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王立铭《笑到最后》：现代生活方式与基因的冲突

一个普通人，一生中免不了要和癌症、糖尿病、抑郁症、阿尔茨海默病和超敏反应疾病交手。因此，这五大疾病，是我们每个人健康、长寿路上绕不过去的路障。并且，这五大疾病在未来会越演越烈——它们的根源，是现代生活方式与人类进化中形成的本能、基因产生了巨大冲突。

这些病为何发生、为什么会对现代人造成那么大的影响、有什么治疗手段、我们该如何正确对待疾病、如何预防……是值得每个人都去了解的健康知识。

今年上海书展上，浙江大学生命科学研究院教授王立铭带来了他的新书《笑到最后——科学防治五大现代疾病》。王立铭也是一位广受欢迎的科普作家，他擅长用简易好懂的方式，将复杂的科学知识讲清楚，他在得到App开设的《生命科学50讲》《众病之王的解决方案》等课程，有超过23万用户订阅、学习，并得到了用户的一致好评。借着新书发布之机，澎湃新闻记者专访了王立铭。

王立铭

澎湃新闻：这是一本关于生命和健康的书，对于老百姓来说这个话题既离我们很远又近在身边，你写作的初衷是什么？

王立铭：疾病是一个困扰现代人健康、威胁我们生命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伴随着科技、医学、公共卫生设施、城市基础设施的进步，实际上很多威胁已经远离现代人类了，比如食物中毒、水污染、诸多感染性疾病、意外事故等等。但是我书中提到的这五种疾病，不管是从历史趋势还是从科学本质上分析，可能会长期困扰人类。它们的根源，是现代生活方式与人类进化中形成的本能、基因产生了巨大冲突，这是每个现代人或早或晚都需要面对的一个问题。

然而理解这些疾病又需要一个比较高的门槛，在生物医学的范畴，即便已经到了一个比较精深系统的程度，还经常发生日新月异的变化，但作为一个普通人，遇到这些疾病时会很无助，很迷茫。因而需求和门槛之间形成了巨大的张力，我希望自己起到一个桥梁的作用，把大家带到生物医学研究的门口，至少是浮光掠影吧，了解一下疾病研究的领域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澎湃新闻：如何理解这五大疾病是“现代”疾病？

王立铭：我们身体是在漫长的岁月中进化而成，进化历史中历经各种艰苦、多变的环境。而近百年得益于科技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剧烈的变化，那么进化本能和现代生活之间就出现了巨大的张力和错配，这是导致这五大疾病的最根本的原因。在进化历史中，我们的祖先多动少吃，在如今物质空前丰富的社会，就容易引发类似于糖尿病这样的代谢疾病；再比如我们的寿命的不断延长，那就无形当中就给癌症的发生提供了一个温床。所以这可能是我们长期需要面对的一个宿命性的问题。

澎湃新闻：癌症是人们最恐惧听到的疾病，你在书中介绍了免疫疗法，这种疗法是从根本上激活患者的免疫力，相比放、化疗，这是否是未来攻克癌症最值得期待的一种医疗手段？

王立铭：免疫疗法，在我看来可能是生物学和医学进展到今天一次比较大的革命性突破吧。我们第一次拥有了一种在肿瘤之外对抗肿瘤的手段，因为传统上我们对抗肿瘤，不管是手术放疗化疗、靶向药物还是其他方式，归根结底是把肿瘤细胞当成身体的一个外来者、坏东西来处理的。而免疫疗法的核心就在于不直接针对肿瘤，而是通过调节人类的免疫技能来杀伤癌细胞，所以这个疗法是一个非常值得期待的革命性思路和手段。

澎湃新闻：关于阿尔茨海默、超敏反应疾病，科学家们对发病的起源目前还处在迷雾之中，这样的现状您是否会觉得很沮丧？

王立铭：我们对很多疾病的理解确实仍然在比较粗浅、初级的程度，但伴随着生物医学对这些疾病的本质有更进一步的理解，我们也在不断得到更多的革命性治疗方法呢。我并不沮丧，因为这个初级的状态本身也意味着巨大的机会，如果我们有能力向前一步，把人类对疾病生物学本质的理解向前推进一步，那可能就会意味着革命性的机会。

澎湃新闻：书中最后一章的超敏反应，是人们还比较陌生的，人们是否对“过敏”这一症状太过轻视了？

王立铭：“超敏”这个词相对来说算是比较生僻的，我是想用它概括两类和免疫系统异常相关的疾病，一是过敏，免疫系统对于外来的物质过于活跃导致的疾病；另外一个是自身免疫疾病，是免疫系统对于人类自身的物质过于活跃产生的疾病；这两类疾病或多或少都和人的免疫系统失调相关。

免疫系统本身作为人体防卫的这个重要部分，它的活性要被仔细调节在一个合理的范围内，太强就会过敏，如果太弱就没法防卫了，这个过程实际上是怎么发生的？我们今天仍然不完全知道，我们知道它是一个受遗传信息、个体发育、环境生活状态、生活经验各种各样的东西影响的一个疾病。

这个过程怎么发生？怎么治疗时间？至今为止我们了解得还比较少，但我们必须也要看到的，无论是过敏还是免疫疾病，它的发病率在发达国家，和在我们中国都是一路走高的，这也可能是一种错配疾病，和我们的现代生活方式相关。其中一个被讨论得比较多的原因是可能和我们的生活环境过于洁净、人体缺少和好微生物相处的这个机会导致的。

在未来我们需要对这类超敏反应有更多的重视，要对这个疾病的生物学本质要有更多的理解，包括我们可以通过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改善、什么药物预防，什么样的预防手段来使我们远离超敏反应疾病。

澎湃新闻：你是否在传递一种“终生健康管理”的理念？在预防上，我们是否能做的更多？

王立铭：如果站在错配疾病这个大范畴下，终身健康管理可能已经不光是一个健康生活的理念，甚至会成为每个现代人的一门必修课。恰恰是因为我们每个现代人处在这个基因本能和现代生活方式永恒的错配和张力之中，而伴随着整个人类的文明现代化是不可阻挡的一个历史趋势，那也就意味着在可预见的将来这种错配会变得越来越剧烈。

基于这个现状，管理自己的健康，让自己远离错配疾病可能就不光是一小部分人，或者是特定年龄层，特定疾病群体的需要关心的问题了，我甚至有个超前的观念，我认为通过改善生活方式，远离错配疾病，甚至有可能会成为各中小学的必修课，成为我们终身需要学习的一门课程。我在书里也提出了这样的理念，但是必须得强调的是，不管是群体意识上还是现代研究，这个推进上都是远远不够的，我们的重视往往是在疾病发病之后的治疗，而不在于这个疾病发生之前的预防的，更不要说是这个贯穿终身的，通过改善生活方式来提高健康水平来远离疾病的这种概念。

这可能也是面向未来的生活方式中特别重要的一环，这本身可能也是我写这本书的初衷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