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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么让“键盘侠”恣意生长?
刚结束的热播剧《三十而已》中的小三林有有,频频被网友骂上微博热搜。网友的愤怒一路从角色烧到演员,林有有扮演者张月的微博评论区火爆,发啥都被骂。
上一次有同样遭遇的,是《安家》中的张乘乘,扮演者张萌被喊“渣女专业户”。
同样是反派,《甄嬛传》中的 “安陵容”陶昕然,更是被网友恶意语言中伤刚出世的女儿,一气之下直接回怼。
曾经的最美“周芷若”,著名演员周海媚,同样因为在热播剧《香蜜沉沉烬如霜》中饰演反派天后,直接被“骂”退出了微博。
不知从何时起,“键盘侠”成为了社交媒体上的审判者。他们不仅左右了普通吃瓜群众的评论方向,更是让当事者本人望而生畏。
为什么社交媒体发展到今天,明明是更开放更自由的分享领域,有时确让人更不敢做自己。
是什么让“键盘侠”恣意生长?
被社交媒体放大的情绪
关于情绪会在群体中得到强化的理论并不新鲜。
1897年,法国社会心理学家古斯塔夫·勒庞在《乌合之众》一书中声称,置身于一个群体之中,会导致“情绪夸大”。
在社会环境中,与社交圈的成员共同关注某一个事物,似乎会导致情绪更加强烈。
如果你身边的朋友更加密切关注某一个情绪刺激因素,那么你也会这么做,而如果你更深入地关注情绪刺激因素的细节,并详细思考这个因素的作用,就会加强你的情绪反应。把这些行为放到网上意味着这些情绪放大效应可能会发生得更快,传播得更广。
只要有一部分人带节奏,愤怒在社交媒体上,总是越燃越烈。
社交媒体使我们只能看到世界的一小部分
如果我们与那些志趣相投之人主动形成一个社群,反复向彼此表达同样的观点,让这些观点不断得到加强,就形成了一个类似于“回音室”的社群。但这种社群存在一个严重的问题,即如果你一直待在里面,从不接触其他观点,那么你不会质疑自己的信仰。面对反证(counterevidence),加以权衡和评估,然后要么无视,要么改变自己的信仰体系,这就是批判性思维的本质。
卡斯·桑斯坦是一位法学学者,曾为奥巴马政府效力数年,写过多部著作,其中包括《网络共和国:网络社会中的民主问题》。他担心我们越来越没有足够的机会接触其他圈子的人,也没有足够的机会接受不同观点和经验带来的挑战。
桑斯坦指出,过去,通过不同形式的公共集会(比如宗教组织、公共广场、学校活动等),我们有更多的机会去接触来自其他年龄、阶层、种族和政党的人。但随着我们越来越多地与志趣相投之人聚居在特定地理区域,我们发现自己另一面的机会就越来越少。此外,社交媒体又迫使很多人进入一种“控制体系”,因为这些人并非利用网络拓宽眼界,而是恰恰相反,根据自己的利益和偏见创建了一个“控制体系”,把自己的思想观念控制在志趣相投者组成的“回音室”里,将不同的意见排斥在自己的体系之外。
因不认识蔡徐坤被粉丝骂上热搜的潘长江老师
桑斯坦认为这种做法无异于每天编制一份“《自我日报》”,这份报纸上面的一切新闻、广告和朋友状态更新都是专门为你定制的。出现这些定制内容的部分原因是你故意选择关注与你观点相同的普通人、名人和新闻机构。然而,很多内容定制过程也会在幕后悄然进行,并不需要你的主观意愿。
比如,所有主流社交媒体平台花费相当多的精力开发算法,这样做的唯一使命就是预先为用户筛选他们想看的内容。因为如果这种“暗中侦察”成功了,用户便更有可能点开所荐内容、点击“喜欢”或者将所荐商品添加到购物车。
这些主观和非主观的力量共同发挥作用,越来越多地管理我们的在线体验,所以我们只能看到世界的一小部分。
社交媒体中的群体极化
只同具有类似信仰的人交往,容易造成“群体极化”(group polarization),这是一个得到充分证实、众所周知的现象。 所谓“群体极化”,顾名思义,是指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群体内部的观点通过成员互动而得到加强,朝着极端方向发展,使得保守的更保守、激进的更激进。如果你参与一场讨论,在讨论过程中,每个人都在附和你的观点,那么,当你走出那个地方时,你的观点会比你进去时更极端。
更糟糕的是,随着群体共识的建立,人们不再愿意表达一个更微妙或更复杂的观点。持有较弱或相反观点的人能感觉到群体的倾向,选择保持沉默,而不是冒着被指责或损害自己声誉的风险表达观点。这种沉默让整个群体相信没有对立的观点,每个人都在从众的过程中向呼声最高的意见靠拢。
社交媒体不仅让我们变得强大,也让我们堕落。
是什么在助长网络暴力
从匿名骚扰到呼唤文化(或者说“愤怒文化”,指当某人蔑视或逾越社会规范,或被发现存在其他过错时,网友对其进行羞辱),再到网络欺凌,社交媒体的负面影响不亚于其正面影响。
网络上的许多事情都具有匿名性,这非但不利于抑制网友的冲动,反而还有助于逃避冲动带来的后果。这种抑制的削弱固然有正面作用,比如,你可以匿名在博客上分享关于个人反思的文章,以释放生活中的压力。但这也可能有负面作用,比如,你可以在匿名状态下在社交媒体上发表仇恨言论,而在线下你或许永远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讲出来。
有几个因素可能助长网上骇人听闻的行为。
我们的网上活动很容易与日常生活脱节,尤其是当我们使用网名的时候,因为这样没有后果,没有必要因为害怕伤害别人而放弃强硬的观点。当你匿名表达这些观点之后,你不需要应对他们的反应,甚至根本看不到他们的反应。
就好比过早地把幼犬带离犬舍,它就无法同其他幼犬玩耍,无法通过其他幼犬被咬时的叫喊声来训练自己的咬合力,从而导致其咬合力出现问题。
网络上也会发生类似的事情,因为我们听不到别人的叫喊声,不知道自己的言论给别人造成了多大伤害。
另外,网络上发生的很多事情都具有“非同步性”,这意味着即使有人对你发布的内容感到不快,回应也不是立即的,也不会影响你接下来要说的话。我们根据一些皱眉、叹息或摇头等微妙的暗示来调整接下来要说的话。这些暗示在网上是完全没有的。
走向极端的“道义愤怒”
除了网络欺凌外,社交媒体还会以另一种方式打击我们,那就是当我们成为众怒的目标时。“道义愤怒”是一个有趣的现象,它的背后反映了清晰的蜂巢思维特征。它可以强调和加强社会规范,并强化群体的凝聚力。当目标应该受到道义谴责时(比如已经犯下了对他人或群体有害的错误),与道义愤怒相关的羞辱有利于加强群体成员之间的合作,率先发起羞辱的人在群体内的地位将得到提升。
随着社交媒体的出现,道义谴责的范围、羞辱的程度、后果以及发起者的地位提升,都将得到加强,可以说实现了病毒式传播,有时的确会造成毁灭性后果。
如果在线下当面表达愤怒,并追踪由此对受害者以及对社会产生的后果,则需要与被羞辱者保持较近的身体距离,这会耗费相当多的精力。但在网上就不一样了,只要敲击几下键盘,你就能羞辱别人,却不必去观察这样做给那些被羞辱者造成的后果。这些被羞辱者对攻击者而言只是一个网络头像罢了。
社交媒体的这些新发展导致一丁点儿的愤怒会诱发更多的愤怒,人们越来越愿意放纵自己,从而引发了推特上的这个笑话:“那么,我们今天准备喷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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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越愤怒,其信息在社交网络上传播得就越远、越广,这可能会让人们走向极端。
有趣的是,其他研究表明,当人们看到恶意羞辱某个人的帖子时,对这位被羞辱者的评价就会变得不那么消极,对表达羞辱者的评价则会变得不那么积极,因为当这种帖子纷至沓来时,被羞辱者显然开始得到人们的同情。
在很多情形下,犯错误的人是愿意从中吸取教训的,但网络暴民拒绝给别人留下这种成长空间。有些行为很快就变得非常丑陋,包括暴力威胁。威胁通常包括“人肉搜索”,这意味着披露别人的身份和私人联系信息,以便施加更具针对性的骚扰。
少一些愤怒,多一些同理心
面对这些,我们所要做的是,少一些愤怒,多一些同理心,允许别人出错。
我们需要保持个体的独立性。
与自己的社群保持紧密联系的同时,我们也要做一个有主见、有创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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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萨拉·罗斯·卡瓦纳,中信出版集团,2020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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