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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读 | 汪惠仁:晨亮开始猛烈地燃烧 / 张莉:恰逢同学少年时

2020-08-17 06:36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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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汪惠仁、张莉 生活周刊

品读

他开始猛烈地燃烧

诗人底色徐晨亮

文 | 汪惠仁

在我们国家,文学有着特别的生产方式。

比如作协组织、各类选本及各级别奖项设置等,在影响着我们显性的文学生产。除此之外,文学期刊在各地的普遍存在与印刷发行,也是极具中国特色的文学现象。没有哪个国家有中国这么多的文学期刊。文学期刊,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在现当代中国文学生产中扮演着重要而复杂的角色,承担着重要而复杂的功能。多少重要文学流派、重要作家、重要作品,在现当代中国的流布,其机缘在文学期刊之助阵。

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百花文艺出版社陆续创办了文学期刊数十种,至今印行的还有六种,其中的《小说月报》《散文》影响最大。

而晨亮,曾经在《小说月报》主持工作多年。

晨亮在百花文艺出版社一开始做书稿编辑。一做便不同凡响,一本关于红楼梦,一本关于街道美学,给我印象很深,似乎没有做什么推销。那个年代出版不像今天这么能折腾,这么两个小众倾向明显的选题,书居然近乎到了畅销的地步。

然后,他就到了《小说月报》。

然后,他就开始了更猛烈的燃烧。

他好像不用睡觉。他越忙越胖,他越忙越白嫩。晨亮的母亲在郁美净日化厂工作,社会上说,郁美净广告里的粉嫩小孩正是小时候的晨亮。会议、书刊互动、新媒体、影视剧,一些活儿是他自讨的,一些是公家压在他才华横溢的肉身上的。我因为严重缺乏才华,深患焦虑,睡眠也少,有时半夜两三点,看到黑暗里手机提示灯在闪烁,我心里知道,是晨亮又推送了新的公号了。便是如此,疲惫的我第二天早晨在单位的走廊里,遇到的徐晨亮,依旧是衣冠楚楚,精神焕发,步伐矫健,耳朵里塞着蓝牙耳机——祖国文艺的任何讯息休想逃过他的掌握。

他在主持月报工作期间,在保持期刊风格大体不变的情形下,为文学新生力量的发现与推广,倾注了巨大精力。他的目光的搜寻范围深入到了同仁杂志、地县内刊、类型文学及文艺跨界写作。可能,一些朋友是晨亮到北京之后才留意到他的非凡的工作能力与状态,而事实上,在天津,他早就是这样发着光与热。

现在的晨亮有一个转变。如果把他的到目前为止的编辑生涯分为两个阶段,不妨分为天津时期与北京时期。在天津时期,他明显地将自己定位成一个本分的文学媒体行业的服务者,服务作家,服务读者。他做的,主要是文学信息整理搜集,然后推送。而现在,尽管他的工作并没有脱离服务的性质,但转变是明显的,他越来越成为一个兴趣明确并独立发声的批评家。和青年作家的对话,不再是旨在期刊的抽样调查式的问答,批评的引导性、剖析的深入度以及话题的“风险”偏好一再表现出来。你看他与班宇的对话,还有对一些科幻小说的点评,你能感到,他往幽深的地方甚至“危险”的地方去了。

我很能理解他的这一转变。我生于上世纪70年代之初,他生于70年代之尾。都属于70年代,我们的文学记忆与经验交集不少。上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初的那几年,中国当代文学是有个寂寥期的,所谓的“失语症”就是那时流行起来的。那时,作为职称写作意义上的文学理论与批评自然没有停止生产,但它们不在文学现场,也不在生活现场。这一情形迫使一部分文学编辑特别是文学期刊编辑以“在场”之名走到了前台,由此诞生了一大批“三位一体”的人,编辑兼作家再兼批评家。这个新的文学生产的格局一直延续到今天。今天的徐晨亮自然身在其中,而且他正在主持一个面向中国汉语写作的全文体的选刊,他需要一个头绪,需要建立起自己更残酷更犀利的选择系统,否则面向无穷文字无法做出自己的取舍。

晨亮,当然还有为数不少的有才华的文学编辑,投身到文学新势力的发现中,令我敬佩,也催促我不断学习。我觉得他们的劳动,不仅关乎文学,而且关乎百年国家民族之梦,那个和融舒展、自由、充满创造力的梦。

我很羡慕晨亮这样的“未来主义”的工作姿态。着眼于未来,为之真正付出,并且能够警惕某些亢奋情绪的蔓延,这很难。但如果能做到,未来就不是听之任之的未来,现在就不是随波逐流的现在,过去就可以是重新打量的过去。在这个意义上,我愿意与晨亮,与更多的文学期刊同行一起努力。

晨亮长期生活工作在天津,在我看来,这是极其宝贵的经历。当代期刊出版史上,并不缺乏基于营销学的所谓的“点子王”式的人物,缺乏的是出版定力。连续出版物的出版理由只有在坚持中才能慢慢浮现出来。天津自清末以来,对国家现代化贡献巨大,有着自身深厚的文化定力,特别适合产生期刊人才——晨亮在其中。

晨亮到北京后,我与他见面机会很少,他的生活及工作信息,我主要通过朋友圈来了解。他对女儿的爱,让我这个情感粗俗的人深感惭愧。有一次,不是周末,他回天津了,恰好在城际列车上遇到,他说,闺女刚上幼儿园,有些不适应,他不放心。

晨亮是个诗人,虽然他的诗人经历我们很少说起。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本色与底色——至于他到底写过什么诗,在诗上有什么样的成就,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曾经是个诗人。是诗人,就意味着他在识别信息、处理信息及交流信息上有别于常人。

我从青春期开始,到现在半百年纪,一直敬重诗人。

晨亮到百花,我记得是个诗人送来的。当天,我们便在天津的狗食馆吃了酒,并像诗人那样交换了信息。

本文作者:

汪惠仁,百花文艺出版社总编辑,《散文》《小说月报》杂志主编。

品读

恰逢同学少年时

水木清华徐晨亮

文 | 张莉

2007年9月,我离开北京到南开大学博士后流动站做中国现代女性写作课题研究。公寓楼下有家咖啡馆,明亮安静,桌子尤其宽大。我喜欢下午到那里,要杯咖啡,临窗读书、写字。那时我在南方一家报纸开设了“目击当代文学现场”专栏,读者似乎颇不少。

那天正在咖啡馆,电脑里跳进来一封邮件。哎,你是清华的张莉吧?打开信,是徐晨亮发来的,几乎是一分钟之内回给他,套用他的句式:哎,你是清华的徐晨亮吧?很快约在那家咖啡馆见面。晨亮告诉我,他关注当代文学,看到专栏,一直犹豫作者是不是他认识的,毕竟这名字重名率太高,于是辗转托朋友打听,就有了那封邮件。

我们认识是在2000年。那年我考入清华大学攻读现当代文学专业硕士学位。晨亮是高我一级的师兄。现在想想,那三年时光有如梦幻。在清华,我第一次知道李健,他和卢庚戌刚刚组建“水木年华”;那时的校园里,常有男生在草坪或树下弹吉他;每到周末,学校都会有场地放映《大话西游》;每个清早,图书馆门前都会排起长队……

在清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喊晨亮师兄,尽管那年他只有二十一岁,看起来还是少年。当然,他不仅比我,也比其他同学年轻——当同龄人都还在读大三,这位少年已经读研究生二年级了。我定居天津后,更意识到晨亮身上的光环:他毕业于天津耀华中学著名的实验班,中学只读了四年,考入清华大学中文系时只有十六岁。

数年不见,“鲜衣怒马”的少年变成了沉稳严谨的编辑。他温和而彬彬有礼,讲起事情娓娓道来,没有名校才子气。几次见面都是在博士后公寓楼下的那家咖啡馆。通常会聊文学话题,小说、散文,小说家以及文学史等等。有那么一段日子,我把写好的论文发给他,他会给出自己的看法。

是的,2009到2010年,在我初到天津颇感孤独和惶惑的日子里,晨亮给予我的评论以建议和鼓励。那时他已经在百花文艺出版社工作,刚调入《小说月报》编辑部,我们会互相推荐好作家好作品、讨论杂志的新栏目构成;我会听他讲如何理解“小说月报”公号和读者定位,他也会听我的看法和建议。在许多文学问题上,我和晨亮有基本的审美信任,这是难得的事。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我们互称对方老师。

博士后出站,我在离天津师大不远的华苑安了家。我们偶尔也见面聊天,约在我家附近的咖啡馆,可惜那是商业气息很浓的所在,中午常有谈生意的人,声音嘈杂。就是在那里,一个春天的傍晚,我见到了徐老师美丽的女友、后来的妻子。徐太太温柔活泼,是优秀的美术编辑,摄影技术一流,她曾为我拍过许多难忘的照片。听他们讲爱情故事可真是开心!两个小学同学多年后成为出版集团的同事,再后来,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实在是一段佳话。

2013年,我和徐老师签了一份出版合同,以我在《名作欣赏》的“张看”专栏为蓝本,出一本有文体意义的评论集。用一年半的时间打磨那书稿,却找不到合适的书名。我不想将就,于是,又等了一年,直到我想出“持微火者”这个书名。排版、校对、封面设计,关于《持微火者》的方方面面,我们通过多封邮件。徐老师常在午夜时分甚至是两三点回信,看得出他的忙碌和敬业。2015年,《持微火者:当代文学的二十五张面孔》出版,收到了不错反馈,我要特别诚挚感谢徐晨亮老师和他的同事齐红霞老师为编辑、推广此书所付出的劳动。

第二年春天,《持微火者》获得图书势力榜十大好书奖,这个奖不仅颁给作者,也颁给责任编辑,因此,我和徐老师一起在广州领奖。那时候,还不到四十岁的徐老师已经担任《小说月报》执行主编了,这本杂志在当代文学的影响力有目共睹,而他的工作也深受业界关注,让无数同行葆有期待——晨亮逐渐形成了独到的文学眼光、文学趣味和新锐鲜明的编辑风格;他身上有大编辑的宽厚、包容和气度,也有亲和力和生活气,是独属于他的“少年老成”。在天津,朋友和同事们都喜欢他,亲切地喊他“亮亮”。

后来,我和徐老师因为工作原因,各自调离了天津,来到了北京。在北京这两年,和徐老师的见面很少,仅有的几次都在会议上,也是匆匆打个招呼。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京城米贵,居大不易——在浩大的北京约个清闲的见面,何其奢侈。

这些年,我的教学科研任务多,要适应新环境,而徐老师的工作愈加繁忙,不论杂志还是公号,《中华文学选刊》都做得风生水起。不过,即使不见,每次拿到《中华文学选刊》,也都会想到徐老师的劳动。当然,我要特别感谢他对“我们时代的性别观调查”的支持,一些新锐作家便是他引荐给我的。

此刻,写下这篇印象记时,我不止一次想起自己的读研时光,想到自己的老师和同学。那时候潜心在旧馆里读书、查资料;那时候眼里只有文学和学术,有纯粹的文学心和文学梦。当然,我也想起那绿草如荫的大草坪和典雅安静的老建筑,想起每天下午四点校园里播放的校歌“西山苍苍,东海茫茫……”,在学校时并没有觉得那个旋律有多好,但多年后发现,它早已渗进血液里。

二十年,时间风霜把每个人改变。但是,我以为,面对时间的滔天巨浪,人到底还是要有所守持、有所不变。——徐晨亮老师身上不变的是什么呢?在我看来,无论怎样,他心里都住着那位诚挚、踏实、勤勤恳恳、孜孜不倦的清华少年。

本文作者:

张莉,著名评论家、学者,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

原标题:《品读 | 汪惠仁:晨亮开始猛烈地燃烧 / 张莉:恰逢同学少年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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