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来西亚史上首次将前总理定罪后，几度翻覆的政局恐又生变

马来西亚的一场“世纪审判”终于宣判。

当地时间7月28日上午，马来西亚吉隆坡高等法院就该国前总理、现国会议员纳吉布涉“一马公司”（1MDB）贪腐案宣布判决，纳吉布受指控的1项滥权罪、3项刑事失信罪、3项洗钱罪共7项罪名全部成立。纳吉布为此面对合共12年监禁的刑期，也成为马来西亚史上首位被定罪的前总理。

马来西亚素有政治腐败的问题。据马来西亚《星报》1月23日报道，2018年，马来西亚于透明国际（TI）年度清廉指数（CPI）中排名第61名。同年，纳吉布领导的国民阵线在国会选举中落败，失去了维持61年的执政地位。在选举中，曾于上世纪八十年代至本世纪初担任总理的马哈蒂尔以反贪、反纳吉布、彻查1MDB弊案为口号，成功率领反对派颠覆国民阵线长期执政的政治格局。

据半岛电视台早前报道，2018年上台执政的希望联盟政府公布了旨在打击腐败的五年计划，要求议员和部长公布资产，引入新法规范政治献金。2019年，马来西亚的CPI排名跃升至第51名。

尽管1MDB弊案判决为马来西亚反腐败进程亮出了积极的信号，但马来西亚政坛腐败现象短期内不太可能因此彻底终结。另外，受到纳吉布审判的影响，自今年2月“喜来登行动”起便难言稳定的马来西亚政坛，或将出现新一轮的洗牌。

震动政坛的1MDB弊案

据央视新闻7月28日消息，纳吉布在2018年7月至8月被指控利用职权在1MDB前子公司SRC国际公司的交易中涉嫌洗钱、背信、滥权等罪名。纳吉布在该案件中一共面临7项指控，涉案金额共计4200万林吉特（约合6800万元人民币）。

据彭博社、英国广播公司（BBC）等媒体报道，1MDB弊案起源于2009年。当年，纳吉布就任马来西亚总理，设立1MDB国家投资基金。1MDB基金作为主权财富基金，本应促进国家经济发展，并通过投资发挥国家影响力。但2015年，1MDB基金却未能偿还银行与债券持有人的欠款，引发质疑。

《海峡时报》报道称，2012年至2014年马来西亚的CPI排名不断提高，2015年曝出1MDB贪腐丑闻后CPI排名才再度下滑。1MDB弊案在马来西亚政坛引发轩然大波。据BBC 报道，推动纳吉布领导的国阵政权倒台的因素之一正是1MDB弊案。2018年5月马来西亚政党轮替后，纳吉布夫妇便因涉嫌贪腐被列入出境黑名单。同年7月，纳吉布遭反贪会逮捕，面临控告。

检方指控纳吉布在涉及“一马公司”前子公司SRC国际的交易中牟利4200万林吉特。纳吉布方辩称，因错误引导，纳吉布误以为从1MDB基金转移到他私人账户上的4200万林吉特是沙特王室的捐款。

今年7月28日，高等法院宣判，纳吉布被控的7项罪名成立。法官在聆听各方的求情陈词后宣判，纳吉布在一项滥权罪中，被判监禁12年和罚款2.1亿林吉特（约合3.47亿元人民币）；3项刑事失信罪各被判监禁10年；3项洗钱罪各被判监禁10年。

基于法官谕令刑期同时执行，因此纳吉布面临12年监禁。另外，如果纳吉布无法缴付2亿多林吉特的罚款，将以额外的5年监禁来取代。宣判前一天，纳吉布公开表示如被判有罪他将向法院提起上诉。

据BBC报道，纳吉布还被控从1MDB基金非法获得22.8亿林吉特（约合37.67亿元人民币），有21项洗钱罪名和4项滥用职权罪名等待审判。他的妻子罗斯玛（Rosmah Mansor）也面临洗钱和逃税指控。

塔斯马尼亚大学亚洲研究所所长、马来西亚政治评论员詹运豪向《纽约时报》指出，纳吉布的有罪判决可能会在上诉后遭推翻。他认为，只要巫统继续掌握政权，纳吉布就能摆脱困境。但詹运豪也在新加坡亚洲新闻台（CNA）上刊文指出，无论如何，这场审判本身就是“历史性的”事件。

弊案判决引发政局不安定因素

距纳吉布遭控告已过去两年，曾经“变天”的马来西亚政坛如今又变了模样：纳吉布所属的马来民族统一机构（简称巫统，为国民阵线核心政党）在今年2月的“喜来登行动”中成为国民联盟成员，重获执政地位。以反1MDB、反纳吉布为口号的马哈蒂尔失去了总理职务，其政党土著团结党也陷入派系分裂。

据新加坡《海峡时报》7月29日报道，纳吉布被判有罪后，巫统主席艾哈迈德·扎希德（Ahmad Zahid Hamidi）说巫统必须为此“做点事情”，并于29日暗示说要重新评估国民联盟权力分配中有关巫统的安排。扎希德在社交媒体上说，巫统/国阵将在保持政党联盟关系的同时以“最好的方式”克服这一判决带来的影响。

《海峡时报》指出，随着纳吉布被判有罪，巫统也面临入十字路口。巫统目前拥有38个国会下院议席，比现任总理、土著团结党穆希丁派系（32席）还要多，是执政的国民联盟中最大党。但巫统内部已因在纳吉布弊案上的意见分歧陷入分裂：青年领袖希望走出弊案缠身的纳吉布的影响，党内高层却纷纷对纳吉布表示支持。身为松散的执政联盟中的最大党，巫统对土著团结党掌握重要职务不太满意，曾号召立即解散国会。若举行闪电大选，掌控巫统最大派系的纳吉布因身负罪名而无法参选。

目前纳吉布仍是巫统内部的实力人物。BBC分析指出，纳吉布已成功将自己塑造成马来族群的保卫者。马来族中的许多人对取代国阵上台的改革派政府希望联盟感到失望。《海峡时报》引述新加坡国际事务研究所高级研究员胡逸山（Oh Ei Sun）说，纳吉布对巫统来说仍是“加分项”，巫统党内某些派系不愿意就这样甩开纳吉布。

在土著团结党方面，詹运豪指出，1MDB弊案判决对穆希丁而言是好消息。弊案判决可向公众强调巫统此前执政时所背负的“盗窃统治”骂名，让他在国民联盟中掌握优势。据马来西亚《星洲日报》30日报道，巫统高层已表态接受纳吉布判决，称外界有关巫统要退出国民联盟的传言不实。穆希丁则向巫统表示土团党有意加入巫统、伊斯兰党所组成的“全民共识”联盟，在松散的国民联盟之外推动马来政党的壮大。

政坛腐败现象难言终结

纳吉布案的判决无疑是马来西亚反腐败进程中的里程碑。诺丁汉大学亚洲研究所马来西亚研究专家布丽吉特·威尔士（Bridget Welsh）在接受美国全国公共广播电台（NPR）采访时说，该判决重申了法治的作用，马来西亚已渐渐在国际上恢复声誉。

反腐议程需由稳定的政府强有力地推进。因希望联盟失去了执政地位，由其于2018年上台执政时公布的反腐败五年计划也随之陷入中断。希望联盟政府垮台后，穆希丁领导的国民联盟政府地位仍不稳定。据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早前报道，7月13日下议院有关撤换原议长动议的投票以111票赞成、109票反对告终。朝野双方的实力差距非常微小，显示出马来西亚政局的不稳定性。

《日经亚洲评论》30日刊登评论，对马来西亚通过纳吉布案审判来彻底终结政坛腐败现象抱有期待，但也指出，马来西亚政治已陷入混乱，纳吉布判决也只是3月上台的穆希丁政府所要处理的众多事务之一，巫统也仍是穆希丁政府的重要支持者。

马来西亚双威大学教授、政治科学研究者黄进发对彭博社说：“政治上，（纳吉布判决）增强了总理穆希丁的力量。他可以宣称上届希望联盟政府领导发起的反腐败运动在他的领导下仍继续进行。”若纳吉布在穆希丁任内被判无罪，也将影响穆希丁与其政党的未来选情。

《日经亚洲评论》指出，如果穆希丁运用好纳吉布判决带来的政治资本，他就能让其仅掌握议会微弱多数的政府掀起一场推动改革的浪潮。

报道称，总而言之，仍有许多问题有待穆希丁政府解决。无论是执政联盟内各方势力间的张力，还是针对经济衰败迫在眉睫的应对措施，都让穆希丁政府举步维艰。马来西亚的政坛腐败现象短期内仍无法从根本上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