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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之下》:没流量,但有“背景”

2020-08-11 18:12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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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毒Sir Sir电影

影院复工,已经将近三个礼拜。

Sir打开朋友圈,依旧一片“报复性”晒票根。

《1917》《星际穿越》《极速车王》......

可想而知。

再过不了几天,《哈利·波特》《盗梦空间》又是另一波高潮。

今天。

Sir也晒一张。

抱歉,没小心保存有点皱。

但Sir还是想“晒晒”它。

再没人提,它就真的撑不下去了——

白云之下

01

市场尚未回暖,限制也尚未开放,外加一批经典老片复映步伐紧凑,“抢”走一部分坐席。

如《唐探》《夺冠》等潜力热门,纷纷绕道而行。

一片险滩。

敢登陆的,都在破釜沉舟。

《白云之下》就是其中之一。

7月31日就已经上映。

排片不足0.1%。

△ 29.2%上座率,在所有影片中排名第1

不知道,真不怪你。

一部文艺片也承担不了救市的使命。

然而。

无论从影片水准还是制作诚意去看,《白云之下》都不该成为国产电影匆匆而过的一颗流星。

没流量,但有“背景”。

获得第32届东京国际电影节主竞赛单元最佳影片提名,最佳艺术贡献奖得主;上海国际电影节“一带一路电影周”开幕影片。

主创团队,也是名门正派——

导演王瑞,北电的导演系主任。

他在1996年拍摄了李保田主演的《离婚了,就别再来找我》,近年一直从事电视剧的拍摄和教学工作。

周迅版的《射雕英雄传》,他就是导演之一。

主创中的另一位系主任李伟,来自北电摄影系。

剪辑,则是中国电影剪辑协会会长,北电教授周新霞,代表作有获得过柏林银熊奖的《红粉》,和陈凯歌的《荆轲刺秦王》。

团队纯科班。

但作品绝不死板。

Sir第一感受:呼吸。

一股久违的来自远方空气。

有多美?特效做不到。

Sir不多说,放几张剧照上来自己感受感受。

没错,一个关于草原的故事。

但不是一部老老实实讲述风土人情的命题作文。

故事,可以用一句话来概括:

这一天,草原上的人,决定背叛草原。

第一场戏,就是一次别离。

朝克图(吉日木图 饰),蓄着飘逸长发的蒙古族牧民,一出场,就是他的作案现场。

他偷偷卖掉了家里的羊。

干嘛呢?

换来一辆二手车,换来点钱,一声不吭地去了城市。

重点是,他瞒着老婆。

妻子萨茹拉(塔娜 饰)急了。

看到人抓住便问,“看到我家朝克图了吗?”

哀怨主妇?误会了。

萨茹拉不哭不闹,跨上嘉陵125,踏遍整个草原找人,一副“你给老娘等着”的架势。

一个“悍妇”?

又错。

不原谅,不代表不理解。

在接受了丈夫离开的事实后,委屈的眼泪落下了,但眼神还是有着信念。

朝克图不在,她就一个人放羊、挤牛奶,领着一群汉子抄家伙修羊圈,把家里收拾得妥妥帖帖,太阳依然升起。

一别就是数月,“渣男”朝克图屁颠屁颠跑回来。

车混没了,钱混没了,之前卖掉了一群肥羊,现在只剩一群小羊犊子和一副嬉皮笑脸。

搓衣板?

直接用鞭子。

两人又打又骂又干柴烈火,日子回到往常。

可惜,朝克图的心不在这。

路过歇脚的长途卡车,他看着新鲜上去直勾勾地瞅,把司机吓到想攥起扳手自卫。

见到去边境执行任务的部队,一脸兴奋地就告诉老婆恐怖分子要来了,家里呆不得了。

闲着没事,就开始对老婆念叨:

“你知道城里的桥有多神奇吗?桥上面居然还有桥?”

“出去走走的傻子,总比待在家里的聪明人要强!”

“别老在家呆着,我带你去北京上海看看呗。”

一个庞大的计划,在朝克图心里悄悄酝酿:

把家里牲口卖干净,两人直接搬去城市生活,干个什么都可以养活这个小家。

萨茹拉呢?一口回绝。

“我喜欢这,打死我也不去。”

有一次,朝克图凌晨醒来不见妻子,裹着毯子出门找寻。

萨茹拉站在河边怅然,她说她做了一个噩梦。

“我做了一个噩梦,突然找不到你了,放眼望去全都是高楼………”

朝克图听着,紧紧从背后抱住她。

人,留住了。

心,还是飞的。

一场猫鼠游戏,在夫妻不可调和的观念矛盾中展开。

一个想走,一个想留。

对于朝克图来说,草原太小,下面是草,上面是天,中间是羊。

对于萨茹拉来说,草原很大,这里是家,是根,比什么都大。

隐瞒、欺骗、纠缠,一出出闹剧上演的同时,两个人所面对的现实处境也被一点点拧了出来。

02

别说牧民生活落后,骑马驰骋的生活,挤地铁的你我真羡慕不来。

下饺子,煮羊肉,渴了倒牛奶,馋了喝大酒。

各种文化习俗,如套马习俗、祭祀仪式、唱歌跳舞......

很多蒙古人看了,都表示电影拍的就是他们真实的生活状态。

这样一看。

朝克图为啥非得要走?

这,正是电影的第一层矛盾,也是老生常谈——

故土与现代。

类似的固定搭配你或许见过太多:生活在小镇乡村的人渴望来到城市,在欲望与稳定,责任与梦想之间左右为难......

《三十而已》的王漫妮,刚刚做过示范。

而《白云之下》呢?

问题没变。

但问题的条件,截然相反。

电影改编自宁夏作家漠月的小说《放羊的女人》,原故事的背景设定在阿拉善,落后穷苦荒漠和戈壁。

而电影,反而把拍摄地改到了丰饶美丽的呼伦贝尔大草原。

用导演的话说:“这样的条件,牧民还想往外跑,故事会变得更有趣。”

什么有趣?

这就是《白云之下》的第二层追问:

男主和草原,是谁先背叛的谁?

离远看,还是那片天,还是那片草,还是那群羊。

放大看,却又和我们想象中的纯粹,不一样了。

有的路,被走窄了。

草原送走了牧民,迎来了矿机。

曾经在草原上能够骑马恣意驰骋,如今却被巨大的矿坑挡住了去路。

因为效益,牧民们将曾经连片的草场,用一条条围栏围住,划分自己地界。

想走,不是因为草原落后,它反而“现代”了。

朝克图说:“现在的人都怎么了,要不卖了草场往外走,要不把草场租了往外走,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想往外跑。”

当然。

有的路,也被“现代”走宽了。

有一场戏,朝克图和朋友回忆从前的草原是什么样的。

他说,小时候,大家都是骑马、走路放牧。

有一次,因为季节迁徙,父母带着他和羊群,赶了几天几夜的路。

再看看如今,牧民的放牧和交通工具变成了摩托车、皮卡,也不再过着迁徙跋涉的日子。

比起交通更在于交流。

朝克图赶时髦,给自己和萨茹拉买了智能手机,在家里安装了WIFI。

打开视频通话,萨茹拉从手机里看到两人时,也觉得新鲜和惊喜。

她走到另一个房间,对着手机。

平淡日子里中无法讲出的爱,在屏幕里说了出来。

现代,之于草原与牧民。

究竟是好是坏?

越是忠诚现实的作品,越不会给你一个确凿的答案。

《白云之下》并没有站在一个游客视角,不负责任地热爱原始自然,批判功利主义。

而是用种种细节,打开更大的追问空间。

有一场戏,让Sir咂摸了好久。

朝克图发现一处围栏的铁丝,挂着一撮毛。

像是曾经有什么东西想要越过它,却被拌住了腿,挂住了身子。

什么东西?

电影没说,Sir只能猜。

被困住的可能是马,可能是羊。

或者,是人。

或许,他们该离开了。

这,才到了电影的第三层冲突。

就算他们想留,也留不住了。

03

有两场戏,放在一起比较特别有趣。

第一场。

朝克图和兄弟们聚在一起喝酒,一帮人兴高采烈,把酒高歌。

不在蒙古包旁,而是在KTV的包厢。

导演在这里,也埋了一个小心思。

在这部全篇蒙古语的电影里,一帮蒙古族壮汉,唱得最高兴的偏偏是一首流行曲风的汉语歌《呼伦贝尔大草原》。

人在变,文化也在变。

这变化也让主角感到“奇怪”。

另一场戏。

朝克图又跑到城里,和牧民朋友一起买票,看演出。

没一会,朝克图一脸恍惚,匆匆离场。

因为精致的舞台上,耀眼的聚光灯下,表演的就是最纯正的呼麦音乐。

而这样的音乐,不正是属于他们,属于草原的吗?

什么时候开始,要买票到剧场听了?

萨茹拉指责朝克图不踏实,不本分;朝克图指责朋友没有“草原精神”......

但草原的土地、文化,甚至自由。

都已随着经济,向城市迁徙。

正如电影中所展现的一样,没有激烈的矛盾和苦大仇深,一切悄然不觉又顺理成章。

比起朝克图,“萨茹拉们”仿佛才是更固执的人。

电影中,有个长辈叫宝音叔,一辈子活在草原不愿离开。

有个后生,卖了草场,给大家买了手机。

宝音叔交给朝克图,说:“卖草场换来的,他消受不起。”

重要的,是他转过身后的告别——

“我得赶紧走了,我该去城里给孙女做饭了。”

在电影中,那背影犹如一声长长的叹息。

朝克图与萨茹拉的关系,其实也更像是牧民与草原的关系。

女性,很多时候被用来象征故土。

坚韧、坚守、孕育生命。

改革开放几十年,在中国许多地方,男性劳动力涌入城市,是女人们在守护故乡。

朝克图深爱萨茹拉,如同牧民深爱草原。

但萨茹拉也和草原一样,是朝克图们永远的羁绊。

但这羁绊能在快速更迭的时代,永久保鲜吗?

Sir不剧透。

影片的结尾,已经给出了答案。

最后,Sir还是想再多聊几句。

不难想象,这种电影在如今院线的命运。

片名,赶走一半观众。

不够爽,赶走一半观众。

少数民族题材,又赶走一半观众。

这样的美,确实太考验观众的耐心。

看。

从一片葱绿到白雪皑皑,呼伦贝尔大草原四季的不同风光。

听。

电影请来了图瓦共和国的恒哈图乐队,在电影中演奏,片尾曲也选自他们的歌。

电影院停业半年重新复工,眼下的电影院正在找回华彩、情怀、刺激。

同样也需要找回的。

是属于创作的真。

在《白云之下》结尾,出现一行字幕。

导演王瑞,将这部电影送给他的妻子。

Sir看了采访,这部电影的诞生就来自妻子生前的鼓励。

甚至也帮他发动人脉,与编剧陈枰(代表作《激情燃烧的岁月》)敲定了原著小说和剧本。

妻子故去后,为了这部电影,王瑞寻找了十几年的投资。

不商业,算了。

太文艺,算了。

太保守,算了。

就连导演自己也承认:

现在可能没人这么拍电影了,这次算是很学院派,还想探索电影新的可能。外面的环境已经不允许这么拍了。我真的很感谢他们能投资这部电影,学校也是出品方,提供了机器设备,没有这些帮助,这片子成不了。

天时不在,人心在。

电影业复工以来,《白云之下》是第一个路演的剧组,已走过了九个城市三十多家影院。

不到1%的排片,他们也使出了100%的力气。

这是惨烈的排片和票房面前,华语电影人的挣扎。

不寒碜。

因为他们心中。

也有一片草原。

放不下,离不开,走得再远,也总会回来。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编辑助理:颐和园的马达

原标题:《凉了一周,华语良心再没人看我报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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