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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记疫|留学生田靖媛:我在美国的隔离摄影日志
【编者按】
全球新冠肺炎疫情持续发展,美国成为全球疫情震中已有数月。美国约翰斯·霍普金斯大学9月13日发布的新冠疫情最新统计数据显示,美国累计确诊病例超过650万例。
相关数据显示,在美国留学的100多万名留学生中,中国留学生和访问学者有40多万,占了1/3强。
在新冠肺炎疫情引发的复杂的时局背景下,有很大一部分学生还留在美国,一方面,从历史及个人角度来看赴国外留学,不仅是国家间交流交往之必需,也是人类文明进步之必需,留学之路有必要继续前行;与此同时,置身于这样的时代洪流中,对个人的认知和思考也是面临一场难得一见的局面,是冒险也是机会。
本专题由目前仍在美国本土留学的几名留学生撰写,留下他们在异国他乡对新冠疫情发展的方方面面所做的影像记录和所思所想。
Charlotte Tian 田靖媛
现居芝加哥,就读于美国西北大学。摄影创作领域主要涉及人文与概念性摄影,在旅行时喜欢通过胶片探索新环境。比起成片,总是在留意出现在镜头前的故事和自己按下快门时脑中闪现的想法:过往的作品就像一页日记。
澎湃新闻: 疫情爆发以来的心理变化,作为留学生有什么感触?对生活产生了什么影响?
田:可能最深的感触就是一种疏离感和参与感的交织。疫情刚刚在国内爆发的时候身在美国非常担心国内的情况和家人朋友的安全。每天在中文媒体上看到各种有关疫情的报道都会感到深深的无力感,但同时因为时差和距离的原因又难免有一些疏离,仿佛美国的生活和国内的情况处在两个平行世界(尤其是疫情初期美国民众居安思危的意识非常低)。当时也在尽力向国内捐款捐物资,努力去缩短距离产生的无力和疏离的感觉。疫情后期这种感觉完全仿佛颠倒了过来。在美国爆发的时候国内情况基本已经得到了控制,多数朋友也安全回国,那时的疏离感反而是针对美国当地的生活。当地人隔离和消毒意识不是很强,周末看到海滩上的人群仿佛让人对美国的生活产生了不真实感。也一直试图拉近这种距离:把多余的N95口罩送给了周围的朋友和宿舍的保洁工,周围很亲近的美国朋友在疫情当初因为被科普了中国的情况也变得格外谨慎。一种疏离和参与感的交织的状态可能贯穿了疫情的始终。
隔离摄影日志(Quarantine Photo Journal)系列:
从三月底到五月中每隔一到两天都会拍一张胶片记录疫情期间的所见所感。
因为隔离宿舍楼不让自由进出,抓拍到朋友坐在窗台上和同学聊天。
朋友的工作台和居家期间的创作。
似乎因为居家的缘故,小镇上很多人在隔离期间打理自家花园。
学校旁边的小公园空无一人。
坐在超市红砖外墙旁的流浪者。听以前志愿过的慈善机构说芝加哥市的流浪者救治中心(walk-in shelters)因为人群流动性大以及空间拥挤等原因一度成为了新冠高发场所。
前方施工(Road Work Ahead)
湖边晨跑的人。
散落在角落的罐头。
回国临行前的同学。
澎湃新闻:新冠流行对于你的(摄影)创作有什么影响?疫情时期的摄影你重点关注的是什么?你是如何选择摄影对象的?
田:疫情刚刚开始的作品更带有“疫情”这一主题的痕迹。三四月份有在尝试摄影日志(photo journal),每天都会用一张胶片记录下当天隔离的状态。还住在学校的时候因为住在一栋楼里的同学回国后检查出了新冠,全宿舍楼被严格隔离了两周。当时的照片现在看来有一种被放大的混乱的感觉:疫情期间准备搬家混乱的室内物品、坐在窗户上放空的朋友、堆在房间角落里的罐头……其实疫情初期作为记录者有在刻意寻找这种混乱感,想通过照片印证一种主观印象中疫情应该出现的状态。这种心态其实在开始纪实摄影之后就一直在反思,试图从上帝视角观察自己每一次举起相机背后的主观意图。有时会尝试尽量减少这部分主观期待,更多时候会通过审视自我的主观意图对一张照片产生新的感触。
Floral系列:
摄于2020年五月。渐渐习惯了两个多月的隔离生活,照片更少带有“疫情”这一主题的痕迹。当时和室友每周会买些鲜花放在公寓中,有一天突发奇想在客厅里简单布景、打光,就地取材拍了这组胶片。布景和道具鲜花有很强的“人造感”,这大概也是疫情期间在家布景预料之内的效果。
Floral系列
Floral系列
Floral系列
澎湃新闻:在美国入境与海关执法局(ICE)不断修改针对留学生的签证政策时,你对下一学年有何打算?
田:暂定还是留在美国,如果远程上课没有时差问题并且实习工作安排好了之后会考虑秋天或冬天回国多陪陪家里人。不是很担心ICE的政策变化,如果真的发生了作为个体短时间也很难和政策抗衡,但更倾向于认为是Trump为了大选造势展示出的强硬姿态,执行力未必高。
暴风雨前(Before the Storm Hit)系列:
摄于2020年初芝加哥市中心。当时正值国内疫情爆发的高峰期,但芝加哥市中心只有少数亚裔面孔戴着口罩,街上人很多,没有人知道疫情会在全球蔓延。
因为了解国内疫情的情况,当天在城里的人群中穿梭有些不安,到现在还能回忆起在密歇根大道上和人群保持距离的紧张感。照片洗出来已经是数个月之后了,美国疫情早已全面爆发。看到照片的那一刻对时间的真空感体验格外明显,照片里拥挤的城市和庆祝节日的人群仿佛存在于很久之前。
暴风雨前(Before the Storm Hit)系列
暴风雨前(Before the Storm Hit)系列
暴风雨前(Before the Storm Hit)系列
关于摄影
澎湃新闻:怎么接触到摄影的?是什么时候开始有意识的拍摄?受到什么摄影师的影响?
田:从高中开始尝试摄影,一开始接触的是风光摄影和城市建筑摄影。当时带着各种广角镜头和三脚架爬遍了北京的很多高楼。后来“探险”的新鲜感过后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风光摄影脱离机位和外部天气、自然环境等客观因素对于自己的创意性所在,发现缺少了我所寻找的情感深度和创作独立性。后来逐渐开始尝试观念性摄影(Conceptual Photography),试图把自己的想法或情感通过照片的媒介呈现出来,会自己根据想法设计道具服饰造型。有时灵感也会来源于接触到的抽象观点,比如之前一组比较满意的作品就是在读到Michel Foucault有关个体自我约束的哲学思辨之后创作的。大学以来更多使用胶片作为媒介,喜欢按下快门时的一种“定格”的感觉和胶片被冲洗出来之前时间的真空感。在某种程度上经过成像到冲洗这段时间真空期之后再看到冲洗之后的作品会从另一个角度审视并理解当初按下快门时的情感和想法,又会产生一种再创作的感觉。
最喜欢的摄影师是匈牙利裔战地摄影师Robert Capa。他的个人传记 Slightly Out of Focus 启发了很多有关摄影师格局和人文精神的思考,同时每次看到他的作品都会被他的人文关怀和乐观精神所打动。在审美方面很喜欢Ernst Haas和Alex Webb。自己平时在街拍是也会去寻找一种几何与色彩的平衡。
澎湃新闻:你使用什么摄影设备?是如何学习摄影的?
田:目前最常用的是一个在日本二手市场不到人民币200元淘到的Pentax胶片相机,胶卷最喜欢Kodak Portra400。没有系统学过摄影,只是在和朋友一起实践中不断尝试和反思。一路走来陪我一起创作玩摄影的朋友和镜头感很强的模特真的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和动力。平时为了理解审美会多留意好的作品,会在二手书店淘一些摄影画册,instagram上也关注了不少优秀的摄影师。
澎湃新闻:摄影对于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田:这个问题自从开始接触摄影开始时不时自己都会想想,永远都会处于回答这个问题的过程中。目前比较有结构性的答案是:第一层含义大概是直观上对美的感知。起初接触风光摄影是因为被镜头所捕捉的世界所打动,摄影为我带来了一种对美的敏锐度以及一种捕捉美的意识。第二层含义来源于反思自己发现美与决定被摄物体时主观意图的介入。就像我上文提到的,有时举起相机时,仿佛在从上帝视角观察自己举起相机背后的主观意图。这种自我审视经常会激发反思与个人成长。在某种程度上讲,每次按下快门其实记录的并不是外部的客观世界,而是我个人内心主观意图和心境的成像。所以每次回看之前的作品都会有一种回顾过去的自我的感觉。第三层意义是自己主观意图对于外界的影响。在作品中介入的主观信息有时会是我希望向外界投射出的信号,包含我对世界的理解、期待、与同理心。
以前做过一些公益性摄影项目,通过摄影唤起与观众的共鸣从而激发公众对性别平等、生态保护等话题的意识。也做过以摄影为媒介帮助弱势学生群体的艺术教育项目。也是这些经历让我意识到了艺术深刻的社会影响与启发性。最后一层含义是在开始胶片摄影之后理解到的,即一种时间的层次感。从成像到冲洗出来有一段时间真空,每一次回看同一张照片都会想到先前创作或者回顾作品的感受与处境,随着时间推移就好像很多层回忆(或是说当下对的理解)叠加在一起,在时间的维度形成了一种动态的变化。目前就这么多,以后可能还会想到更多层。
玉龙雪山(非疫情期间拍摄)
看与被看。灵感来源于法国哲学家Michel Foucault有关个体对外界“凝视”的感知以及自我约束的哲学思辨(非疫情期间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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