车辆保险。”关口的警察看了眼我的护照与行驶证,对我说到。

2018年,我正在一次自驾车环球旅行中,科索沃是我在欧洲造访的第6个国家/地区。欧洲绝大多数国家都加入了一个名为“绿卡”的协议,只要一张保险单,便可开车在成员国间任意旅行,而无需单独购买各国车辆保险。科索沃是第一个例外,似乎在提醒,这的确是个“不一样”的地方啊!

那时我对“科索沃”这三字的了解,还来自1999年那次“北约轰炸南联盟”。然而时光已过去20年,就连当年满目疮痍的贝尔格莱德,都已然成了国人喜爱的网红目的地。那么当年那场战争的导火索——科索沃,又是怎样的面貌呢?

科索沃——从“新生”到“10年”

驶入科索沃境内,完全没有想象中的战争痕迹。反倒是上从一个国家颠簸不堪的高龄公路,一下子变成巴尔干半岛难得一见的高速公路!路旁不时经过印有欧盟标志的援助牌子,解答着我对资金来源的疑问。

 

沿着这条不长的高速路,很快就来到了我的第一个目的地——科索沃“首都”普里什蒂纳(Pristina)。

今日科索沃之现状,肇始于当地塞(尔维亚)、阿(尔巴尼亚)两族由来已久的矛盾。简单来说,阿族人作为塞尔维亚的一支少数民族,长期与当地塞族人共同生活在科索沃。但其中一些激进民族主义者,如“科索沃解放军”(KLA),希望连人带土地一起回归祖国阿尔巴尼亚,甚至不惜对当地所有非阿族平民使用暴力手段。

 

阿尔巴尼亚首都地拉那的涂鸦

与此同时,塞尔维亚(前南斯拉夫)政府为巩固在科索沃的统治,一直在推行将塞族人移入科索沃,并将阿族人移至其它地区的同化政策,甚至一度禁止科索沃学校教授阿尔巴尼亚语。最终,1999年,以美国为首的北约以“南联盟政府侵犯科索沃阿族人权”为由,绕过联合国,对南联盟(即现在的塞尔维亚与黑山两国)进行了长达两个多月的空袭。

战争最终以南联盟塞族的屈服而告终,它被迫撤出部署在自己领土——科索沃的所有军队,取而代之的是“联合国科索沃特派团”(UNMIK)。法理上,科索沃仍是塞尔维亚的一部分,但塞尔维亚政府却几乎失去了对当地所有控制权。直至2008年2月17日,科索沃议会单方面通过了“建国宣言”,宣布“正式自塞尔维亚独立”。

他们宣称自己是“欧洲最年轻的国家”,并在首都市中心竖起一块写着“NEWBORN”(新生)的巨型雕塑,成了当地的地标。而在我到访的2018年,科索沃刚庆祝完“独立”10周年,“NEWBORN”雕塑也改成了形似的“NEW‘10’RN",以纪念这个重大的日子。

 

当地人从“NEW10RN”雕塑前走过

 

东欧人一如既往地热情。就在拍照的工夫,居然就有人来,主动要求成为我相机中的“风景”。

10年,足以抹去太多时光印记。置身普里什蒂纳的街头,游客很难感觉到任何战争的痕迹。而老照片里曾布满街头的塞尔维亚语招牌,也早就替换成了阿尔巴尼亚语。简单说,用一名游客的眼光看,这里的一切都跟其它的巴尔干城市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包括布满墙壁的涂鸦画。

 

普里什蒂纳街头

“国家”图书馆——融合还是分裂?

为数不多的科索沃中文游记里,“国家图书馆”是一定会出现的景点。落成于1982年的它,是那个时代南斯拉夫混凝土乌托邦建筑的典型代表。而怪异的外观,既吸引了游客驻足,也引起了大量争议。英国《卫报》2012年的一次评选中,甚至将它列为“世界最难看建筑第三名”。

 

科索沃“国家图书馆”是南斯拉夫混凝土乌托邦建筑的典型代表

1982年的南斯拉夫,正延续着解体前最后的辉煌。我们今天熟知的塞尔维亚(包括科索沃)、黑山、波黑、北马其顿,乃至现在已是欧盟一部分的克罗地亚与斯洛文尼亚,总共6(7)个国家,都曾是它的一部分。天主教、东正教、伊斯兰教,三种曾经水火不容的宗教,乃至它们背后十几个不同民族,在共同的共产主义理想下,曾迎来短暂的和平共融。

这种共融的理念,同样体现在这座建筑中:怪异又未来的外观,代表当年依旧风靡欧洲的共产主义理想;99座大小各异的穹顶,灵感来自拜占庭(东正教)与伊斯兰建筑的融合;但它的设计者,却是位来自天主教地区的克罗地亚建筑师。

讽刺的是,距它落成还不到10年,曾经的“南斯拉夫共产主义大厦”就轰然倒塌。随之而来的民族间大规模内战,一度让这里成了流离失所的波黑与克罗地亚难民庇护所。而在1999年的那场科索沃战争中,这里又成为了塞族军队对抗科索沃阿族的指挥所。据说这里有10万册藏书在接连的战争中被毁于一旦,包括无数珍贵的阿尔巴尼亚语古籍。

时至今日,命运多舛的图书馆终于得以回复本来的用途。在联合国与欧盟援助下修葺一新的内部空间,让人很难想象当年战争的创伤。

 

科索沃“国家图书馆”内部

“国家博物馆”——压迫、仇恨与认同

在2008年宣布“独立”前,科索沃从来都不曾作为一个国家存在。在这片饱经沧桑的土地上,当权者是怎样快速建构起民众对新生国家的认同?怀着这个疑问,我去了科索沃的“国家博物馆”。

博物馆里,除了一点介绍风俗与历史的展区,大部分内容,不出所料都着墨在了科索沃争取独立的过程中。这里有一个特别的展区,名字巧妙地借用了《圣经》的一章——出埃及记(同时也是阿族人信奉的《古兰经》的内容)。

 

科索沃的“国家博物馆”

这里并没有什么游客,因而我也得以“独享”解说志愿者的服务,她说自己来自附近的大学。多亏了她,否则我一定看不懂图片在讲什么。

1999年科索沃战争爆发前夕,塞族当局突然强令科索沃的阿族居民离开家园,迁移到国内其它地区,以达到削弱科索沃独立势力的目的。这次强制迁移,爆发了欧洲二战后最大的一次难民危机。极短的时间内,数以万计的阿族居民被迫离开家乡,在所有公共交通都被挤满的情况下,很多人不得不用双脚踏上了苦难的迁移之路。而正是这次令欧洲哗然的强制迁移行动,拉开了北约武装干预南联盟的序幕。

 

法国报纸对那场大迁移的报导

讲到这段历史的时候,年轻的讲解志愿者竟潸然泪下。作为一个在读大学生,发生在20年前的那场大迁移,乃至后来的战争,显然无法让她留下任何真实记忆。然而无疑,这种被压迫的想象,与对压迫者的仇恨,却完整建构了她的思想,以至于在讲解时会情不自禁。

普里兹伦——科索沃的明天?

若非亲眼所见,我绝对无法想象普里兹伦(Prizen)的样子。

如果说在普里什蒂纳看到的尽是科索沃的过往,那么在普里兹伦,或许每个人都能一窥科索沃的明天。

 

普里兹伦是一座山水间的梦幻小镇

这是一座隐身于山水间的梦幻小镇。当你正流连于蓝天下红白相间的纯正奥斯曼建筑之时,一回头,看见的竟是远方白雪皑皑的山脉。

 

普里兹伦吸引了大欧洲游客

这里的开发与经营水准,不仅远超隔壁阿尔巴尼亚,甚至不输东南欧的旅游头牌:土耳其。就连物价之低廉,也堪比土耳其!正因如此,这里吸引了大批欧洲游客前来。人声鼎沸的样子,几乎不像欧洲,而像是中国的网红小镇了。

 

两杯扎啤,加一大盘炸鸡,只要30人民币。

我决然不会想到,这竟是十几年前电视里那个战火纷飞的地区!唯一提醒我还在科索沃的,只有在店铺间隙矗立的那座战争英雄塑像了。

 

战争英雄塑像

其实战争刚结束的时候,科索沃远不是今日的美好。大量建筑被毁,无数平民无家可归。今天,在科索沃各地富有时代感的旧城之中,你却能找到很多造型前卫的现代建筑——它们正是建造在昔日战争废墟之上。

 

在科索沃各地富有时代感的旧城之中,你却能找到很多造型前卫的现代建筑。

同时毁于战火的,还有科索沃的经济。曾经的科索沃,长期作为南斯拉夫的一部分,本身就不具有独立的经济体系。而随着南斯拉夫后期经济崩溃,外加战火三番五次洗礼,以及本地居民大规模逃离,科索沃本来就脆弱的经济更是雪上加霜。战争刚结束的2001年,失业率曾一度达到57%的惊人数字。

熬过了几十年的经济阵痛,外加仰赖欧美的大量援助,如今的科索沃,靠着如普里兹伦这样的旅游业,总算迈出了小小的第一步。尽管现在25.9%的失业率,仍是欧洲各国中最高的,也意味着科索沃的经济复苏,还有太漫长的路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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