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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盲症艺术家:“我总是会迷失其中,因为看不清自己”
原创 Lens WeLens
一个小测试。
闭上眼睛,默数一、二、三,然后在脑海里回想自己的脸。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头发......
你想象出的是什么?是一张完整的面孔吗?还是模糊的一片?
在日常生活中,或许很多人都有过脸盲的体验。新认识的人需要几天才能记住,见过一面的人转身就忘记了对方长什么样,影视剧里的演员、选秀节目里的选手总是有那么几个傻傻分不清楚......这种脸盲往往不会对生活带来什么太大的影响,甚至可以成为茶余饭后的笑谈。
但对于那些真正患有脸盲症的人来说,辨别人的面孔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一些人甚至连自己的脸也无法识别。
德国女画家卡洛塔就是其中的一个,在人生几十年的时光里,她从来都没有看清过自己的脸。
用一束花遮挡住自己脸的卡洛塔模糊的自画像对卡洛塔来说,每一张脸都像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谜。
她能看到某些细节,可以理解到面前的人的情绪和面部表情,他们是在笑、哭泣、还是生气,这些都会留在她的记忆里。
但她就是无法记住人们的脸,记不住别人眼睛的颜色,记不住他们的鼻子是什么样子。每个人的脸都只是模糊的一团,好像所有人都长得一样。
她的脸盲只针对人类,“我发现动物或外星人的脸都很容易认出来! ”她说。然而,有些动物是个例外,比如黑猩猩,因为它们和人类太相似了。曾经有人给她看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张脸,但她什么都认不出来。后来那个人告诉她,那不是人脸,而是一只大猩猩。
与之相对的,她也从来都看不清自己的脸。她能认出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头发,但头发下的面孔却是一片模糊,“我能认出自己,却认不清我的脸。”“我明明看到了它,但我却记不住,每当我伸手去够它,它就会消失不见——这像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过程。”
最初把卡洛塔拉入众人视线的是她为自己画的风格独特的自画像。她的画让我们得以窥见脸盲症患者眼中的世界。
她总是会在夜晚画画,她不点灯,只是点起几只蜡烛。她也不需要镜子或是照片,因为那对她来说毫无意义。她会用一只手在脸上描摹自己的,另一只手在纸上勾勒形状。“脸对我来说就像是一个用手指旅行的丘陵,然后我再把它转化成一幅二维的图画。我总是会迷失其中,因为我永远看不到自己在做什么。”
卡洛塔为自己画的一幅自画像但是每当她在白天看到自己的画作时,总是会感到很惊喜。
卡洛塔的公寓里摆满了她的自画像。至今她已经画了1400余张自画像,每一张几乎都是完全不同的。
凌乱的线条、模糊的五官、辨别不清的面部轮廓,就是卡洛塔自画像最明显的特征。
她的画里总是充满了各种不确定的因素,有时一张画里会出现好几只眼睛, 甚至是几张脸叠加在一起。有时是多种颜色的交织。这些模糊不定的面孔,好像随时要随风消逝。与人相处总是很困难从小,认清别人的脸对卡洛塔来说就是件极为困难的事。
当她和妈妈一起出门的时候,总是会遇到一些熟人,妈妈会和他们亲切地交谈,但她却从来认不出他们是谁。她说,“我特别惊讶,还以为这是她拥有的一种惊人天赋。”
有时她站在商店外面等着妈妈,结果跟着错误的人回家,直到拐错了街道才发觉那并不是自己的妈妈。
上学是一段最艰难的时光。学校里的每个人对卡洛塔来说都长得一样。午休的时候同学们都在操场上玩,上课铃响的时候每个年级会集合在一起进教室。集合的地点不是固定的,但每个孩子都能找到对的地方,卡洛塔却从来都找不到自己的同伴。
因为这个原因,她总是会走错教室。
在名为《Carlotta‘s face》的动画短片里,卡洛塔的动画形象说道,“一切都与我无关,眼睛在哪儿,是不是有两个鼻子,有没有嘴。对我来说都无关紧要。”其他孩子都能认出来别人的脸,只有卡洛塔自己与众不同。“如果一个孩子认不出自己的同学,那么她一定是愚蠢的。”她这么说。
她想这或许是自己的问题,是自己的注意力不够集中。她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父母,因为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也能学会这项“技能”。
她开始试着用其他的方式辨别别人。穿的衣服,走路的方式,是否戴眼镜,说话的声音......她还发现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呼吸方式,就连衣服沙沙作响的声音都不一样。
为了分清每一个给她上课老师,她给自己制作了一个名单,写下老师的姓名和学科,以及他们的特点,穿什么衣服、鞋子,有没有眼镜,温和还是刻薄。每当老师走进教室,她就拿出自己的名单对照,直到找出是哪位老师。但这种方式也并不总是奏效。
有一次,她被派到教师办公室找一位老师取东西。她敲了敲门,一位男老师站在门口,她反复说了三次,“我要找舒尔茨先生”。那位老师非常生气地说,“我就是舒尔茨。”
舒尔茨先生曾是卡洛塔的第一位班主任,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认不出他了。
有一次,一位老师发现了她的清单,把它拿走了,还在整个班级面前嘲笑她,“你的耳朵里除了锯屑什么都没有。”孩子们开始效仿老师一起嘲笑她。卡洛塔变得越来越孤僻,每天放学后,她都会迅速跑回家,她选择沉浸在书的世界里,并幻想着远离所有人。
“我有一个想法,我可以到森林深处,为自己创造一个类似洞穴的东西。一个洞穴做厨房,最大的洞穴用来藏书。我真想深入地底,进入黑暗中去。”
“艺术对我来说是一种宣泄”离开学校之后,卡洛塔找了几份与人接触少的工作,她干过驯马师、卡车司机、还有电影放映员的工作,她尤其喜欢科幻电影,因为里面的角色更容易辨认。
后来,她实现了自己童年时的梦想,她买了一艘船,离开了人类世界,沿着澳大利亚海岸航行了一年,每日在海上阅读书籍并捕捉食物。
一次偶然让卡洛塔知道自己其实是患有脸盲症。她在一本杂志里看到了“prosopagnosia”(面孔失认症,又叫做脸盲症)这个词,那时,脸盲症已经伴随了她40多年的时光。在她小时候,脸盲症还鲜有人知,无论是家长还是老师,从来没有人发现她身上的问题,也没人为她解释为什么她会这样。过去的那些不被人理解的时刻,那些离群索居、自我封闭的日子还仿佛就在眼前。
这一刻,卡洛塔感觉自己所有的负担开始放下了:“终于知道这个东西的名字了,现在我可以说:我不笨。这是一种遗传病,我无能为力。”
后来有一次,卡洛塔在一本书中读到,可以通过触摸自己的脸来画自画像,这对她来说是一个启示。她开始了为自己画自画像的旅程。她很早就退休了,把生活中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作画上,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寻找自己的脸。
卡洛塔将脸靠近她的自画像“艺术对我来说绝对是一种宣泄,”她说。“在创造艺术的过程中,有时也是毁灭艺术的过程中,我可以处理掉童年时期经历的许多情感和困难。”
“我情不自禁地创作,感受我的肖像画,一次又一次地把它们重现在纸上,寻找着我的脸,寻找下一秒会逃离我记忆的东西。”
在画自画像的过程中,她摆脱了自己曾经的愤怒,一次次寻找自己脸的过程也让她找到了一种内心的平静。
脸盲为她的生活带来了很大的不便,但也打开了她的艺术之旅。卡洛塔的自画像在德国各地展出,引起了脑科学家瓦伦丁·里德尔的注意,他很惊讶有人可以因大脑缺陷创造出一种新的艺术。
里德尔给卡洛塔做了脑部核磁共振扫描,结果却显示她的大脑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后来,他与动画艺术家舒尔德一起为卡洛塔制作了动画短片《Carlotta‘s face》,并花费了近五年的时间拍摄了一部名为《Lost in Face》的纪录片,讲述了她的故事。拍摄过程中,卡洛塔为里德尔画的画像。作画时她必须一刻不停地盯着里德尔,不能看她的画纸。如果她像其他艺术家那样,让目光在人与纸之间徘徊哪怕片刻,都会立刻忘记这张脸。被忽视的脸盲症过去,脸盲症被认为是很罕见的,但现在的研究却发现或许这一症状或许比想象的要普遍的多。
一项研究表明,大约有2%的人患有脸盲症,且这一问题往往会伴随终生。有些人在遭受脑部损伤后产生此类症状,绝大多数人则是因为遗传。
在我们的右耳后部,有一块大脑区域专门负责处理面部信息,每一张被眼睛捕捉到的脸都会被这个区域识别然后进行处理。但对脸盲症患者来说,却不起作用。脸盲症通常与视力、智力或记忆力没有太大关系,他们只是不能认清别人的脸而已。而目前尚没有特效药或是治疗方式可以治愈。
布拉德·皮特就曾曝出自己可能患上了“脸盲症”,当他与别人说完话时,就会完全忘记对方的长相,还因此经常被人认为太自负,不友好。
《华盛顿邮报》的记者塞迪·丁费尔德也是脸盲症患者,她曾经在几个月里一位自己的两个同事是一个人,只是因为她们有相似的发型。经常认不出别人或是认错人会导致脸盲症患者对周围环境产生巨大恐惧,甚至很难与其他人维持关系。很多人因此患上了社交焦虑。根据英国国家卫生服务机构的数据,脸盲症患者可能会回避社会交往,甚至出现抑郁期。
一张张未知的面孔,一个个解不开的谜,始终萦绕在他们身边。
卡洛塔说,“如果有人能够认识到正在发生的事情,世界将会大有不同。”或许我们也无法改变什么。但如果你身边也有这样的人,经常认不出你的脸或是认错人,请多些理解与宽容。
因为这也并非他们所愿。
图片来自ins:carlottahimself、网络
参考资料:
https://lostinface.film/
https://www.bbc.com/news/stories-53192821
https://www.sueddeutsche.de/muenchen/kultur-muenchen-prosopagnosie-neurowissenschaften-doku-1.4915374?reduced=true
http://susilolab.org/Prosopagnosia.html
https://time.com/4838661/prosopagnosia-face-blindness/
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ews/magazine/wp/2019/08/21/feature/my-life-with-face-blindness/
原标题:《“我总是会迷失其中,因为看不清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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