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养丹顶鹤谜团

近日，有读者刘先生向澎湃新闻反应，位于北京昌平的一处已关闭的高尔夫球场顺峰乡村俱乐部内，圈养的几十只丹顶鹤面临饲料短缺。丹顶鹤作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为何在高尔夫球场内有养殖？而饲料短缺又是何故？

废弃高尔夫俱乐部里的丹顶鹤

据澎湃新闻了解，顺峰乡村俱乐部位于昌平区十三陵水库南岸。俱乐部有22只丹顶鹤成鸟，以及两只刚刚孵化出来数日的幼鸟被圈养。目前，照看它们的饲养员是一对东北的老夫妇，去年年底受聘于此。正是这两位老夫妇告诉刘先生，由于管理不善，这些丹顶鹤的饲料从3月之后开始供应不足。而据刘先生于6月28日在实地观察所见，饲料只剩一些玉米粒子，可能只够一星期食用。

高尔夫场已废弃，仅有几名管理人员和保安在内

另据老夫妇表示，今年五一前，乡村俱乐部一位负责人送来了200斤的玉米粒，说“饿不死就得”。此外，今年仅孵化两只幼鸟，他们认为是由于每年4到6月的丹顶鹤产卵季缺乏有营养的食物，导致丹顶鹤几乎没有产卵，即便产卵，也很难成功孵化所致。

记者就此致电该乡村俱乐部总裁詹先生，詹先生在电话中否认了饲料短缺的情况，并称饲料是“玉米粒、鸡蛋等，怎么可能供应不上。”

而在向北京市相关部门反映该情况后，7月8日，北京市园林绿化局检查了顺峰乡村俱乐部。由于未能联系到相关负责人，记者再次致电顺峰了解情况，对方表示园林绿化局当日检查了近一年所有的饲料进库表，并未发现顺峰的饲料供应出现问题。

他同时表示，老夫妇反应的情况是由于“管理不善，员工之间出现了问题”，与饲料供应无关。他还提到，丹顶鹤光饲料一年的花费大约为10万元左右，主要为鱼虾以及玉米粒。

到此，此事似乎告一段落。但记者仍有许多疑问，顺峰乡村俱乐部的丹顶鹤从哪里来？在混乱的管理中，丹顶鹤的生存状况到底如何？它们的未来命运又将怎样？

顺峰乡村俱乐部曾是北京的老牌高尔夫俱乐部，其中有一家农家乐餐厅，鹤舍设在餐厅附近，丹顶鹤便是餐厅吸引游客的“景观”之一。2016年，高尔夫球场关闭，农家乐餐厅在继续经营了一段时间后也停止营业，但鹤舍依然在运转。

除了昌平的顺峰乡村俱乐部，位于北京北四环的另一家顺峰分店也有圈养丹顶鹤，目前共有14只成鸟和一只雏鸟。

孵化箱内的丹顶鹤卵 

主管两处鹤舍的负责人姓景，当初由顺峰的创始人何勤刚募来，专门管鹤。据景姓负责人透露，该处的孵化室目前位于废弃地下停车场的杂物间里。这里去年夏天淹水，还淹死过三四只已经长到一米高的雏鹤。

而他也正是乡村俱乐部那位张姓饲养员的“克扣饲料费”的指控对象，对此，他表示说俱乐部内有鱼塘，张姓饲养员不负责任，不去捞鱼喂丹顶鹤。

需要怎样的资质才能圈养丹顶鹤这样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野生动物保护法》第二十二条规定，因科学研究、驯养繁殖、展览等特殊情况，需要出售、收购、利用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或者其产品的，必须经国务院野生动物行政主管部门或者其授权的单位批准。

在同属“顺峰国际集团”的“顺峰旅游集团”的官网上，记者查阅到了有关丹顶鹤的相关信息，其中说道，“经过多项环境指数核定，顺峰昌平植物园的一片天然湿地被批准成为国家一级保护鸟类丹顶鹤的栖息地。丹顶鹤为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对自然生态环境要求非常严格，顺峰也成为全国唯一一家获得批准饲养丹顶鹤的私营企业，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黑鹳等珍稀鸟类都选择在此栖息。”

但该网站并未解释位于北四环的丹顶鹤栖息情况。顺峰员工曾对记者表示，顺峰的每一只丹顶鹤都是有证的。他还告诉记者，顺峰还将继续养着这些丹顶鹤，并计划在未来引进游客，将此处变为一处科普基地。

人工饲养丹顶鹤疑问重重

目前，国内丹顶鹤的人工饲养情况似乎并不明朗。以北京动物园为例，其对外展出的丹顶鹤只有一只。

同样是在北京，你如果到访顺峰，便能同时见到二十多只丹顶鹤。另据果壳网2020年2月的一篇文章《以保护为名的盗窃，正在蚕食中国的丹顶鹤种群 》，根据2019年中国鹤类及栖息地保护学术研讨会上公布的数据：截至2019年， 中国圈养丹顶鹤数量达到2552只，这个数据，已经远远大于国内野生种群数量（不超过500只）。

文中还提到，2016年，一篇发表在鸟类学专业期刊《鸟类学研究》（Avian Research）上的论文通过实地调查和查阅文献发现，截至2013年，在国内16个保护区和83家动物园内，总计饲养了1520只丹顶鹤（保护区有603只，动物园里有917只），其中以扎龙和盐城保护区为代表的五个保护区内，就饲养了518只丹顶鹤。

网友拍摄的扎龙自然保护区内圈养丹顶鹤的照片

1999年，国内已知圈养丹顶鹤的数量仅为555只。14年间，丹顶鹤圈养种群数量增加了965只，2013年数量是1999年的2.73倍。

今年1月，人民日报发布了一段丹顶鹤的视频，在黑龙江齐齐哈尔的扎龙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一只丹顶鹤在冰面滑倒，姿态尴尬，而后又淡定站起，用嘴巴梳理羽毛。但网友发现，扎龙的丹顶鹤早就应该在前一年10月便南迁到江苏过冬了，为何还会留在冰天雪地的东北？

网友疑问

随之有人爆料，指出扎龙自然保护区“养鸡式养鹤”，甚至强行收集野生丹顶鹤的蛋和野生雏鸟，导致扎龙地区野生鹤群规模越来越小，有迁徙能力的鹤也越来越少。

科普博主也介入了此事

对此，扎龙保护区宣教中心曾于1月回应澎湃新闻称，建区以来，扎龙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已累计人工繁育丹顶鹤1000多只，人工繁育丹顶鹤融入野生群体350只，成为中国乃至世界最大的丹顶鹤繁育与野化研究基地。而捡野外鹤卵、偷蛋等说法均为不实言论。

一位工作人员则表示，“冬季越冬的是野生丹顶鹤，游客在扎龙自然保护区看到的是人工繁育的丹顶鹤”，“人工繁育的丹顶鹤不迁徙”。

一周前，中国绿发会也针对丹顶鹤的圈养问题发表文章，专家就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的饲养许可证的标准、发证约束、鹤的来源等提出了三点疑问。

文章结尾，绿发会写道，由于近期接到了两期圈养丹顶鹤相关的举报，“我们向林草部门申请了有关审批等信息公开、并且正在积极准备环境公益诉讼。”

吊诡的是，在刘先生关注丹顶鹤的饲料问题后，他接到了一个据称是某市野生动物园的陌生来电，开口便问，“听说你有丹顶鹤，养殖手续齐全吗，想怎么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