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访谈：“倒煤”落马官员揭开哈尔滨供热系统背后的黑金链

城市供暖是一项民生工程，直接关系到老百姓在冬天能否住上“暖屋子”。哈尔滨市纪委监委对原哈尔滨物业供热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张贵明“以煤谋私”的严重违纪违法案件进行查处，累计查处了一个总共165人的“贪窝子”，揭开了哈尔滨市供热系统背后的“黑金链”。

哈尔滨物业供热集团是哈尔滨最大的一个国有供热企业,下设17个分公司，10个供热项目，供热面积达8700多万平方米。张贵明，1960年出生，2007年至2017年一直担任哈尔滨物业供热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党委书记、董事长。2019年，群众举报，张贵明在物业供热集团任职期间，涉嫌侵吞国有资金、收受贿赂等违纪、违法行为，经过调查，2019年5月，哈尔滨市纪委监委对张贵明，采取留置措施。

在对群众举报张贵明违法违纪问题线索调查时，哈尔滨市纪委监委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自2008年至2012年期间，家在哈尔滨的张贵明频繁去北京，最多的时候每周达到三次，机票都是用公款买的，很多时候都是头等舱。同时购票记录显示，很多次同行者都是一名李姓女子。

经过调查表明，张贵明不仅使用公款为自己和情人违规购买机票，同时其情人李某在北京和三亚等地拥有多套房产，她和家人的账户也存在多次、大量不明资金转入记录。

哈尔滨市纪委监委第十三审查调查室纪检监察员任旭说：“锁定了向李某及其家人转款的15个自然人以及三家单位，发现背后的老板就是闫玲。”

闫玲（化名），黑龙江省哈尔滨市人，在哈尔滨供热领域很多人都觉得闫玲很有“路子”。

哈尔滨市纪委监委纪检监察员祝洪佳说：“闫玲常年倒煤、卖煤，谁家有卖不出去的劣质煤就找到闫玲，她有多少要多少，来者不拒。闫玲非常有本事，因为她有销路。”

闫玲的“路子”就是张贵明。进一步的调查后，哈尔滨市纪委监委查明：2008年至2016年，闫玲名下所经营的几家公司，先后与时任党委书记、董事长张贵明所在的哈尔滨物业供热集团，签订过总价值高达14.48亿元的煤炭购销合同。之所以能拿下如此巨额的合同，其中，主要就是张贵明“起了作用”，当然这个忙张贵明也没有“白帮”。

任旭说：“为了感谢张贵明对她的关照和帮助，闫玲通过三家公司、15个自然人向张贵明的情人李某，以及李某的家人分26次通过银行卡转款8505万元，这8505万元被张贵明的情人李某以及李某的家人分别用于购买位于哈尔滨、北京、海南三亚的多套住宅、别墅及车位。

那么闫玲通过什么手段，搭上了张贵明这个路子呢？这还得从2008年说起。那一年，张贵明调到哈尔滨物业供热集团任董事长不久。因为在每一个供热季内，物业供热集团采购煤炭资金都在12亿元以上，并且需要在短时间内密集使用到位，企业是“自主经营”，这些资金的使用和支配权也完全由企业决定。

任旭说：“物业供热集团的煤炭购销基本上是张贵明一个人说了算，用谁家的煤，只要他认可了，这家的煤炭就能进入到物业供热集团里。”

在这种背景下，八面玲珑的闫玲通过一名老乡结识了张贵明，二人一见如故，交往一段时间后，闫玲请求张贵明照顾下自己，张贵明答应了。想帮闫玲却并没有那么容易，因为闫玲是一个无经营资质、无启动资金、无固定货源的煤贩子，根本不符合煤炭供应商的条件。怎么办？

闫玲利用跟张贵明的关系，与物业供热集团签订了一份1075万的虚假购煤合同。

之所以说是虚假购煤合同，是因为合同签的是：闫玲的公司给哈尔滨供热集团供煤，供热集团百分之百预付款1075万，但事实上拿到预付款1075万后，闫玲的公司并没有供煤，而是用这笔钱用做周转资金，赚了一笔钱后，又以无法履行合同为由，把1075万还回了供热集团。

不仅如此，办案人员指出，按照规定，要和张贵明主管的哈尔滨物业供热集团签订购煤合同，闫玲的公司必须要有煤炭经营资格证。事实上，当时闫玲的公司并没有这个证，对此张贵明也是大开“绿灯”。事后怕别人看出问题，闫玲的公司专门为此伪造了一个2007年的煤炭经营资格证。

借助一份虚假合同，1075万的公款被张贵明挪用给闫玲，当然闫玲也给了张贵明丰厚的回报。

哈尔滨市纪委监委纪检监察员祝洪佳说：“闫玲为了感谢张贵明，就送给了张贵明570万元钱，张贵明也欣然接受了。尝到甜头以后，闫玲和张贵明交往更加紧密。”

1075万元让闫玲开启了所谓的“致富之路”，回报的570万元也让张贵明看到了闫玲所谓的“诚意”。从试探性的“利益分羹”开始，逐步建立信任，二人越走越近，结成了紧密的利益共同体。在张贵明的照顾下，闫玲轻易地签下了一个又一个煤炭供销合同，不仅如此，在款项上也是被“特殊对待”。

哈尔滨市纪委监委第十三审查调查室纪检监察员邢九滨说：“一般的惯例是按照合同约定，都是先供煤，后付款，因为煤质合格之后才能把款打出去。但是张贵明上任以后，尤其是跟闫玲履行合同过程当中，他是先给闫玲打预付款，而且打的预付款的额度达到80%以上，这样闫玲实际上是用预付款来购煤。”

先供煤，后付款是为了保证质量，在款项上被特殊对待的闫玲又在质量上打起了算盘。

调查发现，闫玲的公司账上采购了大量的煤矸石。

矸石是混含在煤层中的石块，含少量可燃物，不易燃烧，价格较低。为什么闫玲的公司会专门采购矸石呢？

哈尔滨市纪委监委第十三审查调查室纪检监察员祝洪佳说：“她往煤里掺兑大量的煤矸石和石头，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品质高的煤就多掺点，品质低的煤就少掺点，只要掺兑后的煤能烧着就行。”

调查表明，闫玲在给张贵明主管的哈尔滨物业供热集团供煤时，掺杂煤矸石的比例很高，相应获利也不菲。

哈尔滨市纪委监委第十三审查调查室纪检监察员邢九滨说：“掺杂的煤矸石达到40%以上，煤的质量受损，但是价格没变，价格还是按原合同价格。”

供热集团收煤有专门的质检环节，这么大比例掺杂煤矸石，交货时闫玲就不怕会被发现吗？

邢九滨说：“在验煤时，张贵明授意入库员‘高抬贵手’，闫玲又对验货员采取了行贿的方式，导致大量掺有煤矸石的劣质煤进入了库房。”

调查显示，2009年6月25日至2010年10月14日，闫玲每天纯盈利额都超过20万元。短短16个月，张贵明就把闫玲从无经营资质、无启动资金、无固定货源的“三无人员”，扶植成了亿万富姐，自己也随之“日进斗金”。

祝洪佳说：“在此后几年间，闫玲的公司就像滚雪球一样越做越大，俨然成为了煤炭界的大佬，在哈尔滨做煤炭生意的提起闫玲无人不知。”

在张贵明的助力下，就这样大量的劣质煤进入了哈尔滨物业供热集团，非法利益也进了闫玲和张贵明等人的腰包。但这种以次充好，却对环境和供暖质量影响很大。

调查表明，在闫玲一案中，张贵明涉嫌挪用资金1075万，受贿8555万元。这8555万，除了50万现金外，为了规避风险，其他8505万都通过银行转账给了张贵明的情人及家人。

不仅如此，进一步调查表明，张贵明还涉嫌贪污公款600万元，而这600万元，引出了其所在的哈尔滨物业供热集团，从集团到下属公司多人存在腐败行为，层层结成利益共同体的“窝案”。

哈尔滨燃料有限公司是哈尔滨物业供热集团下属企业，主要职责是为集团采购燃煤，2012年春季，该公司时任副经理王彬在没有实际进煤入库的情况下，通过关联公司开具发票，制造了采买燃煤3.7万余吨的假象，套取公款1800余万元，这个套取靠的就是层层作假和配合。

哈尔滨市纪委监委第十三审查调查室纪检监察员任旭说：“所谓假采购就是通过发票付钱，实际并没有购煤。按规定，煤炭采购后需要下属公司验收后进入储煤场，所以得下属分公司配合作假。另一方面，张贵明是集团领导，事情一旦败露，也得张贵明不予追究。最后钱到手，这三个层级相关的人都分钱了。”

就这样层层配合，根本没有实际的采购行为，凭着一张发票，套取1800余万元公款进了相关利益人的腰包。

任旭说：“主导这个事的哈尔滨燃料有限公司经理王彬分得600余万元，下属分公司经理周大国等三人分得600万元，王彬还送给上级，也就是当时集团的董事长张贵明600万元。”

截至2019年底，哈尔滨市纪委监委累计查处物业供热集团干部165人，问题涉及煤炭采购、工程管理、财务管理等多个环节。

哈尔滨市纪委副书记、监委副主任刘启嘉说：“2019年，全市纪检监察机关共查处民生领域腐败问题4343个，处理5133人，同比分别增长32.3%、15.8%。通过对供热、低保资金发放、交通、殡葬、棚改等民生领域开展专项整治，有力推动了党中央各项惠民政策的落实落地。

据了解，在当地纪检监察机关的监督推动下，物业供热集团所属的17家企业被重组成10家，同时进行了热源管理、热网管理、供热区域的整合重组，变粗放管理为集约精细化管理。民生领域腐败问题涉及的利益关系盘根错节，人多面广，如果行业“潜规则”盛行，对群众利益伤害大，对社会稳定影响深。张贵明等案件的查处，一方面说明还要继续狠抓重点领域的反腐败斗争；另一方面，又一次说明莫伸手，伸手必被捉。 

（原题为《焦点访谈》：“倒煤”小官成大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