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汾乡村饭店坍塌致29死事故：几经扩建，祸根何时埋下？

发生坍塌的聚仙饭店。  本文图片 澎湃新闻记者 戴越 

“天塌啦！天塌啦！”8月30日，刚过80岁大寿的李明（化名）老人回忆着生日当天的“噩梦”，激动地大喊。一场突然起来的坍塌事故，彻底摧毁了老人的寿宴。“哗啦”一声，饭厅坍塌，刹那间尘烟四起，数十人被埋废墟之中。

8月29日9时40分左右，山西省襄汾县陈庄村聚仙饭店发生坍塌事故，截至8月30日3时52分，事故被困人员全部救出，其中29人遇难，7人重伤，21人轻伤。

30日下午，襄汾县安李村的村务公示栏张贴出29名遇难者的名单，其中24名为安李村人，有村民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指出，其他五位遇难者中也有实际居住在安李村的。

遇难者中包括多名孩子。澎湃新闻从多名村民处得知，其中一梁姓家庭痛失一15岁男童和一8岁男童，当时兄弟二人跟随爷爷奶奶前去参加寿宴。另一王姓家庭，痛失一5岁左右的女童。

谁来为这起事故负责？澎湃新闻注意到，8月29日，国务院安委会挂牌督办该起事故的查处工作，8月30日，山西省人民政府成立襄汾县“8•29”饭店坍塌重大事故调查组。30日，襄汾县住房保障和城乡建设管理局一名工作人员向澎湃新闻表示，关于涉事饭店是否属于违建的情况，目前正在调查中。

这个在村里开了多年的饭店，曾几经扩建，发展出可以容纳百人的饭厅，逐渐成为附近村民举办宴席常去的地方，未想有一天会是悲剧的源头。

当日过八十岁大寿的李明（化名）老人。 

八十岁寿宴

8月29日，农历七月十一。襄汾县安李村的老人李明和老伴早早起床，那天是他八十岁大寿的大日子。老人说，他是安李村当前年纪最大的，只有一名老人和他同岁，此外无人比他更年长。

也正因如此，李明的几个老伙计都劝他要好好操办，“八十岁都不办还啥时候办？”几位老伙计都是李明的“文艺伙伴”，他们组成了一支文艺队，平日里一起拉二胡唱戏曲。大家也盘算着，被疫情压抑了这么久，应该趁着李明的八十大寿，搭台表演，好好热闹一番。

距离安李村2公里外的陈庄村聚仙饭店成了老人举办寿宴的第一选择。李明说，聚仙饭店在陶寺乡小有名气，生意红火，附近几个村的村民都喜欢选择在聚仙饭店摆席设宴。饭店老板祁某某还是多年前和他大儿子一起打工的同事。就这样，聚仙饭店被定为老人承办寿宴的饭馆。

这是一家在村里开了几十年的饭店，有当地村民向澎湃新闻介绍，饭店起初时规模很小，后经过了几次扩建。饭馆没有招聘服务员、厨师，祁建华一家几口承担了一切日常工作。天眼查信息显示，陈庄聚仙酒家（即聚仙饭店）于2003年9月22日注册，系个体工商户，法定代表人祁建华，该饭店曾因未按规定报送2013年、2014年的年度报告两次被列入企业经营异常名录，后于2016年5月16日移出。

李明介绍，根据当地的风俗习惯，办寿宴等喜事一般只对亲戚通知，朋友都是自发前往，“你觉得你们关系好你就去，因为去的话都是要上礼的，一般在30块钱。”老人说，这次的寿宴本预计要有20桌，合计140人左右。

29日一早，聚仙饭店逐渐热闹了起来。按照当地“早面午席”的习惯，许多安李村村民在7时许就抵达饭馆，吃上一碗臊子面。李明的几个老伙计也如同计划一样，在饭馆门口的空场开始了戏曲表演，不少人吃完面走出饭厅欣赏表演，因天气炎热，也有不少人选择在饭厅里聊天，打扑克，等待着中午的宴席。

没人想到，一场巨大的灾难突然袭来。

“天塌啦！”

29日9时40分左右，“哗啦”一声巨响，聚仙饭店部分区域坍塌。李明回忆，他当时刚刚走出饭厅，打算前去招呼新来的客人。一声巨响后，烟尘瞬间腾起，蒙住了李明的双眼，“当时我什么也看不见了。”

随着烟尘落下，李明才看到，原本大家吃饭的饭厅已变成一片废墟。“天塌啦！天塌啦！”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李明老人激动地大喊。他78岁高龄的老伴和五十多名亲友被埋在了废墟之中。

事故幸存者之一，安李村居民李学彦告诉澎湃新闻，当日他和老伴一起赴宴。进了聚仙饭店大门后，“往下走五六个台阶，地下室就是饭厅”，而发生坍塌的就是这块区域。李学彦回忆，当时一根大梁倒在中间，预制板等坍塌物分散在左右。

8月30日下午，澎湃新闻在聚仙饭店看到，现场废墟已被清理完毕。尚可见聚仙饭店前后两栋二层小楼结构完好，两栋小楼之间是一片废墟。多位当地居民称，两栋楼之间的部分就是饭店的饭厅区域，破损的墙壁上还贴着“寿”字图案。

救援清理出的杂物堆在路边。

有周边商户向澎湃新闻介绍称，这部分地下室并不是平地挖出来的，而是利用地势盖成的。饭店所在的地方，地势前高后低，自然而然就盖出了地下室。上方搭设了预制板房顶，最上部分还有一层简易彩钢板顶棚。

澎湃新闻在现场了解到，饭馆前部的二层小楼是祁某某一家生活居住的地方，后部的二层小楼有一些包间，据李学彦介绍，发生坍塌时，当时有一些人在里面打牌，他本人则在旁边的一间房子内，“那是礼房，我当时正去随礼。”坍塌发生后，大门被挡住，他们只得从窗户翻出。

幸存者们迅速开始救人，但他们很快发现，那些落下的石板和杂物，并不是他们人力所能抬动的。李学彦告诉澎湃新闻，他当时找到了自己的老伴李秀玲，听到老伴对他大喊“快救我，快救我。”但李学彦抬不动老伴身上的石板，只能哭着回应“我救不了你啊老伴！”后来被救出的李秀玲老人目前尚在医院接受治疗。而李明老人的老伴则没有生还，在事故中遇难。祁某某一家几人在厨房备餐，也逃过了一劫。

李明老人难以从悲伤的心情中走出，“当天来参加寿宴的都是我最亲的亲戚朋友，死了那么多人叫我怎么接受啊！”

追责

这起事故酿成了29人死亡的惨剧，事发当天，国务院安委会即决定对此次事故查处进行挂牌督办。

谁来为这起事故负责？此前，聚仙饭店周边一家商户告诉澎湃新闻，聚仙饭店的房子都是拼接，分三、四批盖成的：“刚开始盖了前半截，过几年门面后面又盖了一部分，近几年又加了一层。”8月30日，陈庄村姚姓村主任也向澎湃新闻表示，聚仙饭店八几年时就存在了，确实是“分几回盖成的”，但他并不清楚是否存在违建情况。

8月30日，襄汾县住房保障和城乡建设管理局一名工作人员向澎湃新闻表示，关于涉事饭店是否属于违建的情况，目前正在调查中，市县已成立调查组，他们正积极配合。30日下午，在事发现场维护秩序的一名陶寺乡派出所民警向澎湃新闻表示，据他了解，目前祁某某已被有关部门带走调查。

8月30日上午，临汾市襄汾县“8·29”重大坍塌事故新闻通气会透露，从8月29日起，山西在全省范围内开展房屋建筑和人员聚集场所安全专项检查，重点是农家乐、宾馆、饭店、酒店、商业综合体等人员密集场所，大型集会、庆典、展览、展销等密集场所。检查各类房屋手续是否齐全，是否存在违法违规改造、装修，安全出口疏散通道是否符合规范要求，疏散标识是否齐全，是否制定应急预案并组织开展演练，人员聚集活动安全措施是否到位等。排查过程中要立查立改，边查边改。对非法违法建筑物一律予以关停，对人员聚集场所存在建筑安全、消防安全隐患的，责成产权人或使用人采取措施予以加固或改进，不能保证安全的不能进行营业。

上海大邦律师事务所丁金坤认为，根据合同法，作为店主，有义务保障顾客就餐场所的安全。涉事饭店疑存在私建，该私建与事故是否存在因果关系，须进一步调查。作为危险建筑的饭店，在安全管理部门的眼皮底下经营多年，相关监管人员亦已涉嫌渎职犯罪，应予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