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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魏玛触摸德国文化的灵魂
叶克飞
安徒生曾写道:“魏玛不是一座有公园的城市,而是一座有城市的公园”,对于德国人来说,魏玛显然不只是大公园那么简单,它还是德国文化的灵魂所在。
整体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的德国魏玛老城,以小小的国家剧院广场为中心。这座剧院兴建于1779年,当时名为魏玛宫廷剧院,歌德曾担任剧院经理。1919年,德国议会在这里决定了魏玛共和国的建立。
此时,广场中央有一对姐弟在捉迷藏,弟弟刚学会走路没多久,于是走走爬爬。在他们头顶上方,是凝视远方的歌德与席勒雕像,代表着这个城市第一个文化黄金时代。
歌德和席勒雕像 本文图均为 叶克飞 摄
公元975年,魏玛作为城市首次见于历史。1547年,魏玛成为萨克森-魏玛公国的首都。1775年,卡尔·奥古斯特公爵延揽年仅26岁的歌德担任大臣。歌德在这里一直生活到1832年去世,历时57年,其作品多在魏玛完成,包括巨作《浮士德》。
歌德是这个时代的魏玛文化轴心,具有强大号召力,许多友人被他吸引而来,包括德国文学史上地位仅次于歌德的席勒。在歌德与席勒雕像的斜对面,便是席勒故居纪念馆。这是一栋三层黄色小楼,向街一面都是窗户,与另外几栋建筑围成了一个小院子。内部陈设极简朴,不少房间只是一床一柜一凳,且都相当简陋,连走廊过道都摆放了女儿的睡床。房子并非席勒所买,而是歌德的馈赠。这对交情莫逆、惺惺相惜的友人,一直境遇悬殊,歌德大富大贵,席勒却时常窘迫。
歌德赠予席勒的故居
1787年,席勒来到魏玛,歌德尽其所能帮助他,始终不忘接济,也得以让席勒在魏玛安心创作,写出经典的《威廉·退尔》。
与此同时,席勒也以自己的天才激活了歌德早已被繁琐政务磨平的创作热情,使之完成了《浮士德》第一部。正是他们的交相辉映,成就了魏玛古典主义。
二人相交十年后,席勒去世。多年后,歌德去世,按其遗愿安葬在席勒身旁。
歌德居住五十年之久的那栋两层小楼,于1885年被辟为歌德博物馆。卡尔·奥古斯特公爵还曾赠他一栋城郊小楼,歌德也常在那里写作,并用于藏书。
这是一座故居之城,除了歌德与席勒,天才音乐家李斯特也曾在魏玛长居13年,担任萨克森公国的宫廷乐长,使魏玛成为当时欧洲的音乐中心。
德国启蒙运动最著名的理论家赫尔德曾长居魏玛,音乐家巴赫客居魏玛并创作了一系列作品,故居与席勒故居隔广场相望。还有尼采,1900年在魏玛去世……
数之不尽的人文与历史,如今都以博物馆面貌呈现。魏玛的歌德国家博物馆一直在“扩张”,从最初的歌德博物馆开始,百年间陆续并入十余个名人纪念馆、十余座城堡或宫殿以及三座历史陵墓。行走于老城中,大可逢门便进,处处都有故事。
魏玛宫殿建筑群
就这样从剧院广场一路晃悠,便可到达魏玛老城的另一个中心——市政厅广场。
相比小小的剧院广场,市政厅广场可算是魏玛最开阔的地带。哥特式的市政厅方正古朴,最早建于1396年,几经大火焚毁,如今所见的建筑建于1841年。与它隔广场相望的那排建筑人气最旺,最抢眼的建筑白墙绿纹,对称式山墙逐层向上,椭圆形山花十分别致,那是旧时的魏玛市议会。旁边那栋建筑一分为二,左右结构一样,区别在于一半是橙色窗棂,一半是绿色窗棂。欧洲最好的肖像画家之一克拉纳赫就在这里度过人生最后时光,百米开外那座一座造型简洁、灰墙黑瓦的圣彼得和圣保罗大教堂,其祭坛画便出自克拉纳赫之手。
市政厅广场上
市政厅广场另一侧的大象饭店同样大有来头,1696年开业至今,见证了三百多年风云变幻。大门上方的小阳台简直是个天然演讲台,以希特勒曾站在这里发表演说知名。当然,如今小阳台上的雕像可不是德国人深恶痛绝的希特勒,而是曾在酒店下榻的名人,每年更换一位。上世纪末,酒店管理方定制了一批1:1比例的名人雕像,歌德雕像首当其冲,在小阳台上呆了一年。
著名的大象酒店阳台
从广场上可望见一座尖塔,黑色塔身的顶端是绿色钟楼。沿广场旁的小路走过去,便可与之近距离接触。这是魏玛宫的钟楼,魏玛宫始建于10世纪,但屡遭战乱与火灾,一度只剩断垣残壁。1789年,歌德主持了重建计划。几栋宏大建筑围成一个院落,钟楼下的城门是唯一进出口。如今,这里是魏玛博物馆群的中心。
沿着魏玛宫建筑群前行,不远处便是漏斗型的民主广场,中间一条宽阔石板路通向城郊,我最想探访的阿玛丽亚公爵夫人图书馆就在路口处。在星光璀璨、每栋建筑都有故事的魏玛,它并不起眼,却是德国文学的圣地。这是欧洲最早向公众开放的王室图书馆之一,也是一个研究型图书馆,专注于德国文学研究,收藏古书和手稿近百万。
它建于1570年,原是公爵寝宫,后被阿玛丽亚公爵夫人改建为图书馆。这里当然也少不了歌德的足迹,他曾负责管理这里的图书长达35年之久,直至1819年才卸任。
因为丈夫早逝,在还政于儿子卡尔·奥古斯特之前,阿玛丽亚公爵夫人是魏玛的实际统治者,热衷文学与艺术,魏玛也因此成为文化重镇。2004年,图书馆曾因电路老化而遭遇大火,五万多册图书被烧毁,其中包括一万多套孤本,德国文化界为此哀鸣。据说当时馆长冒着生命危险在浓烟中摸黑爬上顶层,救出了马丁·路德翻译的1534年版《圣经》。
阿玛丽亚公爵夫人与歌德的惺惺相惜,只是璀璨时代的背景。德国人对那个时代的魏玛古典主义推崇备至,认为那是动荡大时代的永恒,既以内敛方式表达力量,又兼容了法国大革命呼唤的自由、平等与博爱。
若要在如今的魏玛寻找阿玛丽亚与歌德最接近的联系,那么就要回到漫步老城的起点——剧院广场上。歌德与席勒雕像的正对面有一栋黄色墙身、斜顶红瓦的建筑,那是阿玛丽亚公爵夫人的寝宫,也叫做寡妇宫。小楼前的长椅似乎是魏玛人最喜欢的休憩之地,从早到晚总是坐满了人。
寡妇宫前总是坐满了人
魏玛的下一个文化高潮发生在一战后。1919年,格罗皮乌斯在魏玛建立包豪斯学校,开创现代建筑主义学派。1925年,包豪斯学校迁往临近的德绍,后者也成为当代建筑师心目中的圣地。但包豪斯校友没有忘记魏玛,常在魏玛建筑物上留下各种铭刻。
与包豪斯学校“同龄”的是魏玛共和国,它承载着人们的某种希望:希望一战后的德国能痛定思痛,走向共和,希望人文主义和文学能够指引德国未来……它甚至十分理想化地要让德国变成“歌德式的国家”。
某种意义上来说,魏玛共和国做到了,短短十几年间,它在人文领域取得了巨大成就。但1933年,希特勒上台,魏玛共和国名存实亡,短暂光辉戛然而止,德国陷入狂热与灾难中,魏玛也未能逃脱。
如今的魏玛呢?因为魏玛古典主义、魏玛共和国和包豪斯的三重加持,它是当之无愧的德国文化之都。
它也安定富庶,无比悠闲。随处可见的街头艺人做着即兴表演,老城街巷间的咖啡馆传来细细私语,围绕城市的一个个公园里,大人晒着太阳聊天,孩子们在嬉戏。即使你对历史与文化一窍不通,也可以在老城里走上一天。
黄昏时,我经过一个寂静街区,窄窄的马路旁停满了车子,路两旁是一栋栋红瓦斜顶的精致小楼。透过窗户,可以见到温暖灯光,主妇正在桌前配餐,孩子在灯前读书,夫妻在窗台边拥吻……电车线在一个十字路口汇集,又如蜘蛛网一般四散开来。
这样的黄昏太过安静,连过往车辆都似乎无声,我甚至会觉得那些窗户如同商店橱窗,里面的人与物都是不真实的。但它偏偏是真实的,就像这座城市的辉煌过往一样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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