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疫苗之路｜没钱、没技术的国家，要如何获得新冠疫苗？

【编者按】

9月，全球很可能正式迎来第一支新冠疫苗面世。此时距离已知的首例新冠肺炎病例被发现，还不足10个月。这一速度远超一般疫苗研发所需的8-10年时间。

全球研发者争分夺秒，170款候选疫苗涌入赛道。

其中，来自中国（4）、美国（2）、英国（1）的共7款候选疫苗率先进入Ⅲ期临床试验的最后冲刺阶段，俄罗斯疫苗“卫星V”异军突起同样备受关注。

与此同时，以各国政府为代表的全球买家也已抢先下单，“疫苗争夺战”一触即发。

澎湃国际推出“全球疫苗之路”系列报道，全面剖析疫苗研发赛道上的“竞速者”们。

新冠病毒肆虐全球已半年有余，如今仍以每天新增20万+确诊病例的速度蔓延着，单日新增的死亡病例数也未见放缓。

全世界都在期待“救命”疫苗的问世。

据世卫组织8月25日公布的最新数据，目前在研的全世界170种疫苗中，中美英三国遥遥领先，在已进入临床试验最后阶段的7种疫苗中，有4种来自中国，2种来自美国（其一由美德合作），还有1种来自英国。

美、欧等发达国家不仅在疫苗研发方面占得先机，还早在几个月前就部署了疫苗采购计划，出重金投资了来自多种不同技术路线的疫苗，预订了数亿剂疫苗，以保证本国人民能在最有希望的候选疫苗甫一上市就顺利接种。

与“家境殷实”的美欧国家不同，大多数发展中国家想要又快又便宜地获得疫苗的机会显得有些遥不可及。

于是在这场疫苗竞赛的后半段，有的国家仍在艰难中“自力更生”，有的已经开始抱团，有的则成为了众多候选疫苗的Ⅲ期临床试验场，并从中获利……

为了买得起疫苗，各国各显神通

还在疫苗研发上绞尽脑汁的科学家们或许想不到，对很多人来说，难倒他们的其实是疫苗价格。对于一些人口大国来说，要给本国超过60%（编注：达到“群体免疫”的人口百分比）的人接种疫苗，花费不菲。

据哈萨克斯坦光明网8月13日报道，俄罗斯R制药集团公司（R-Pharm）董事长列比克在接受采访时表示，首批上市的新冠肺炎疫苗价格较高，用于出口的疫苗平均价格约为2剂10美元。俄罗斯计划于9月初开始大规模生产疫苗，10月前数十万支疫苗将首批上市，年底前开始在其他国家销售。

而10美元两剂的价格也已经要比其他国家一些候选疫苗便宜很多。

据《金融时报》报道，自从生物技术公司莫德纳（Moderna）与美国国家过敏症和传染病研究所合作研发的疫苗初步显示出有效性并成为美国首支进入临床试验的疫苗以来，莫德纳的股价今年已飙升近325%。目前，美国政府已为该疫苗的研发投入近25亿美元。而据了解莫德纳与潜在买家谈判情况的人士透露，该公司将其疫苗的价格定为每疗程约50至60美元，高于其他疫苗生产商与美国政府达成的疫苗订购价。一些熟悉莫德纳疫苗销售计划的人士表示，这一定价将适用于美国以及其他高收入国家——也就是说，该公司打算优先向这些国家供应疫苗。

报道称，影响公司为其药品和疫苗定价的因素有很多，包括提交监管申请的时机、医疗需求、疗效和竞争情况。一位了解莫德纳计划的人士表示，该公司报价较高是因为考虑到订单规模和交货时间。

印度血清研究所。资料图

而印度血清研究所生产的疫苗，价格比较亲民。印度血清研究所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疫苗生产商，该研究所有53年历史，雇佣超过7000人工作，每年可生产15亿剂疫苗，其中80%都是出口国外，销往全世界165个国家和地区。这些疫苗的均价只有50美分，是世界上最为廉价的疫苗之一。

8月7日，位于瑞士日内瓦的“疫苗联盟”宣布，印度血清研究所与阿斯利康和美国诺瓦瓦克斯公司签署协议，将生产由这两家企业各自研发的新冠疫苗并提供给贫困国家。两家药企研发的疫苗定价每剂最多3美元。一旦获得相关监管机构认证，印度血清研究所最快可在2021年上半年投入生产，疫苗将提供最多达92个国家和地区。

“疫苗联盟”主管塞思·伯克利表示，新疗法、新诊断、新疫苗问世时，最脆弱国家总是排在队伍最后。“我们希望新冠疫苗与以往不同。如果疫情持续在全球蔓延且只有最富裕国家受到保护，作为整体的国际贸易、商业和社会将遭受重创。”

有能力进行大规模生产是印度疫苗产业的一大优势，尽管如此，印度本土疫苗的研发仍然处于落后地位。目前共有6家印度公司正在研发针对新冠病毒的疫苗，其中由印度医学研究委员会和病毒学研究所与印度巴拉特生物技术有限公司（Bharat Biotech）合作研发的本土疫苗“Covaxin”本打算在8月15日印度独立日之际推出，但据《南华早报》称，该计划由于“不合理的截止日期可能危及生命并损害科学研究的信誉”而泡汤。15日当天，印度总理莫迪不得不改口称“正在全力研发疫苗，并有三种疫苗处于不同的测试阶段，一旦疫苗获批，就将全速投产”。

还有一些国家则通过寻找盟友，抱团寻求价格合适的疫苗。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报道，8月12日，阿根廷和墨西哥与阿斯利康签署了合作协议，将为除巴西以外的拉丁美洲国家生产新冠病毒疫苗，预计到2021年初可提供1.5亿至2.5亿剂疫苗，亿万富豪卡洛斯·斯利姆的基金会为该计划提供资金。由于生产地在拉丁美洲，每剂疫苗的价格在3至4美元之间，阿根廷总统费尔南德斯表示，这对该地区的人而言意义重大。

墨西哥总统洛佩斯·奥夫拉多尔则在社交媒体上发表视频称“这给了我们确定性和信心，我们将走出这场噩梦”。目前，墨西哥的新冠死亡人数居全球第四。

成为Ⅲ期试验场，寻回“久违的骄傲”

在全球疫苗竞赛中，即使是遥遥领先的几个研发团队在面临Ⅲ期临床试验时，也与大多数疫苗研发团队一样，都需要更多耐心的等待，且前途充满了未知数。

对于美国辉瑞制药与德国生物公司BioNTech合作的疫苗研发团队来说，从刚获得新冠病毒基因组测序到让第一个志愿者注射该团队研发出来的疫苗（编注：即临床试验第一阶段），仅用了不到66天时间。但是，从以往经验来看，为了在更大人群范围内评价疫苗的安全性和有效性，Ⅲ期临床试验通常需要成千上万人参与，试验时间需持续半年到一年不等。

研究人员需要在疫情大规模暴发的国家来评估疫苗是否有效。一些志愿者将被注射真正的候选疫苗，而另一些志愿者注射安慰剂，但是他们必须在一个有足够的病毒传播的地方来测试疫苗的有效性。

目前境内尚无新冠肺炎确诊病例的朝鲜就面临这个问题。据朝鲜国家科学技术委员会运营的“未来”科技网7月18日发布消息称，朝鲜已研制出一种新冠候选疫苗，并在7月进入Ⅰ期临床试验阶段。但朝鲜科学家仍在讨论如何开展Ⅲ期临床试验的问题。

而巴西已有300多万人感染了新冠病毒，因此成为了进行Ⅲ期临床试验的理想之地。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关于疫苗研究进展的报告，目前全球最有前途的候选疫苗中有三款都依赖于在巴西进行Ⅲ期临床试验。北京科兴中维生物和巴西公共卫生研究机构布坦坦研究所（Butantan Insitute)共同开展的一个疫苗研发项目就是其中之一。

巴西官员称，如果疫苗的有效性和安全性得到验证，布坦坦研究所将根据协定获准生产1.2亿剂疫苗。此外，阿斯利康-牛津疫苗也与巴西政府签订了一份可以保证巴西在明年年初获得1亿剂疫苗的合同。这两项协议都包括一项技术转让协议，允许巴西以后自行生产疫苗。

《纽约时报》8月15日的一篇文章称，陷入困境的巴西政府也希望巴西人能够成为世界上第一批接种疫苗的人。该国专家甚至设想，巴西或许还有余力制造疫苗并出口到邻国。布坦坦研究所所长科瓦斯（Dimas Covas）表示："这种前景非常诱人。”

巴西人口约2.1亿，每年有能力生产约5亿剂疫苗。根据目前巴西参与的新冠病毒疫苗交易内容，该国的疫苗工厂将在进口原材料后，首先生产一批用于Ⅲ期临床试验的疫苗，然后开始全力生产待试验通过之后可供大众接种的疫苗。

《纽约时报》还指出，各国的疫苗研发团队在巴西的试验取得突破可能会刺激该国的疫苗行业，还可以振兴该国的科研机构，这些机构聘用了世界一流的科学家，但由于多年的削减预算削弱了公共医疗体系，也削弱了巴西作为科研强国的声誉。

或许正是由于这一隐形“福利”，参与阿斯利康-牛津疫苗研究的圣保罗联邦大学研究所所长萨玛丽（Soraya Smaili）表示，在巴西招募志愿者并不难。“人们都挺身而出，想为新冠疫情解决方案出力……这是一场可爱的社会运动。”

丹尼斯·阿布兰切斯是当地的一名牙科医生，她也报名成参加了新冠疫苗Ⅲ期临床试验的志愿行动。

“我认为这是我们在全球科学界重新获得领导地位的一种方式。”《纽约时报》称，这让巴西人找回了“久违的骄傲”。

通往战胜新冠终点的途中，人类还缺什么

尽管各国为了疫苗“各显神通”，但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艰难自救，还是抱团取暖，抑或是看起来最为便捷的成为候选疫苗的Ⅲ期试验场，这些有牌可打的国家，依然是少数。还有更多国家，他们既无力抵抗新冠病毒的侵袭，也无法为民众提供及时的救治，更遑论疫苗供应。

这是一场“全球战疫”。

然而，从疫情最初的对医用口罩、防护服、手套和面罩等个人防护用品的限制出口甚至“抢夺”，到如今的大国抢先布局疫苗预购，“疫苗民族主义”似乎已在萌发。

美国乔治城大学外交关系委员会全球卫生计划主任托马斯·波利基（Thomas Bollyky）8月接受BBC采访时指出，“西方国家肯定存在疫苗民族主义，在美国和英国的呈现形式是政府垄断大量初始疫苗供应。”

无疑，最先研发出疫苗的国家将可能确保他们有优先权来挽救生命并推动经济发展。反之，若一国政府未能确保疫苗供应，则会导致公众的愤怒和对其执政能力的担忧。“疫苗民族主义”因此萌芽。

《金融时报》8月3日一篇文章指出，“疫苗民族主义”不仅仅意味着富国政府会预先订购尽可能多的疫苗，还意味着在拯救世界的竞赛中赢得大到难以想象的吹嘘资本，BBC称，各国也可能倾向于通过外交手段向其他国家提供疫苗，通过“疫苗外交”以求获得好感和建立国际支持。

因而，在科学家们加紧研发疫苗的同时，一场反“疫苗种族主义”的战斗同时打响。

据《科学》杂志报道，为了避免所谓的“疫苗民族主义”，世界卫生组织和全球疫苗免疫联盟（Gavi）、流行病预防创新联盟（CEPI）等其他国际组织于6月提出建立一个加速和公平分配疫苗的系统，即“获得抗击新冠肺炎工具加速器”国际合作倡议框架下的“新冠疫苗全球获得机制”（COVAX Facility）。该机制通过降低富裕国家押注错误候选疫苗的风险吸引这些国家加入。

COVAX的计划是投资多种不同的疫苗，在这个机制下，任何国家，不论是低收入国家还是中高收入国家，都可以出一部分资金，联盟将这部分资金聚集起来与企业商谈疫苗的研发、生产和采购协议。以类似“团购”的方式，争取一个各国都能够承担的价格。

全球疫苗免疫联盟主任塞斯·伯克利（Seth Berkley）表示，COVAX的目标是在2021年底之前生产20亿剂疫苗。其中，9.5亿剂用于高收入和中上收入国家，9.5亿剂用于低收入和中下收入国家，还有1亿剂用于人道主义和疫情失控区域。6月4日，该联盟宣布了与阿斯利康第一笔7.5亿美元、3亿剂疫苗的订单。

8月24日，世卫组织（WHO）总干事谭德塞在记者会上表示，已经有172个国家和地区加入COVAX，这一动态组合下目前共有9种疫苗，WHO会不断对其进行评估和优化，以确保获得尽可能多的产品。“即使到现在，（WHO）同另外4个生产商的讨论仍在继续。” 谭德塞透露，为了长期考量，WHO还正在对另外9种疫苗进行评估。

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在25日的例行记者会就中方是否将加入COVAX一事应询称，中方正在对有关事宜进行研究。

WHO此次强调，8月31日为各国决定是否加入COVAX的截止日期，随后各国需在9月18日之前做出具有约束力的承诺，且首笔预付款不得迟于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