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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农民三舅,终究没挣脱无形的命运之网
【编者按】
近日,一个题为《回村三天,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内耗》的短片刷屏了大家的朋友圈。关于片子的讨论,也出现了不同的声音。
7月28日,《农民日报》头版刊文《读懂“二舅”,就读懂了中国农民》。文章写道:“二舅”就是中国农民的一个缩影……他们身上的这种品质、这种精神,往往都与困苦、艰辛相伴随,是在逆境中被逼出来的选择,是不得不与命运妥协的无奈,或者说生存智慧……“二舅”治愈了我们,那么谁来治愈“二舅”?
下文是镜相栏目的一篇非虚构作品,作者书写的是在农村穷苦辛劳了一生的“三舅”,终究没能挣脱无形的命运之网。不管“二舅”还是“三舅”,也许都是中国农民的影像。正如《农民日报》前文所说,期待公众对“二舅”的关注转化为对农民福祉和制度保障的更持久观照,真正帮助农民摆脱艰难、摆脱不易,让我们的乡土社会不再有“二舅”这样的苦和难。
本文首次刊发于2020年9月。
本文为镜相栏目独家首发非虚构作品,如需转载,请至“湃客工坊”微信后台联系。
文 | 南焱
编辑 | 刘成硕
八月中旬,位于湖南中南地区的风石堰镇,气温依旧炎热逼人。烈日悬空,如巨大而愤怒的火球,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整片田野广阔而又憔悴。一具粗糙而精瘦的身躯,戴着一顶斗笠,在禾田里移动,弯腰拔着田里的稗草,时而直起身来,汗水从黝黑如岩石般的脸额上淌落,浑身早已湿透。
这大概是一个传统湖南农民炎夏劳作的真实写照,其中绝无丝毫浪漫可言。三舅就是这样一个农民,数十年像牛马一样辛勤劳动,从来没有轻松懈怠的时候,但今年八月中旬的一个早上,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走向熟悉的田野,也没有去赶集卖菜,他选择以一种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穷苦辛劳的一生。
四舅、五舅相继打来电话,告知三舅出事的消息,当时我犹如挨了一记闷棍,久久缓不过神来。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想到,三舅会以那样一种方式,仓促告别了人世。在我的印象中,他从来是一个老实巴交、任劳任怨的形象,像一头温顺的大型食草动物,不会得罪任何人,也不会轻易被劳苦压垮,仿佛即便所有人都放弃了种田,他还会在那里苦苦坚持。
但是,我真的理解三舅吗?自从我上大学以后,事实上已经跟老家渐渐疏远了。虽然近几年,每年春节我都会回老家,也必会去舅舅家,跟三舅也有过交流,但交流毕竟很有限,居多停留于寒暄,对他的家庭状况和心理世界并不深入了解。以为他熬过了这些年,好不容易拉扯大了三个女儿,快要摆脱几十年贫困的处境,日子应该慢慢好起来了。然而,现实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美好。
像过去年代的大家庭一样,外祖父母共有八个子女,母亲是大姐,下面有七个弟弟。这样子女众多的家庭,能有口饭吃,能活着就不错了,贫穷则如同一种梦魇,反复缠绕,挥之不去。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母亲的三弟因营养不良而少年夭折,于是四弟得以晋级,成了我的三舅。三舅名叫永保,晋级并没有给他带来好运,他一直在一张无形的命运之网里挣扎。
舅舅们之前住的老屋。
田地就那么几亩,家里男丁多,饭总是不够吃,房子也不够住,男孩也就不那么受重视了,能糊弄着养大就不错了。跟大舅、二舅一样,三舅读过小学就早早辍学了。等到长大成年,陆续要成家,这时问题才真正变得严峻起来。几间土砖房,远远不够住的,也很难招得新媳妇进门。大舅谈了几个对象,都不得要领,最终做了事实上的上门女婿。大舅离家之后,他放养的那群鸭子,改由三舅统率,三舅遂成了鸭子司令。
放鸭子的装备一般是这样的:戴着竹斗笠,穿着长胶靴,怀抱一根赶鸭子的长竹竿,背着一小竹筐稻谷,吆喝着驱赶鸭子排成一列长队,到水田河塘里四处啄食。那时每回去外婆家,我都能吃到香喷喷的煨熟的鸭蛋,这离不开三舅的功劳。有时候,三舅还会偷偷瞒着外婆,从鸭子嘴里克扣部分稻谷,拿去糖坊里兑换麻糖,带回来给我吃。鸭子们很气愤,伸长脖子嘎嘎直叫,但我顾不了它们的抗议,麻糖嚼起来真香。
当了几年鸭子司令,三舅的岁数也不小了,也该结婚成家了。他爱看一些民间通俗读物,嘴里老是念叨着一幅对联:累累结满梧桐籽,单单只等凤凰来。但是,他的梧桐树并没有结满籽实,凤凰更是不见踪影。家里条件没有丝毫改善,三舅只有步大舅后尘了。在大舅入赘的同一个村里,另有一户人家有两个女儿,正想招一个上门女婿,于是三舅被介绍了过去。
但这家人并不诚心善待三舅,只是把他当作了一名免费长工使唤,里里外外的重体力活,全部施加到他的身上。而那个承诺许配给三舅的姑娘,一张麻子脸犹如撒满黑芝麻的黄面饼,从任何角度看,都与漂亮绝缘,压根儿配不上三舅。但三舅的心里是欢喜的,好像这就是他等待已久的凤凰,待那麻脸姑娘也是真心诚意,干起活来也是十分卖力。这家人有一个橘子园,就派三舅去守园。我上小学时,每天路过橘子园,经常会看到三舅在那里刨地干活,对那个麻脸姑娘则是百依百顺。橘子黄熟的时节,趁麻脸姑娘不在园里,他有时会摘几个橘子塞给我吃。
父亲对那家人的苛刻做法很不满,对三舅则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有一次收晚稻,三舅到我家来帮忙,打了一天稻子,晚上在我家吃饭,父亲就在饭桌上教训起他来。父亲的脾气素来暴躁,训话也很难听,但三舅不以为然,闷着不吭声,结果父亲更生气了,由训话改成了怒骂。三舅坐不住,搁下碗筷,起身到另一间屋子,挑起自己的一担空箩筐要走。父亲火冒三丈,喝令他站住,拽住了箩筐。两人遂扭打成一团,三舅到底挣脱了父亲的拉扯,挑着箩筐急急离去。父亲则在后面痛骂他没出息。
三舅骑着四舅的摩托。 南焱摄
那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打工潮开始在湖南兴起。这家人叫三舅出门去打工,无非是卖力气挣点辛苦钱。三舅背着一床破被褥,就跟人外出去打工了。他路过我家去城里时,母亲看见了,眼泪就流下来了。她说这家人真狠心,连一床像样的被褥也不给三舅备上。没过多久,就传来了消息,三舅在工地上发病,据说犯了羊角风。一看三舅生病不能打工挣钱,这家子立即翻脸了,把三舅送回外祖母家,宣告就此断绝关系。
我从没见过三舅犯羊角风,但此次对他的打击却是真实深切的,那一段时期,他相当愁苦,也后悔没听父亲的告诫。已经三十出头了,他这种情况,再在老家找对象,已经很困难了。唯一的法子便是去云南,看有没有机会找一个那边大山里的姑娘。一九九四年上半年,三舅跟别人合伙,一起远行去了云南勐腊,在那里的一个农场承包土地种菜搞养殖,希望能够赚点钱,再找一个合适的姑娘。
初到云南的那段时期,想必三舅是极为苦闷而寂寞的,给我家里写了好多封信,希求精神上得到一些安慰。一般是父亲给他回信,给三舅作一些开导和建议。前年父亲病逝后,整理他的遗物时,我把他床头柜里的旧信件,收集了一部分,带到了北京。其中,有几封三舅当年的来信,字里行间流露着浓浓的感伤情绪。这里撷取一些段落,略可窥见其时三舅的心境:
姐姐、姐夫,是你们给了我新生活的路上许多的安慰,使我在思想上不再拥抱痛苦的局面,使生活各方面添上新的欢乐。我来云南奔流,为了不想到昨天的故事重复在眼前,为了不感到痛苦、寂寞,给生活添新的气氛,拥有一个像样的家庭,才这样决定。
要告诫自己:在欢乐和忧伤的情况下,不论几度风雨几次牵挂,要有奋斗的目标,才会有真正的事业精神;要知道什么时期最痛苦,什么时期人类最欢乐,什么时期生活才有幸福的花儿开放;什么时期人的心情最难理解,与最容易理解,就能有一分为二的结论。
要告诫自己:太阳落山了,明天它还会升起来,可生活失去的一切,将是永远不会失而复得。
把情况简介一下吧:鱼塘三口,水面五亩,塘租1050元;小菜地三亩,地租300元;鸭子180只圈养。市场信息,鱼类1斤5元-7元,猪肉8元-9元,鸭子每斤5元,鸭蛋一枚0.55元,谷子每斤1.1元,米每斤1.7元,蔬菜每斤0.4-0.7元。小菜要到雨季好卖,有些小菜地缺水,要到雨季才能种出菜。
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努力干,生活才会改变一些,要干两年才回家。在云南找一个女朋友大约要五千元(媒婆介绍费壹千元,女朋友父母亲要两千元,其他开支相当大。难呀难。)
苦心人天不负,经过两年的苦干,三舅终于挣到了五千块,在云南当地农家找到了一位媳妇,顺利带回了风石堰镇的老家。那年春节,他在我家多待了几天,看上去很愉快,脸上扫除了前几年阴云黯淡的愁容。记得初五那天下雪,我和三舅一块出去转悠,在山林里互扔雪球打雪仗,他大笑得开怀,之前和之后都很少见到他像那样笑得毫无忧虑。
娶媳妇成家之后,舅舅们的老房子更显拥挤,三舅、四舅婚后也只能分别拥有一间土砖房,做饭都只能屋后檐下打个土灶,烧起火来烟熏火燎。三舅先后生了三个女儿,家里根本没地方住,其狼狈情形可想而知。后来村里有一户人家搬去了城里,房子闲置出来了,出于同情便借给了三舅住。一幢老旧红砖房,没有任何粉刷,三舅一家勉强寄居了下来。
三舅一家的收入来源全靠种田种菜,种了十几亩稻田,种了几亩黄花菜,还种了一些蔬菜。他严格秉持传统的种田方式,比如种双季稻,收了早稻插晚稻秧,还非得把田翻一遍。很多人家插晚稻秧前,为了图省力气,基本不会再翻田了,都是撒一遍化肥就直接插秧。三舅却不以为然,他觉得田地不会辜负人,多下功夫翻了一遍田,每亩晚稻肯定会多收几十斤谷子。
他也没有出去打工。事实上,他也根本没空闲出去打工。虽然勤勤恳恳种田种菜,但挣不了多少钱,家里始终没有起色。随着三个孩子陆续上学,家庭经济就更加捉襟见肘了。由于我们兄弟俩先后考上了大学,于是成了表弟表妹们的榜样,三舅也坚持再困难都要送孩子们念书,学杂费用也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大概有十年时间,我没有回老家。2013年中秋节,时隔十年,我回了一趟家,也去看望了阔别已久的外祖母。她其时轮住在三舅家里,已经双目失明,背完全驼了,似一座苍老的小拱桥。我随处看了一圈,整幢房子一贫如洗,除了杂乱堆放着一些农具、化肥之外,真可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三舅身穿的一件T恤衫,也是一件农药广告衫。他抽的是旱烟叶,自己种的烟叶,晒干了切成丝,卷成喇叭筒来抽。这种没有过滤嘴的旱烟,抽起来很呛人,如今已基本没人抽了。三舅抽这个旱烟解瘾,也是为了节约开支。
三舅(右)、四舅合影。 南焱摄
那时,外公、大舅都已经去世了。吃中饭的时候,四舅也说自己前几天梦见大舅了,梦里大舅跟他要钱花。于是,三舅在桌上摆好两只碗,筛上米酒,并点上两根白沙香烟(香烟是四舅的),祭祀已经去世的外公、大舅。“爷老子、大哥,喝酒、抽烟哦,在那边也要过好节啊。”他又在地板上用打火机烧着了一把纸钱。
外公在中风瘫痪了十年之后逝世。而大舅呢,一个整天腰里揣着酒瓶的嗜酒如命的农民,终于喝坏了肝肺心脏,脾气也越来越坏,这年初不治而亡。也许是贫苦的生活中太缺少乐趣吧,酒是他唯一的解忧之药。外公瘫痪在床的那些年,三舅经常伺候他大小便,从没有任何怨言。大舅去世的时候,夜里三舅抱着一床被子,睡在棺柩旁守灵。父亲一向批评三舅有点迂顽,但也称赞道:永保没有钱,但做人还挺有情义。
那次临走之前,知道我爱吃槟榔芋,三舅飞快去自家地里挖了五个芋头,洗净了泥土,硬要让我带回北京吃。这芋头是老家的特产,在北京买不到的。我把槟榔芋塞进了行李箱,赶赴机场安检登机时,一位女安检员特意仔细开箱检查了一番,说箱内芋头形似手雷,还以为是什么易爆物品呢,弄得我哭笑不得。
每次母亲去舅舅们家,三舅会送一些土鸡蛋、黄花菜、老鸭子之类。母亲也会格外体恤三舅,知道他的不容易,会留一些好吃的东西,或者把一些半新不旧的衣服,甚至家里的老木床,都让三舅过来拿了去。逢年过节来客聚餐,吃不完的肉食,大家一般也让三舅打包带回去。
2016年三月,父亲突然病危住院,三舅那阵子也在病床前陪护,伺候父亲大小便,一点也不嫌脏,也不让我插手。父亲觉得麻烦别人有点不好意思,三舅还劝慰道,人病了有什么法子,这也没什么丢人的。那一个星期,晚上由母亲在病房陪护,我和三舅住在医院旁边的一间小旅馆里,夜里经常下雨,打在雨棚上噼里啪啦的,我们躺在床上会聊一会儿天再入睡。聊了些什么都不记得了,但那大概是近十几年来我们最多的一次交流。白天我们在餐厅吃饭,我会多点一些菜,让三舅吃得好一点。干庄稼活的食量大,每顿他都吃了不少。
一个傍晚时分,我和三舅在医院楼道里小驻,他看着楼下暮色中的街道,忽然说道,县城街上每天快天黑的时候,会有很多鸡婆出来站街拉客。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或许是他内心里曾有过微毫波澜,或许是随口一提而已。期间三舅回去了一趟,说该犁田春耕了。但在我返京那天,他又来到医院陪护,抱怨说老是下雨,过几天再犁田。
对于三舅的困窘,我虽有所耳闻目睹,但了解并不深,也没太放在心上。他也很有自尊,从不提及家庭经济困难的事儿。只有2017年盖房子的时候,才打电话来吞吞吐吐说想借点钱。他是不折不扣的贫困户,按照扶贫政策,贫困户盖新房,能得到几万块补助。听三舅说要借钱盖房,我说这是好事儿,就打了点钱给他急用。年底的时候,盖了一层平房,没有任何装修,但好歹是新房,三舅遂从寄居多年的村民家,搬进了新房。
春节期间,我们去舅舅们家拜年,这次三舅家做东,整了三桌酒菜。这也是我第一次在他家吃饭。以前三舅自觉家里条件不好,从不主动开口叫我们去他家吃饭,都是家境更好的四舅做东。生平头一回住进了新房,住进了自己的房子,三舅看上去很开心,我们也觉得他快要脱贫了,女儿们也越来越大了,往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了。
三舅生前站在老屋前。南焱摄
然而,贫困之家,百事俱哀,这些年来,多少也让表妹们感受到了压抑、憋屈和自卑。有一次听五舅说,三舅的大女儿问家里要钱买笔记本电脑,因为上课做作业要用,同学们都有,唯独她却没有,她哭得很厉害,三舅没办法,才向五舅打电话借钱买电脑的。二女儿后来跟一男孩谈对象,对方父母则嫌弃三舅家太穷。三女儿此前上高中,也是报了贫困生,才免了部分学费。
无可讳言,这些年来,社会贫富差距越来越大,同学之间的攀比也更容易凸显,贫困生的处境也更为艰难,心理上无形的压力也会更大。女儿们对三舅的怨言是难免的,作为一位父亲,三舅在家里并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有时甚至遭到女儿恶语相向。但三舅以前总觉得孩子们不懂事,没有太过在意。五舅说,三舅心里有想法,总是不愿意跟其他人说,其他人也不好过问太多。
风起于青萍之末。今年八月中旬,三舅想把门前的一块地固化,用水泥抹成晒谷场,遂打电话给刚参加工作的大女儿,想让她寄几千块钱,但大女儿手头并不宽裕,当时并没有答应。之后,三舅发现家里的五百块钱不见了,于是问三女儿是否拿走了,三女儿予以坚决否认。父女俩遂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吵到了深夜十二点。这种争吵早已司空见惯,毗邻而居的四舅也没当回事,以为吵完就过去了。
据四舅、五舅后来的说法,当晚凌晨两点多,三舅离家去了一趟镇上,大概想在马路上撞车而死,但又不愿被撞车的车主平白倒霉,他兜转了两个小时,犹豫了很久,又从镇上回到了家里。回来后,三舅写了一张纸条,把欠了哪些人的账一一列清楚,扔在了地上。三舅妈看见了,但她早已麻木不仁,也没有任何劝阻。
清早六点多,三舅把剧毒农药和烈酒混在一起,独自拎着药酒瓶出了门,来到了后山岭上,大口大口喝下了毒酒。等大舅妈、四舅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快不行了,说话已经很困难了,打电话叫救护车也根本来不及了。酒精加速了毒素在血液里的扩散,其实从一开始就断绝了挽救的机会。在极痛苦地挣扎了一阵后,三舅离开了人世,时年五十七岁。
“肯定不是一次争吵造成的,这是长期积压的情绪,他伤透了心,看不到希望,不想活了。”五舅说,长期干体力活,三舅的身体也不太好,经常腿痛、头痛,可能也是他厌世的一个原因。听到三舅自尽的消息,母亲极为伤心,连声说要是当天三舅给她打个电话就好了,也许就能拦住他了。她让人买了一套全新的衣鞋,给三舅入殓时穿上。“你三舅好可怜哩,一辈子没穿过新衣裤。”母亲说着就哽咽落泪了。
三舅一辈子辛辛苦苦,勤勤恳恳种田种菜,从来没有歇息的时候。炎夏摘黄花菜的农忙时节,有时从中午一直忙到深夜,连 一顿饭都顾不上吃。可他始终摆脱不了贫穷的困境,甚至没能得到孩子们的理解和尊重。这是他的错吗?这是孩子们的错吗?作为一个传统本分的农民,他不可谓不努力,但在今天这样一个高速发展变化的时代,他注定改变不了人生,命运一路朝下,最终走进了死胡同。
眼下已进入九月,风石堰镇田野里的稻子即将黄熟,向大地垂下沉甸的谷穗,剑形叶尖上淌着露珠,在秋风中微微摇晃。但三舅再也不会去收割稻子了。穷苦无告的三舅,已经安息大地,将化作尘埃,随风飘散。而我的童年岁月的一部分,也随着三舅的离去而永远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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