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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到比孕吐还激烈,是因为我脑子有病

2020-09-03 11:35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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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小猴子爱睡觉 果壳病人

自始至终我对2019年末的那场兵荒马乱都没有太真实的感觉,除了脑壳上偶尔痒一痒、疼一疼的伤口提醒我它的存在。从确诊到手术,发生并结束在一周内,连害怕的时间都没留给我。

也就是在复盘的时候,才惊讶地发现病情的恶化至少有三个月,确诊前的一个月,身体几乎是在尖叫着提醒我,而我完美地错过了所有的征兆。

头晕呕吐或许只因工作量大?

2019年的工作计划从9月开始进入繁忙期,预计持续到12月。因为工作性质的关系,我早已习惯这种连轴转的运行状态,仔细想来,自8月起,不适的小症状已经多于往年,不时头晕头疼,偶尔发个烧,被我简单归咎于过度的工作量和本来就不怎么理想的身体状况。据闺蜜的回忆,自6月起,我就没啥好胃口了。

10月30日,应该算是正式进入恶化期。当天早起上班需要走一段长台阶去坐地铁,台阶爬到一半的时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直接跪了下去,恍惚的时候后面的行人已经把我扶起来站定。没有眼前一黑没有晕眩,只是一秒钟内跪下去又站起来,过后也没什么特别的症状,我猜测是还没吃早饭引起的低血糖。

不时头晕,我以为是低血糖丨图虫创意

11月10日,第二天要赶清早的飞机,晚饭过后我开始磨磨蹭蹭收拾行李,刚刚打开箱子就有剧烈的呕吐感。估摸是前一天不小心着凉了,或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一边吐一边收拾完行李,洗洗就睡觉了。第二天还跟同事开玩笑,说自己太敬业了,再埋怨了下乳糖不耐似乎越发严重了。

14日,结束工作后时间尚早,回酒店房间休息。快到晚饭时间的时候,熟悉的呕吐感再次袭来,确定已经关了房间的空调,还是觉得有着凉的症状。

15日,去机场的路上我吐得天昏地暗,这几乎是我记忆里第一次晕车。飞机上呕吐感非常明显,但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下飞机继续吐,原计划到家后去医院看看,但到家后太累,量了体温,不到39度,吃药后睡觉。

连着几天,经常呕吐丨图虫创意

18日,本年的最后一个展会,早上进展馆前有过几分钟的单耳失聪,一瞬间,周围悄无声息。中午吃饭的时候,同事吐槽我最近都累得不爱吃饭了。下午觉得体力不支,提前收工去家里附近的医院挂了急诊,问诊、验血,被告知是感冒。

23日,不适加重,我拒绝参加家族聚会未果,甚至当了一把司机。此时,整个人有种失去平衡的感觉,只是当时没有意识到,仅仅觉得一边脑袋有点重,停车时判断位置的感觉跟平日里不一样。下午,体感寒冷不适加重,开车去了医院,因为双休日我看的是急诊,当值医生判断之前开的药效果不佳,告知去挂水,晕眩是因为低血糖。挂完水当天觉得各种体感安好,恢复有望。

不是感冒,病灶在脑子

11月25日,前一天挂水的效果不如预期,加完一整年的班,攒着大把假期,于是请假。想着下午再去医院好好看看,最多三天就能彻底恢复。中午将将攒足起床的勇气准备起来,我妈进房间找东西,在床边折腾了一阵,呕吐感再次袭来,抱着垃圾桶吐完以后我已经没法自行去医院。

到医院挂了呼吸科,医生的判断仍是感冒,略怀疑流感,于是开单验血,此时我不太能走直线了,脚步踉跄,脸色雪白如纸,等验血结果的一个小时里,在休息区吐了半个小时。

呼吸科客满,排除流感后,被收到了消化科住院。床位医生是个特别认真的小姐姐,在我昏睡过去之前详细问了之前的看诊和不适经历,尤其问询了呕吐的次数和间隔。中间点滴换药期间,又来问呕吐的形式,反复确认是否是喷射状,是否伴有头疼,以及大小眼是先天存在还是最近出现。

床位医生详细问了之前的看诊和不适经历丨图虫创意

26日一早,护士姐姐带我去做CT,挂了一天水又在医院睡足一天的我跟妈妈表示状态良好,医院的床太小太硬,是不是明天可以出院。下午医生姐姐来找家属,我躺在床上天真地以为晚上可以回家睡。过半小时,家属泪眼汪汪过来说CT的结果是左侧小脑半球有4.2厘米囊性病灶,要核磁共振(MRI)增强扫描确认。

相比妈妈那种天要塌下来的状态,我没觉得问题特别严重,用最快的速度约了MRI。27日,晕乎乎地做了核磁,结果未出,但医生看结果的表情不算太乐观。

28日,核磁结果出,确诊颅内占位性病变,左侧小脑半球囊实性占位,怀疑血管母细胞瘤,但可以确定是良性。片子转送至神经外科专家处,得出的结果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根据神经外科得出的结论,必须尽早住院手术,不要有任何耽搁。

全家崩溃的当下,我倒是还挺镇定,问医生,大概会有啥后遗症,术后还能坐飞机吗?

医生说,没啥后遗症,该干嘛干嘛。最坏最坏的情况就是你的平衡更差了,小脑影响的是平衡。然后又说,反正你平衡本来就不好吧,没多大差别。

医生跟我沟通的时候,我问他手术后还能坐飞机吗丨图虫创意

因为没啥事也不会特意去照脑CT,除了天生平衡感差和大小眼之外,没啥确凿的证据可以确定结节出现的时间。逐日壮大的血母给我带来的直接影响是呕吐和晕眩,呕吐是因为压到了神经,晕眩是因为血管母细胞瘤太大太重改变了中枢神经对平衡的控制。

从症状反应来说,我的情况算是轻症,除了呕吐影响正常进食外,并不算严重影响生活。从我对同区病友的观察来说,重症会影响肢体活动、感知,甚至语言功能,或者影响思维能力。

在我笑嘻嘻跟人吐槽我这算不算脑子进水的时候,医生在协调考虑后,安排好了手术时间,12月4日当天。

脖子的疼是术前术后唯一的记忆

等待手术的五天不算太漫长,但连着几天剧烈呕吐无法进食,身体的虚弱更进一步,瘦出了皮包骨的状态,每天定时呕吐甚至惊吓到了同病房的人。晚八点到九点,是全病房围观我呕吐的固定节目时间。而我也差不多琢磨出来向右侧睡是唯一可以减少呕吐频次的姿势。

术前两天打了白蛋白,确保有足够的体力能支撑漫长的手术。术前一天剃了光头,完成了所有的术前检查。

此时全家已经崩溃,连老爸都是被打击过甚的状态,几乎没人跟我沟通过手术具体事宜。术前也只有麻醉医生到病床前讳莫若深地说了一句,这是个很大的手术。然后神秘地拽着我妈出去沟通了。

以我所知的碎片信息来判断,主刀医生是国内前三的神经外科医生,开颅是唯一选项,固体状囊肿在小脑内藏得比较深,所以手术时间会比较长。手术不算太简单的常规操作,至少是可以出一篇论文的难度。

术前一天剃了光头丨图虫创意

我所能做的也就是保持好该有的克制和镇定,将命运的选择全权交给医生数十年的经验和技术磨练。

移动床推进手术室,经过长长的甬道到达手术台,甚至有种决战前的雀跃感。手术前最后的记忆是,明晃晃的无影灯下,一号护士忙着给我接上各种监测仪器,二号护士问我要不要镇痛泵,主刀医生摸了把我的光头说不要怕。

再次醒来是在一片温暖的黑暗中,有人不厌其烦地叫我的名字,约莫是终于等到我动弹的动静,告诉我手术结束了,该醒了。先是觉得脑袋一轻,随之而来的是颈侧的疼痛,如同被扭断般的疼痛,事后医生告诉我是手术期间脑袋被硬扳成了侧躺而导致的。这个扭伤疼几乎是整场手术前后,我记忆最为深刻的疼。

手术过于顺利,我被一路送回病房,断断续续的意识里是七大姑八大姨各种不合时宜的安慰,勉强睁眼告别所有人。我仅剩的意识是阻止我妈在表姨的指导下,瞎鼓捣心电监护仪。

术后四小时,床位医生过来查看状况,渴到嘴唇起皮的我表示想喝水,被否;表示右腿麻,脖子疼,医生觉得正常,让换个姿势睡。摸着满脑袋的纱布,我也不敢动,于是医生给我调了一下床的角度就撤了。他那会肯定没想到被疼痛折磨的我硬生生扛过麻醉的威力,能生生耗他一个晚上。

谢天谢地,终于恢复了健康

术后脑袋其实并没有完全封闭,留一根导流管外排残留的血水,原理也不复杂,压强原理。问题在于经过精密安排的刀路走向来看,进刀位置离左耳只有几公分距离,在麻药效果渐渐散去,导流管和伤口的双重作用下,我的左耳耳膜疼得有种明天就会聋掉的错觉,每一次的呼吸都觉得左耳能够漏出风来。

术后第一天的上午,在极度疲劳下终于睡过去,下午查完CT确定手术很完美后,开始发烧,体温直接飙过39,吃药继续睡,晚间醒来的时候烧褪了。距离手术结束24小时,我已经可以上微信跟朋友吐槽。

术后第二天,一早床位医生过来给我拔引流管,拔完管后的缝针居然是直接缝!忍着眼泪吐槽我不是关羽,为啥要体验刮骨疗伤,顺便羡慕滥用止疼药的国度一百遍。下午和晚上在发烧中度过,体温始终没过39大关,于是护士拒绝给药。给爸爸发脾气,不是说好了中国滥用抗生素么?朕的抗生素呢?

术后第三天,终于摆脱心电监护仪,依然发烧,依然昏昏欲睡。

术后的几天一直发烧丨图虫创意

术后第四天,主刀医生过来看我,一分钟内完成商业互吹,除了发烧以外,基本恢复。下午终于摆脱导尿管,但是起床去厕所的路上头疼欲裂。手术二助来查房的时候给我解释是因为手术后骨缝还没有长好,所以会漏风,一漏风颅内压强变化会引起头疼,不过是正常现象,无需紧张。

术后第六天,终于跟发烧告别,每次醒来终于不再是从水坑里捞出来的状态。食欲恢复,我却在大吃大喝了以后把自己搞吐了,俗称吃撑,成功吓到了进来巡房的护士长,也终于听从医生的劝告,起床在病区内缓慢地溜达。

12月14日,跟医生哭诉成功,迅速办理了出院手续。急电舅舅来接我出院,不知道是身体太虚弱还是老舅驾驶风格剧烈,到家就抱着垃圾桶吐了。时隔两周,我终于回到我自己的床,正式开始吃喝养膘的日子。

17日拆线,仍是关羽式,伤口恢复不错,就是流汗太多有点炎症。31日,回院复诊的时候已经可以自行开车前往, 因为我平时上下班都开车,相对仍比较危险,医生给开了后一个月的假单,但对我个人而言,上班的心情已经跃跃欲试。

惊心动魄的两个礼拜,如今回想起来,除了庆幸便是感激,术后恢复质量好到同事怀疑我只是得了一场大号流感,而这一切均来自于医生的妙手仁心。

医生点评

冯桂栗 | 广东三九脑科医院&暨南大学附属脑科医院脑外科主治医生

人脑由大脑、间脑、小脑和脑干四部分组成,各部分有其相应功能,大脑主要管理人类高级意识活动如思维、语言、感觉、活动等;间脑与内分泌和内脏活动有关;小脑主管平衡与协调;脑干则是基本生命中枢,与心跳、呼吸息息相关。人脑是非常精密的器官,功能强大且复杂,各部分功能既独立又关联。(目前对于脑的研究仍然很有限,上述区分是非常简单粗暴的,也许以后的研究还会认为这样的分区甚至有可能是错误的。)

不同部分出现病灶,会出现不同的症状,症状的变化与病灶发生的速度和位置有关。一个大脑肿瘤,可能会让患者半边肢体无力,不能说话,一个小脑肿瘤,则会让患者走路不稳。当病灶的体积迅速增大时,如脑出血时血肿瞬间达到40毫升,患者可能昏迷甚至濒临死亡。当病灶体积缓慢增大时,人往往让不易察觉症状。

因为症状不明显,所以容易忽略病情。本文的作者,症状已经出现了三个月,有头晕、呕吐、失去平衡等。但这些症状都不明显,以致于被认为是低血糖、乳糖不耐受、感冒等。倘若作者的症状是一侧肢体动不了,那肯定会立即就诊。

肿瘤越长越大,症状也会越来越重,肿瘤压迫或影响到呕吐中枢,患者就会不自主地呕吐。呕吐是很危险的信号,说明肿瘤已经到了高压线,患者有昏迷死亡风险,必须尽快治疗。作者“扛”了三个月,终于“扛”不下去,被送进了医院,检查发现小脑部长了一个叫“血管母细胞瘤”的肿瘤,并做了手术,最终顺利地出院,她是幸运的。

血管母细胞瘤的正式名称是血管网状细胞瘤,大多数外科医生和病理科医生,还是习惯称之为血管母细胞瘤。人体内称为“母细胞瘤”的肿瘤,大多是恶性肿瘤,血管母细胞瘤则例外,是一种良性肿瘤,是真性血管性肿瘤,多长在小脑的位置。一般认为是胚胎早期来自中胚层的细胞,在形成原始血管过程中发育障碍,残余的胚胎细胞形成了肿瘤。发生率不高,约占脑肿瘤的2%,多发生于30~40岁青壮年。

血管母细胞瘤有3种分型:大囊小结节型、单纯囊型、实质型。前两者病情进展较快些,后者病情进展较慢。对于脑部肿瘤的治疗,大多情况下手术占主导地位,一是把肿瘤切除,解除压迫效应,二是做病理检查,明确肿瘤的性质,区分良性恶性等,这是决定患者后续治疗方式和生存期限的信息。

血管母细胞瘤是一种良性肿瘤,如果能手术全部切除,则完全治愈,如只能切除部分,则易复发。文中提到作者的血管母细肿瘤是囊实性的,这种类型肿瘤血供少,与脑细胞粘连不紧密,手术操作容易,效果也很好。全实性血管母细胞瘤,则血管丰富,手术中碰一下可能都会造成致死性的出血,除非术者有很高的把握,否则不要轻易手术,而且开刀前还需要做一个血管造影检查,看看哪些血管都参与供血,还需要把部分供血血管堵塞。

手术刀口设计在耳后方,是比较常用的刀口,一般在生发区域,这兼顾了美观效果,肿瘤切除后续头发长出后能盖住刀口。但为什么头部做手术,脖子会痛?因为手术时,患者的头是偏到一边去的,用头架固定。想像自己把头尽可能扭转,再被强行扭一下,用几个钉子固定,保持4~5个小时,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脖子会痛了。切除小脑肿瘤后,高热的情况很常见,一般一周内会消退,如持续长时间高热,有可能是细菌入脑,这又是另一种灾难。

作者顺利做完手术,也拿到最终结果,一切似乎应该告一段落了吧?非也,如血管母细胞瘤只是单一存在,手术后定期复诊即可,若合并身体其他器官也长肿瘤,则可能得的是一种叫Von Hippel-Lindau syndrome(VHL综合征,林岛综合征)的病,这种病是一组多发的、多器官的良、恶性肿瘤综合征。VHL综合征患者的脑、脊髓、视网膜、胰腺、肾脏、肾上腺和附睾等器官都可能会长肿瘤,因此作者也需要检查上述的器官有无病变。有统计认为这种综合征患者平均寿命不超过49岁,而且有遗传风险,因而子女也应该做相应检查。

脑部是人类最重要的器官。脑肿瘤和脑血管病,是严重影响人类生命健康的疾病,早诊断、早治疗是减少疾病影响生活的重要手段。现有的体检项目大多是抽血化验、心电图、胸片、腹部彩超,很少有包括脑部检查的体检。我认为没有脑部检查的体检项目,已经远远达不到预防疾病的需要了。做一个磁共振能排除大多肿瘤病变,做一个血管检查,也能排除大多脑血管病,门诊就能做检查,费用在500~2000元,不知大家觉得贵不贵呢。

个人经历分享不构成诊疗建议,不能取代医生对特定患者的个体化判断,如有就诊需要请前往正规医院。

作者:小猴子爱睡觉

原标题:《吐到比孕吐还激烈,是因为我脑子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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