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足播种者｜菜地改造足球场，体育弥合留守儿童的心理创伤

海报制作：澎湃新闻记者 吴思敏

【编者按】

中国女足，铿锵玫瑰，曾是中国体育骄傲的代名词。

但是“玫瑰”的土壤，却一度受限甚至贫瘠。为了女足的未来，为了更多女孩子接触和爱上足球运动，无数基层体育工作者在行动。

在这样的背景下，“追风计划”应运而生——帮助全国各贫困地区的乡村校园发展足球，建立女足球队，支持更多乡村女孩通过足球，走出大山，获得更多教育和发展机会。

为此，澎湃新闻深入一线，实地采访和接触了这些基层女足教练、体育老师的生活，他们是真正的女足“播种者”。

顾培英（左三黑衣）指导女足队员。

做老师不光是当一名“教书匠”——这句话，顾培英深有体会。

在云南宣威市西宁街道靖外明德小学，他在担任教师工作之外，也当了近六年的校园足球教练，但除了教孩子们踢球，他还有个重要工作：教孩子们做人。

由于当地有不少留守儿童，出于家庭环境的原因，一些孩子难免会出现一些厌学、逃学，或者和同龄人相处困难等情况，这就意味着，教师们除了传道授业，也需要在生活上给予孩子们更多的关心和关注。

在这个过程中，足球成为了意外出色的交流“工具”——“如果没有足球，我可能永远不知道他们调皮厌学的原因。”顾培英对澎湃新闻记者这样感叹。

靖外明德小学女足队。

谁不支持，就做谁的思想工作

自从建校以来，靖外明德小学的校长雷应飞就格外重视体育的作用。在开展足球活动之前，校园里就已经有了篮球项目的校内比赛。

但开展了几年篮球之后，雷应飞发现只开展篮球，还不足以让大多人都参与到运动中，于是他又有了新的打算——再找一个体育项目，需要易于普及、参与人数多、是团队项目，足球就这样走进了这所学校，而顾培英也就这样开始了自己的足球教练生涯。

刚开始的时候，光是场地就费了好一番功夫。学校先是用了附近一块空地改建成简易的沙土球场，但这块地后来被收回，足球活动一时无场可用。

雷应飞随后把目光瞄准了校园里很多老师们种着蔬菜作物的菜地，虽然一开始也有反对的声音，但最终在劝说之下，菜地还是被改造成了一块并不标准的七人制球场，足球终于能够稳定地开展起来。

“刚开始很难招募队员，学生对足球都没有见过，家长也不支持，老师也不支持。家长怕受伤，老师怕耽误学习，以至于刚开始对抗的人数都凑不够，装备也只有几个足球，连球门都没有。”说起最初的情形，顾培英还记忆犹新。

而在逐渐吸引更多孩子踢球的过程，虽然费力却也有成就感，“家长不支持，就做家长的思想工作，告诉家长体育锻炼的好处，老师亲自去劝说。踢足球之后学生成绩不仅没有后退，反而成绩更好，家长也就慢慢支持了。”

如今和很多乡村小学相比，靖外明德小学的体育开展水平已然称得上“顶尖”——从一年级开始，每个班级就有足球的男女班队，整个学校共900多名学生，足球队人数就约有200人，每天会进行晨练。

到今年，学校已经代表宣威连续四届参加曲靖市青少年校园足球联赛的比赛，除了第一届之外都获得了名次——在今年刚结束不久的比赛上，女子队伍还夺得了五人制小学组的冠军。

教练和姑娘们沟通战术。

足球，帮助留守儿童学会沟通

“我们不是为了培养球星而搞足球队，但我们也很在乎成绩，因为只有成绩好，才能让学生走的更远。”

然而回到最初的本质，足球对于顾培英和孩子们来说，不仅仅只是为了取得赛场荣誉，而是还有更多的“用途”。

“这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是留守儿童，家长都是外出打工，家里的爷爷奶奶年纪都很大。参加足球运动之前，很多同学或多或少有些不爱说话、厌学、跟同学容易冲突、不容易信任别人（这些问题）。”

“融入集体之后，要习惯于传球、助攻，与人沟通，交流合作，以前不信任别人的孩子也学会了相处，而厌学好动的孩子找到了喜欢的体育运动，把好动的天性释放出来之后，反而更能安分地学习，精神面貌比以往更好。另外孩子的抗挫折能力通过足球运动也得到了很大的锻炼。”

五年多的校园足球教练生涯中，顾培英对两个孩子印象尤其深刻。

其中一个孩子有一段时间经常不来学校，问了家长又说孩子每天都有出门，经过详细沟通之后才发现，原来是因为孩子不会做作业，家里只有爷爷奶奶又无人可以辅导，害怕没交作业被老师责怪，这才出现了逃学现象。

顾培英于是决定把他收进足球队在学校住读，“好让他在身边一直看着”，终于在长期的沟通和努力之下，孩子的成绩有了好转，也不再逃学。

另一名学生则是因为常被同学叫绰号，经常和人打架，难以相处，顾培英于是也把他也招进了足球队，“也是想把他放在视线里，看紧他不要惹事。”

“在足球队训练以后，他自己也慢慢爱上了足球，通过平时生活的交流和场上比赛的配合，也学会了理解别人，和别人交流。”

谈起这些因为足球而有了积极改变的孩子，顾培英的语气中满是欣慰。

“交流多了以后，我慢慢了解到了一些孩子调皮厌学的原因，如果没有足球，我可能永远不知道他们调皮厌学的原因。”

女孩们的足球表现更好

通过足球，得到教育的不仅是孩子，也有老师们自己。

顾培英还记得几年前第一次带队去打校园足球联赛，因为紧张和太过于在意成绩，还跟场上裁判出现了争执，结果反而是孩子们来劝说老师不要生气，“本来应该是老师教导他们的，结果反而是他们来安慰老师，说他们会好好踢，这让我很受触动。”

孩子们拼搏的精神也让大人动容，“有的学校教足球比我们更专业更系统，但我们孩子吃苦耐劳的精神更强，比如对手跑不动的时候，其实我们的孩子也跑不动，但是孩子们都在咬牙坚持。”

后来随着足球活动开展的经验积累，顾培英和老师们还不断推出新的教学方式。比如现在他们就制作了从一星到五星、从易到难的“任务卡”发给学生，孩子们只要完成任务的要求通过考核，就可以得到球鞋等奖品。

这样一来就可以刺激学生在平时课余时间主动训练，“把练习延续倒周末、假期，孩子放假回家，就不会把时间都花在看电视、玩手机上。”

事实证明，当初那些担心孩子们踢足球会影响学习成绩的家长和老师们的担忧，现在看来有些多虑——当地孩子整体上高中的比例在四成左右，但顾培英统计过，从学校足球队出来的孩子，足有约八成上了高中。

虽然上了中学之后，由于学业压力和外部条件等原因，一些孩子无法再像在小学那样有那么多时间踢球，但顾培英并不认为自己的工作是徒劳的。

“我们也不觉得可惜，就是想把足球的种子种在孩子心里，他在踢足球中感受到了快乐，将来再接触足球他就不会觉得陌生，而是会继续享受这种快乐。”

同时在校长雷应飞看来，运动也不是男生的专利，对于女生，体育的磨练也同样不可或缺，这也是学校从一开始就同时组建男女队伍的原因。

“每个孩子只要你给他平台，他都喜欢运动，因为运动是孩子的天性，对于女孩子来说反而教育意义更明显。”

“传统观念里，女孩子就是应该做文静淑女，但是乡下很多女孩跟男孩子也一样干农活，到了体育场上女孩子的表现反而更好。老师对于女孩子也会信任鼓励更多，参与性和效果也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