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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之下电影业何去何从?李安这样说
在华语电影导演中,李安无疑是一位无可忽视的卓越代表。他的电影兼及传统与现代的伦理矛盾,观照东方同西方的文化冲突,以微妙的分寸感在文化多元、众声喧哗、认同分歧的现世生活中致力寻求一条和而不同的出路。
从“父亲三部曲”到《卧虎藏龙》,从《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到《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李安在创作上融贯了自身对中国传统文化以及对西方价值观念的感受与思考,并通过不断地技术创新与革命,将之升华为独特的电影美学表达。
在第十届北京国际电影节大师班上,远在大洋彼岸的李安以“云端对话”的方式,与影迷们分享了三十年来他与电影的不解情缘,对于电影创作和技术的思考,以及疫情之下电影业该何去何从。以下是这场对话中的干货整理,快来一睹为快吧。
关于电影创作:
“我的作品一直是我内心的解析”
问:在您早期的“父亲三部曲”——《推手》《喜宴》《饮食男女》中,父亲一直是非常重要的角色。今天您对于父亲的形象,特别是您作品中的父亲形象,有哪些新的思考?
李安:在中国文化里,父亲不仅是一种家庭角色,更代表了父系社会中的一种文化和心态。父亲可以是霸气的,也会对男孩的成长起到很深的影响,所以我常常用父亲形象来进行表达。拍了三部关于父亲的作品,我该讲的大概都讲完了,但在之后的作品中我还在继续用父亲的元素。
问:我们知道《卧虎藏龙》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对您来说非常重要,当初为什么选择拍这样一部武侠片?
李安:这个说来话长,我大概是在拍摄5年前看了这个小说,其中古代的侠义世界非常吸引我。李慕白很像我,俞秀莲很像我太太,而玉娇龙做了我心里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而且从少年时期开始,我就很想拍武侠片,正好有这个题材我就着手开始做了。
李安大师班现场
问:您对《卧虎藏龙》进行了非常个人化的改编,能不能分享一下您对电影改编的看法?
李安:对一部小说进行改编,如果只是把小说“翻译”成电影,那注定不会成功,因为无论你怎么拍,大家都会觉得是小说好、文字好,很难超越它。如果我进行改编的话,一定是这个小说刺激到了我的某种想象,让我想要把它做成一个电影。和小说相比,电影没有那么长的篇幅,电影只有两个钟头。我觉得电影不要做太大,而是要很精准地打造某种感受,让大家看到结尾处有一种不能用笔墨描写、不能用言语形容的体验。
改编小说时,我其实不太注重它的细节,我大部分改编的小说大概只看了一遍,我怕再看下去,会进入到小说情节里面,拍不出好电影。第一个印象非常重要,什么东西打动你,你就用电影的方式把它呈现出来。在业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忠于一个小说,拍一个烂电影,或者毁掉一个小说,拍一个好电影。
问:从您的人生经历到到您的作品,其中一直贯穿着东西方文化交融与碰撞,关于这个话题您是怎么看的?
李安:老实讲,我的电影越拍越困惑,因为我的电影一直是我内心的一种解析,是我对日常生活的观察和表达。在我的生命里面,其实一直有“外人”的成分,在台湾我是外城人,到了美国我是外国人。而且生活在现代社会,我们所有人都会受到了东方和西方、现代和过去的冲击,这就我们的生活。我不觉得有东方是什么样、西方是什么样的说法,而是应该用最合适、最能上手的题材,把我们生活的混杂性表达出来。
问:在创作中,什么样的情感、什么样的性格特质,最能吸引你表达的欲望?
李安:我最想表达的可能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心情。想要做好,情况却不允许;想要努力,却遇到重重困难,我觉得那个时候的真情流露是最能打动人的。
关于新技术:
“无论哪种媒介,
要分享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问:这几年您一直在尝试3D、4K、120帧等新技术,您是如何看待这些新技术的?
李安:无论是哪种艺术形式,它就是一种媒介,而你要跟大家分享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以我个人的经验来讲,我其实对科技一点都不熟,电话除了打出去,其它什么都不会。但当我想拍《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时候,我发现必须要依靠某种媒介,把你内心抽象的世界将心比心地传达给观众。不管直接的还是间接的,你必须要和这种媒介产生很熟悉的依存关系,这样才能够自如地表达。所以我们开始探索3D和数字技术,摸着石头过河,我觉得我现在还在一个学习阶段。
问:新技术对电影语言设计会有影响吗?
李安:当然会有。与胶片相比,数字电影看起来会比较真切,我们怎么样去要求演员表演、怎样去发掘它的美感、怎样传递给观众更多信息,这些都是需要开发和研究的。
问:您的新作品清晰度非常高,能够看到演员非常细腻的表情,在这样的拍摄条件下,您对演员的表演会有怎样的要求?
李安:在拍《少年派的奇幻漂流》的时候,我发现在拍3D时和拍2D时,演员的表演看起来不一样,这我感到非常困惑。后来我发现,在拍3D时演员的表演其实不用那么夸张,因为观众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演员的面部表情和内心世界。所以对演员来说,高清晰度的拍摄条件下,他的表演必须要更精致、更含蓄,内心的层次要更丰富,因此对演员表演的要求也非常高。
李安在云端与大师班观众连线
问:在探索新技术的过程中,您本人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最大的困惑是什么?
李安:是这个电影工业吧,因为它已经发展到一个比较固定的形态,想要改变一丁点都是非常困难的。很难和人家讲为什么会拍摄变成那个样子,为什么这样走不通,这不光是艺术和科技的问题,而是要和整个工业界、观影文化进行斗争。
关于疫情下的电影业:
“创造新影像、新故事,
让观众感觉值得走进影院”
问:此次疫情对于好莱坞乃至世界电影产业,产生了哪些影响?
李安:这个问题我和大家一样困惑,现在电影院生意非常困难,大家也习惯了在家里看电影,之后观众能不能再回到影院是很难讲的。也许很高端的影院会有生意,特别好的屏幕、特别好的放映条件,可以为观众提供特别好的体验,这样的影院还可以生存,一般的影院就比较困难。我有一种感觉,疫情正在倒逼电影改革,一个革命性的时代可能要来临。也许在未来,拍电影的方式会不一样,看电影会更便捷,观众对于题材的需求量也会更大。
问:您如何看待网络平台和网络电影对传统院线电影的冲击?
李安:我觉得如果观众不进影院,选择在家里看,你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如果你做的东西和他在家里看的东西一样,甚至还没有在家里看的好,你就不能怪观众宅在家里。
逼着观众进影院谁也做不到,电影人只能给他诱因,让观众感觉值得走进影院。我们要创造新的影像、新的故事,给他在平台、在家里面没有的观影感受。另外影院还有一个优势,就是它的仪式感和群体感,这是在影院之外没办法实现的。我也希望这次疫情能够赶快过去。
问:所以导演是应该走出题材的舒适圈,还是应该在一个自己最擅长的题材里反复打磨?
李安:这个问题我真的没有标准答案,因为每个人的长处都不一样。以我个人的经验来讲,我最安全的舒适圈就是去冒险,这是个很奇怪的心理,如果我不冒险,我会变得焦躁不安,事情也会变得很糟糕。
问:今天的交流接近尾声,最后请您对电影人有什么寄语和期待?
李安:现在我们都面临新形势、新挑战,情况很困难,可是我觉得我们都是很有希望的。中国电影市场这么大,亚洲电影市场这么大,有这么多热爱电影的人,让我们一起来创造一个新的电影世界。希望大家都能保持身体健康、精神正面向上,在这里祝福大家。
文字:天水
图片:作者供图、网络
原标题:《疫情之下电影业何去何从?李安这样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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