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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电影节|厄运集结成精神乌托邦,从纪录片中看到奇迹

澎湃新闻记者 黄小河
2020-07-28 18:36
来源:澎湃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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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8日,作为第二十三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的官方活动,“抗疫前线的纪录片人”论坛在上海银星皇冠酒店举行。

该论坛邀请了曾身处疫情一线的纪录片创作者们:纪录片《被遗忘的春天》导演范俭、《人间世:抗疫特别节目》总导演范士广、《封城日记》的导演林晨、纪录片《余生一日》总导演秦晓宇、《好久不见,武汉!》的日本纪录片导演竹内亮、华东师范大学传播学院院长吕新雨,共同讨论疫情期间如何打开纪录片的拍摄理念而区别于新闻视角,以及纪录片人如何突破边界寻求更多的可能性、全民记录的更深刻的意义等话题。

论坛嘉宾合影。左起:范士广、范俭、吕新雨、林晨、秦晓宇、竹内亮。本文图片均来自上海国际电影节官网。

纪录片要做静水流深的观察态度

由澎湃新闻出品、范俭执导的纪录片《被遗忘的春天》是今年出炉的众多关于新冠的纪录片之一, 主要讲述了武汉确诊病例数最多的社区之一、武汉丹水池社区三组家庭的故事。作为曾经拍摄过汶川地震的纪录片导演,在巨大的创伤面前,范俭这一次很鲜明的选择了退步和抽离,采用了比较克制和理性的观察方式。

范俭

没有选择医院,而是直接扑向社区。范俭解释说,“我想我们纪录片要做的静水流深的一种观察态度,而不是新闻视角的一个观察。这个退半步或者退一步对我来说会有新的发现,反而社区里基本上没有什么拍纪录片的,我倒可以施展得更多。”

范俭进入武汉后,整个城市在那个期间所遭遇的那种创伤和气氛,令他有了更新的灵感,他同时拍摄了一部打破故事性的探索短片,这也是这次特殊拍摄带来的特殊收获。

同样收获颇多的还有纪录片导演范士广。2020年春节,新冠疫情爆发后,上海广播电视台纪录片中心随即组建《人间世》抗疫特别节目摄制组,奔赴抗疫前线。为展现疫情之下上海这座超级都市的快速应对,节目组第一时间前往上海疾病预防控制中心、上海市公共卫生中心、瑞金医院发热门急诊、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等地进行蹲守拍摄。与此同时,3月初,《人间世:抗疫特别节目》总导演范士广、领队柯丁丁、摄像周圣乐、编导谢抒豪组成的四人摄制组,奔赴武汉抗疫前线,在雷神山医院、金银潭医院以及同济医院光谷院区蹲守拍摄。

范士广

做纪录片导演之前,范士广一直是新闻调查记者,“本能的反应是你非常想去那个地方”。

一直有人认定《人间世》是一部医疗类纪录片,范士广却觉得,虽然拍的是医生护士,场所是医院,但这些其实都是载体。“事实上表达我们自己对这个时代和事件的认知,这是我们想做的一件事情。”他强调说。

因为那段时间在医院面对都是一些悲惨的事情,所以心情很压抑,但是每天晚上回酒店都会看到酒店前台小姑娘在练吉他。“她说‘我觉得大家都蛮苦的,我想练练琴,到时候等你们走的时候能够给你们弹弹’。我们4月1号走的,她真的拿出吉他给我们弹了一首歌曲。这种感情真的很纯粹。”

“这样非常纯粹的一种情感呈现在你面前的时候,你是非常感动,而且会非常怀念的。”范士广说,“ 我觉得这次能够在武汉过一段非常纯粹的日子,无关物质利益,这种日子我觉得还是非常珍贵的。”

该不该“按照常理性去拍摄”?

疫情期间,人与人是隔绝的,是互相警惕和防备的。尤其是纪录片导演,可能失去前期长时间调研的机会,快速让拍摄对象卸下心防是非常艰难的考验。

范俭就在拍摄期间遇到过很多并不友好的人带来的无端指责,遭遇了很多拒绝。范俭和团队考虑再三,选择不穿防护服进入到拍摄家庭中,虽然自身面临高风险,但能和拍摄对象建立信任通道,他们也正是这样才慢慢打开了拍摄对象的心防,拍到了想要拍摄的内容。

谈到逐渐走入拍摄对象的内心,范士广说自己有一天在红区里跟一个护士聊天,小护士谈到自己负责的一个病人去世了,病人手机还没有人领,而死亡的那个晚上,手机不停地响,小护士晚上一个人值班,心理上受不了,因为自己会脑补,不知道是谁打过来的。

看着小护士哭了,范士广突然意识到这一次他们不该“按照常理性去拍摄”,就是去拍摄故事,因为故事很容易把事情简单化和脸谱化,纪录片导演应该去呈现世界的复杂性,所以之后团队开会,才有了后来的“采访100个普通人”。

吕新雨教授认为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点。“医患关系紧张才会有《人间世》出来,但是因为国难,在刹那间,把所有人都联系在一起,所有的人都进入到风暴点。大家都心无旁骛的命运共享、同情共享。这样的场景,也让我们反思,由于厄运集结成一个精神乌托邦,片子里看到的是一个个奇迹的发生。”吕新雨说。

吕新雨

林晨是一名B站的UP主,网名“林晨同学”。他在B站个人账号上相继推送三则疫情下的武汉现状视频,用镜头记录下武汉的“封城日记”。单在B站,三则视频的播放量已突破2000万。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视频相继被人民日报、环球时报等媒体转发,从而火爆全网。

林晨

林晨的片子似乎更像是一个跨界的作品,它基于一个大家的需求,有一点偏向新闻,有时事性,林晨认为,大家日常的东西可能是更鲜活的,在这个背景下就升华了。

“当时身在武汉中,虽然很绝望,但是我的朋友一直给自己打气啊给亲人加油,生活中,能够正常吃上菜,等等这些细节能够让我坚持下来,所以不是我刻意地追求正能量,它就自己产生了这种精神力量。”林晨感慨地说。

“不在意是不是纪录片,很在意是不是好作品”

现在每一台智能手机几乎都能够完成高质量的拍摄,一个全民纪录的时代已经来临,而这也将推动和改变纪录片内容的产出。

2020年2月5日,纪录片导演、大象纪录创始人秦晓宇在网上发出倡议,邀请所有被疫情影响的人,拍摄下自己在2月9日任一时刻的生活片段。收到素材后,他将和团队一起,制作出一部纪录片,也是一份中国人在疫情中的“影像日记”,取名为《余生一日》。

秦晓宇

为什么会选择用全民记录的方式?

秦晓宇表示自己之前是一个诗歌的书写者,并不在意自己的作品是不是一个规范的纪录片,真正在意的是作品是不是一个好的作品,因为“真正的创作其实就是在打破疆界,而不是画地为牢”。

“ 首先,全民记录的意义在我看来非常重大,每个人不仅是一个值得被记录的对象,本身也是一个主动的创造者,相当于把历史书写的这样的一种权利分散在每个人手中。”秦晓宇认为,在2月9日的那一天,疫情还在爬坡,其实每一个人、每一个空间都有“前线体验”。

其次,做纪录片是要“持有情怀,也要警惕立场”。如果没有这种自我的警醒,那一个片子可能就变成了一种承载狭隘和偏见的东西。“那么多人汇聚起来,基于自己的耳闻目见的那个东西,我们把它汇聚起来,可能就构成一种比较接近真实的一种宏大叙事。”

第三,秦晓宇认为自己更感兴趣的是“深处拍摄”,所谓深处是在一种也许是被遮蔽的,也许不再是环境社会层面或者公共空间,它恰恰是心理情感。

全民纪录并不是秦晓宇的原创,但秦晓宇认为,《浮生一日》像是生活的万花筒,而《余生一日》则更像生活的聚光灯。

打破偏见更接近真实,是每一位纪录片导演最想要找到的。竹内亮是一个住在南京的日本人,他带着一位编导、两位摄影师,在武汉历经10天,拍摄了“十个家庭十个故事一座城”。这部关于武汉的纪录片《好久不见,武汉》6月26日晚在网络播出,不到24小时,播放量已超过2500万次。

竹内亮

作为中国女婿,竹内亮导演认为自己有两个定位。

首先是外国人的视角,其次是纪录片导演的视角。他认为当时的情况是国外认为中国的很多信息都是虚假的,他们并不相信,但如果由他这样一个外国人来拍摄“相同的内容”,大家就会相信,体会到不可思议,竹内亮觉得这也是一个不可逃避的现实。“因为我喜欢中国,每个国家都有好坏的两面,中国也一样,但外国人只看到中国不好的一面,我觉得很可惜。”

如何拍出更真实的内容?是作为纪录片导演的身份需要考虑的事情。所以竹内亮选择自己出镜,用第一人称,以一个最主观的方式来做一个最客观的叙述,来告诉世界,中国的武汉的故事。

从日本人的角度,竹内亮觉得在没看到他拍的片子前,日本人还以为武汉是农村,印象一直停在2月份,他想去掉日本人对武汉的偏见,一直介绍下去,记录下去,让日本人、西方人知道武汉有多漂亮,有那么多好吃的等等美好的事情。

其实,每位纪录片导演的视角和每个人的叙述都具有不可替代的独特性,这也是纪录片的魅力所在。

“疾病被赋予了某种道德评判来去看待它。那么无论是在全世界的范围,还是在一个小小的社区的范围,都存在。”范俭认为,“无论是在全世界,还是在一个社区都存在的人性的一个日常,在一个非常态的状况下出现。这是我的影片主要想要表达的东西。”

范士广依然对特殊时期的情感深有感触,他觉得其实这种情感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子的,彼此相互搀扶相互依偎的一种情感,“这也是我们这个片子一直想去歌颂的东西。”

这段历史也是林晨这一代人一个共同的记忆,“我从来没有经过如此集体的一个事件,如此集体的一个记忆,对我来说有很大的影响,我觉得这是一个进化的过程,或者是一个不断的变动,这个过程本身它是很有意思的。

同样认可这个观点的还有秦晓宇,他在很多场合都说过很有名的一句话,叫“历史和建构是献给农民者的记忆”。他认为,可能不在历史的现场中、被遮蔽的被边缘化的一些人,才应该是被历史驱使的主角。这是我们做很多片子里头的一个最核心的诉求。

“这一次也仍然如此,大的历史正在发生,它很可能是另外一个更大的历史的起点。”

    责任编辑:程娱
    校对:栾梦
    澎湃新闻报料:021-9628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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