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拿破仑低头，却有人说他不是“真正的男人”？

原创 霁泠 LicorneUnique

1796年的罗马，法军已攻入城中。

“我们败了，快跑！”城中人人自危，一个石匠之子担忧地看着自己经营多年的工作室门前一片乱象。

征战中的拿破仑/达维特

正当他忐忑不安，令整个欧洲闻风丧胆的敌军将领拿破仑·波拿巴将军竟亲自前来护下他的工作室，对其中作品赞不绝口。

工作室中让拿破仑赞不绝口的作品

这石匠之子到底是谁？究竟何德何能，居然让敌军将领慕名来相护？

1

必“打卡”的雕塑工作室

他就是罗马如日中天的雕塑大师安东尼奥·卡诺瓦。

彼时欧洲贵族们游学，若没去他的工作室，都不好意思说到过罗马，卡诺瓦大名，因此传到拿破仑耳中。

安东尼奥·卡诺瓦像

试图和能满足地享用高汤炖肉的艺术家谈金子是无济于事的，还请阁下别白费功夫。

—— 卡诺瓦对试图砍价的英国大使说

不管拜访者来头多大，卡诺瓦都谢绝议价或修改作品。要么买，要么走，工作室享有不受资助人审美限制的创作自由。饶是如此，他的高价原创仍然一经推出就被抢购一空。

模特在卡诺瓦工作室中做准备

油画背景中依稀可见这尊《丘比特和普绪克》/卢浮宫

卡诺瓦名号响彻欧洲，各国贵族都以收藏他的雕塑为荣，就算买不到原创，也要带回他的周边。

卡诺瓦忒修斯原件

VA博物馆中被英国贵族收藏的复制品，卡诺瓦的人气之盛，让为他做周边的工坊都极为富庶

他如此风头无两，

让人几乎忘了，

他的艺术生涯险些毁于一旦。

2

天才与考验

卡诺瓦生于石匠之家，父亲早亡、母亲改嫁，他在爷爷铺子里长大

1760年代，威尼斯附近小镇石匠铺中，稚童卡诺瓦被爷爷敲石头的声音唤醒。他从小与石料相伴，本能地好奇石头里藏着些什么。在其他孩子无忧玩闹的十岁，灵气非凡的他已独立接下雕塑委托，不久就被名师收为徒弟。

威尼斯每个角落都藏着艺术

城中雕塑，给予卡诺瓦最初的震撼

卡诺瓦随师父来到威尼斯，他只要一有时间，就去看城中那些屋宇转角的雕塑。古典神话的哀婉凄美让他痴迷不已，不禁潸然泪下。他夜以继日的刻着画着，似不知倦。

俄尔普斯/安东尼奥·卡诺瓦/埃尔米塔日博物馆

一个天赋异禀又努力的人是会发光的，年仅16岁卡诺瓦在威尼斯议员委托下，雕琢出首尊传世之作——俄尔普斯和欧律狄刻。

只一眼，她重新坠入地狱，冥王不可能第二次仁慈

俄尔普斯历经万难，求得冥王放亡妻欧律狄刻回阳间，却违背其警告，在尚未离开冥界前转头看她。卡诺瓦冻结了神话中最戏剧的一眼：欧律狄刻被雾中恶灵拉入地狱，再次痛苦湮灭，俄尔普斯脸上交织着惊愕与绝望。

他将巴洛克时期的情绪张力发挥到极致，冰冷大理石在他手下竟惊心动魄如斯

议员看到这尊作品时，惊讶得合不拢嘴。摄人心魄的情绪，让他难以相信这雕塑出自一位稚气未脱的少年之手。如此天才，若赴西方艺术中心罗马发展，必然前途无量！议员立刻去信将卡诺瓦介绍给罗马教皇，还承担他所有的费用。

卡诺瓦的作品不过是浅显模仿自然，而非具备本质美的古雅之艺。他对贝尼尼学派的盲目热衷，只让人感到奢靡放纵。

—— 艺术时评家福诺

当卡诺瓦志得意满地抵达罗马，却受到当头一棒。艺术时评家们的谩骂铺天盖地而来，模仿者、粗浅无知……一句句不堪入耳之言，冷冷地打在他心头。那个年代，时评家的恶评毁掉了太多初出茅庐的艺术家。一时间，教皇家族对他充满质疑，他四处接不到委托。

卡诺瓦游历期间习古之作/大都会博物馆

他在罗马、佛罗伦萨、那不勒斯和博洛尼亚等地留下足迹

遭此劫，卡诺瓦并未一蹶不振。难过之后，他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自己受批判的方面。他自问，到底孰为时评家所说的古雅艺术之真谛？本质美又为何物？

颂扬理性崇拜的启蒙思想，影响卡诺瓦一生

为寻其解，他游历各地潜心研习罗马希纳古迹的共性。在此期间，卡诺瓦听启蒙思想哲人们说，美是跨越时间和地域的，引人深思而不挑逗感官之欲。他反复咀嚼哲思终有领悟时，威尼斯驻罗马大使的委任宛如及时雨，扭转了他的困境。

扭转卡诺瓦命运的雕塑

他深思着，凿下刻刀，落成一尊英雄忒休斯与牛头怪兽米诺陶洛斯。卡诺瓦把时间定格在忒休斯斩杀怪兽后，雕塑上不见战争的惊心，只见永恒的宁和典雅。

卡诺瓦的忒休斯，呈现出对古典的深刻见解，他不是单纯仿古，亦不落巴洛克戏剧俗套。这件作品乃是博古通今之大成，是前所未见的存在。

—— 艺术史学家乔治·汉密尔顿

宁和与典雅，是卡诺瓦的风格，也被后世艺术史学家称为新古典主义雕塑开端。

之前对卡诺瓦恶语相向的时评家们，纷纷因这尊雕塑对他刮目相待、写来各种溢美之词，26岁的卡诺瓦终于在罗马站稳脚跟。

连教皇克莱蒙十三世陵墓这般重要项目，也由他负责

求他作品的信笺从四面八方如雪花般飞来，教皇也对他青眼有加，有重要委任，总在第一时间想到他。作为教皇眼前的红人，卡诺瓦登上罗马艺术之颠。

卡诺瓦一改巴洛克时期的奢丽，这组作品简洁而充满秩序

而对于卡诺瓦而言，

用刻刀缔造奇迹才是他的使命，

不久后，他的创造让整个欧洲叹服，

在艺术史上刻下深重一笔。

3

绝世雕塑的诞生

卡诺瓦正在创造奇迹

意气风发的卡诺瓦接下英国贵族订单，他从古罗马壁画中得到灵感，经多次设计、细细琢磨，终于落成惊艳世界的《爱神之吻》。

把手让雕塑能旋转：烛火摇曳，经特殊处理的卡拉拉大理石莹润生光，人物肤如凝脂。丘比特和普绪克的姿势，形成最稳定的三角形。他们交错的手臂则是不稳定的椭圆形，看上去静中有动

普绪克为了和挚爱丘比特重逢，甘愿以肉体凡胎承受重重考验，却因此陷入永眠。卡诺瓦刻画了爱神丘比特从天而降，将要唤醒她的瞬间。

你必须绕着它走，从上下左右反复欣赏它，这尊雕塑包罗万象之美，每个角度都向你展示一番不同的天地。

—— 艺术史学家米卡·克里斯滕森

雕塑娓娓道来动人的故事/卢浮宫

卡诺瓦策划了一台大理石上放映的大戏，只有绕着《爱神之吻》走一圈才能看清完整剧情的进展。你停在某处，映入眼帘的是永眠中普绪克柔软无力的胴体。

肌理之美让人叹为观止

再稍稍走动几步，你才会看见丘比特抚着普绪克的脸，将在她唇上落下羽毛般的轻吻。每个角度，都透着古典神话的梦幻感。让你不禁放轻脚步、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瞬息，少时清纯爱恋的甜，尽在不言中。

卡诺瓦把希纳神话中最浪漫的故事体现得淋漓尽致

整尊雕塑呈轻盈上升态势，对应普绪克参透爱之本质后飞升为灵魂女神。灵与爱、瞬间与永恒、光与影在此达到最唯美的平衡。

卡诺瓦不可思议地调和了巴洛克动态张力和新古典主义典雅庄重

《爱神之吻》的美有目共睹，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因此十分倾佩卡诺瓦之才。她许下极高待遇，诚聘卡诺瓦为宫廷雕塑家，却意料之外地被婉拒。卡诺瓦太爱自己的国家，不愿离开。

我属于意大利，不去异国他乡做宫廷艺术家。

—— 卡诺瓦

卡诺瓦远程接下俄国女皇订单，如今这些作品被收藏在埃尔梅塔日博物馆

然而，也是因为这尊《爱神之吻》，

卡诺瓦被教皇委以远走异乡，

出使法国重任。

4

文化使者艺术家

同法国画作中的欢欣不同，直到如今意大利人都为国宝流失而痛心

法国皇帝拿破仑·波拿巴大帝对战败的欧洲艺术之国意大利屡行掳掠，无数国宝因此流失，包括卡诺瓦制作给英国贵族的《爱神之吻》和很多其他雕塑。

教皇庇护七世将卡诺瓦册封为金马刺教宗骑士兼文化与古董大使，派他去和法国皇帝谈判，阻止意大利重要国宝进一步流失。当卡诺瓦面见法国帝王时，发现拿破仑就是当年那位在乱军中护住他工作室的将军。

卡诺瓦雕刻了好几尊维纳斯全被法军掳走，现在纷纷辗转到了大都会博物馆和赫斯特古堡等地

几番谈判，拿破仑答应不再动意大利国宝，代价是卡诺瓦为波拿巴家族塑像。卡诺瓦答应了，却在私底下犯了难。这听上去轻易的要求，对他而言却是破例而行。

卡诺瓦的和平女神以约合人民币4860万元高价成交。他专注古典神话，极少做肖像

那些要求做肖像的人，不在乎艺术本身，只在乎炫耀自己。

—— 卡诺瓦

在卡诺瓦观念中，美是理想古雅、冷静理性的。真人面容难免有缺憾，时时流露不同情绪，全然不符合这些标准。但为了维护祖国艺术，他只能屈服。

卡诺瓦为拿破仑塑铜像

精明如拿破仑，自不做亏本买卖。随着卡诺瓦伟大的作品震撼世人，波拿巴族人的形象，在人们心中留下经久不衰的烙印。

电影《帝国的维纳斯》中波利娜为卡诺瓦做模特

这天，卡诺瓦收到了个让他大为惊吓的订单，来自拿破仑声名狼藉的妹妹波利娜公主。谁没听过她风流混乱的恶名？她要求亲自为卡诺瓦当维纳斯像的模特。

波利娜希望自己的美在艺术中永存

纵使万般不愿，卡诺瓦考虑到波利娜不仅是拿破仑最爱的妹妹，还嫁入了罗马历史悠久、权势极大的博尔盖塞家族，他只能认命接下订单。当卡诺瓦见到慵懒的波利娜完美躯体的瞬间，才思如泉涌，将不满全抛在了脑后。

卡诺瓦委婉建议：“或许月神狄安娜与公主风雅更配？”

波利娜笑道：“就要维纳斯，没人相信我的贞洁。”

胜利者维纳斯，如今是博尔盖塞宫的镇馆之宝

皮肤吹弹可破、卧塌柔软得让人难以想象是大理石

这尊《胜利者维纳斯》1808年完工时，舆论一片哗然，人们难以置信，一个已婚的贵族之女竟做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波利娜全不在乎风言风语，她看着卡诺瓦除了对美的崇敬，不含丝毫杂质的眼睛，就知自己的容貌已被他凝结成大理石上的永恒。

卡诺瓦不是个真正的男人，我在艺术面前要放下伪装。

—— 波利娜·波拿巴

后人见到她，只有一声喟叹

在卡诺瓦不懈努力下，拿破仑信守承诺地没带走更多意大利国宝。庇护七世教皇对他不辱使命十分满意，立刻将他的作品加入梵蒂冈收藏。能进入教皇收藏的当代艺术少之又少，对艺术家来说是无上殊荣。

帕尔修斯的胜利/安东尼奥·卡诺瓦/梵蒂冈博物馆

在我看来，雕塑有五个黄金时代，古希纳时期、罗马帝国时期、中世纪、米开朗基罗文艺复兴和卡诺瓦的新古典主义时期。

—— 艺术时评家福诺

就连最严苛的批评家也无法否认，卡诺瓦开启了一个时代。

可谁也没料到，拥有一切的卡诺瓦，一天居然辞去功名、关掉工作室离开了，罗马再没人见过他。

晚年的卡诺瓦

他已是看透人间千百变的垂垂老者，知道病弱的自己时日无多。他想，名气也好、崇敬也罢，不过浮云过眼，与其纠结身外之物，为何不穷尽毕生所知、倾尽所剩之力，打造最后一个独属他的永恒呢？

他用尽余下时光打造神庙

穹顶受万神庙影响

带着这个执念，卡诺瓦回到故乡，建造永存他心中的，那一座综合雅典帕特农神庙和罗马万神庙千古之美的建筑。

宁和而圣洁

可惜，神庙尚未落成，他先一步辞世而去。他的世界很宽，宽得整个欧洲都为他哀悼。他的世界很窄，窄到装不下除了艺术以外的其他。一凿一刻之下是他的乾坤，他听到的，只有凿子敲在石头上的声音，咚咚，咚咚。

他极为高产，这只是冰山一角

在人类思想和作品之上，

为自然所不能及，

是卡诺瓦缔造的美。

——拜伦勋爵

小编 | 霁泠

收集资料整理报道

原标题：《他拒绝了俄国女皇，让拿破仑低头，却有人说他不是“真正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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