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大楼》：有好看的故事，也有尖锐的现实表达

注：本文有剧透

《摩天大楼》从一起命案说起。

神秘的摩天大楼内，咖啡店老板娘钟美宝（杨颖 饰）死亡，警探对她的身边人逐一展开调查。

钟美宝

大楼保安谢保罗（吕聿来 饰）、建筑师林大森（郑人硕 饰）、建筑师妻子李茉莉（张柏嘉 饰）、房屋中介林梦宇（马亮 饰）、中介情人丁小玲（马小媛 饰）、女作家吴明月（孔雁 饰）、保洁阿姨叶美丽（刘丹 饰）、钟美宝继父颜永原（焦刚 饰）等人，均有嫌疑。凶手是否在他们中间？

人物关系图

《摩天大楼》采用罗生门式的叙事结构，这在电影中非常常见，不同的叙述者描述同一起事件，每个人都选择对自己有利的说法，在相互印证中，同一起事件疑窦丛生、充满破绽，真相反倒扑朔迷离。电视剧甚少采用这样的结构，《摩天大楼》做了尝试，效果也颇为理想。以每两小集为一个单元，每一个单元由一个角色讲述他们自身的经历以及与钟美宝之间的故事。

每一个讲述者都是不可靠的，剧集由此形成多重悬疑。

第一重，不同的故事版本里，讲述者都隐瞒了什么？

第二重，两位警察钟敬国（郭涛 饰）和杨蕊森（杨子姗 饰）对每一个讲述者供词破绽的质疑，以及他们勘探中的发现。讲述者为何撒谎？

杨蕊森（杨子姗 饰）和钟敬国（郭涛 饰）

第三重，讲述者未提及，警察也未发现，但剧集某一些镜头或者细节对观众的暗示。这些意味着什么？

第四重，不同讲述者不同描述之间的矛盾与冲突。孰真孰假？

第五重，拨开重重迷雾，真相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可靠的叙述者，不可靠的讲述，让《摩天大楼》充满悬疑和戏剧吸引力。

前6集的男性视角很刺眼。在保安、建筑师和中介这三个男性的各自讲述里，嘴上说的虽然是钟美宝的至真至纯，但拼贴出的关于她的形象还是“红颜祸水”“蛇蝎美人”那一套，她与男人之间无外乎勾引与魅惑那一点事，这三个男性也尽显猥琐。

从第7集开始，女性叙述者正式登场，揭开钟美宝童年往事，《摩天大楼》的女性立场也浮出水面。故事这才挣脱“小三”“情杀”等猎奇烂俗情节，变得沉稳而沉重。7-8集以一个曲折生动的暗黑童话故事隐喻钟美宝童年被继父性侵的凄惨往事，两个千疮百孔的女性的相互拯救、相互慰藉，也令人怜惜。

以动画呈现作家写的故事

作家安慰钟美宝。

第9-10集，保洁阿姨的讲述进一步佐证了作家的说法。保洁阿姨叶美丽曾经是医生，钟美宝的母亲钟洁屡屡被颜永原家暴并打进了医院，叶美丽同情钟洁的遭遇，想带着她与两个孩子逃离。钟洁未能摆脱颜永原的控制，万念俱灰之下跳楼自杀。钟美宝选择留下来为母亲复仇，独自承受着不堪的生活。叶美丽带走弟弟，弟弟改名换姓后成长为著名钢琴家，钟美宝以自己的牺牲换取了弟弟的安宁岁月与锦绣前程。而这一切又以颜永原找到叶美丽而告终。

直到这里，《摩天大楼》的真相愈来愈清晰：钟美宝继父颜永原有着最大嫌疑。

编剧在第13-14集里，以颜永原的视角讲述他与钟洁的相识过程，把罗生门的“各执一词”体现得淋漓尽致——同一个故事可以有截然不同的版本，好人可以变成坏人，加害者可以变成受害者。颜永原的狡猾可见一斑。

颜永原不只是一个变态的个例，他也是现实生活中某一类男性的缩影：嗜酒、暴戾、不负责任。但在传统男权社会里，颜永原这样的恶魔得到太多“庇护”，他并未因他对女人和孩子的伤害付出真正的法律代价。

“颜永原”逍遥多久，“钟洁”、“钟美宝”这样的女性，以及“颜俊”这样的小男孩就要痛苦多久。

不仅仅是钟美宝的遭遇，经由女警官杨蕊森的多处台词，以及建筑师妻子李茉莉对自身经历的陈述（真假参半），编剧批判了社会上对女性的种种歧视和偏见。虽然有些地方“灌输”得稍稍生硬，但你不能否认编剧说得对，并且女性剧集里也太少有类似的表达。

来自女性的控诉

故事结局揭晓了最大的反转：大厦里那么多人并不是凶手，他们个人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为何撒谎？他们到底在掩盖些什么？

谎言底下不仅有一个姐姐至死不渝守护弟弟的亲情故事，还有一个纯真美好的女性情谊的故事。钟美宝、李茉莉、丁小玲早就结识，并建立了深厚的情感，之后作家吴明月也加入了她们。这几个女性都知道钟美宝经历了什么，以及正在经历什么。她们帮助钟美宝守护她想守护的，也守护着钟美宝。

之前的一切都是障眼法。这些女性并非冷漠，开篇的三个男性也并非“渣男”，相反这些男女都过于理想化、过于美好。现实生活中许多被男权“囚禁”的女性，身边没有肝胆相照、两肋插刀的女性，也没有那么多重情重义的男性，她们茕茕孑立、孤立无援、无处挣脱。

钟敬国与杨蕊森那一段关于警察到底是做正确的事还是做正义的事的讨论，实际上也折射出女性的困境。很多针对女性的伤害不一定能够找到法理上的依据，或者执法上不够严格，表面上看警察的作为仍然是“正确”的，但它却是“不正义”的。试想一下，如果法律能够早一点对颜永原的有恃无恐的伤害进行干预，也许所有悲剧都不会发生。

《摩天大楼》细节上并非没有破绽，但这不妨碍它是一部好剧。它有好看的故事，也有尖锐的现实表达。这一次杨颖也没有拖故事的后腿，她那张美丽又脆弱的面孔，以及被折磨得失去灵魂的躯壳，是那些被损害被侮辱的女性的缩影。

 【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