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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表情|穿林见海,吹水十问
“吹水集”举办的当天,深圳气象局发布了台风预警,这是今年的第二个热带风暴。前不久,深圳也在经历着无边无际的“龙舟水”,湿热笼罩着城市,“水”成为和南方密不可分的词。
“吹水”在粤语中指代清谈之意,作为论坛的策划方,“打边炉”认为“吹”和“水”这两个动作,就是在无意义的、细碎的日常行动之中,通过持续不断地工作,建立自身的价值以及与城市之间的拉扯力;而“集”则是建立一个现场,一个不同学科交流的现场。
深圳华夏艺术中心附近的生态广场是居民喜爱的公共空间。 Ewbar 图
6月14日,作为2020年第五届OCT凤凰花嘉年华的活动之一,OCT TALK“林间十问”在深圳华夏艺术中心举办。在去年的“吹水集”上,同样采用了一种在地的知识游击形式:12位讲者围绕一个关键词持续了六个小时的不间断演讲。
十个自问自答的问题将讨论的边界一再拓展,讲者来自不同学科,是有现实关怀的行动派。从珠三角的叙事到公共艺术的圈套,从城市规划师到漫画作者,借助于“吹水”这个看似诙谐的动作,六个小时的追问在制造着一个被疫情抑制许久后难得的喘息时刻。
十个问题如下:
1、问题在哪里?
2、为什么要寻找珠三角看不见的一面?
3、你家附近的公园信任自然吗?
4、瘟疫时期,设计师可以做什么?
5、如何不陷入公共艺术的圈套之中?
6、我们是自然的哪一部分?
7、漫画是从生活中提取出来的一道公式吗?
8、此时,艺术还能说什么?
9、自出版,是自娱自乐还是自作自受?
10、为什么深圳湾总是城市前行的“价值岔口”?
在这个被短暂与碎片包围的社会中,策划人钟刚认为“吹水集”不只是一个活动,而是一种具备生产性,能产出内容的形式。“我很厌倦昏昏欲睡的论坛形式,也意识到一人演讲的局限性,在这样一个强调速度和效率的城市,何不把演讲人数增多,把时间拉长,让大家来一次就能过足瘾?”
以“林间十问”为主题,不仅呼应着所处的华侨城生态广场片区,这里被山林环绕,是凤凰花开的生态空间,同时也尝试在不确定的当下,以问题的方式对人与自然、人与城市的关系加以追问,推动大家对已经习以为常的重新认知。
这也是活动场地华夏艺术中心在疫情之后举办的第二场活动,除了要出示健康码进入,在这个暗室中,舞台左侧的显示屏一再提示间隔而坐,保持佩戴口罩。我们都进入了一个后疫病的时代里,即便面对熟悉的空间,进入的方式,所处的状态也已经全然不同。疫情带给大家的影响,渗透在日常的瞬间。
本次“吹水集”实际上还有一条暗线——“武汉”,策划人钟刚来自武汉,他也有意识在疫情缓和时期重新谈论武汉,一个受到重创、非常悲情的城市。在演讲嘉宾中,杨国辛老师在武汉封城期间被困武汉,这是因为“吹水集”的邀请,才首次回到他工作的广东;徐坦老师是地道的武汉人,他在武汉封城期间,对疫情也有一些思考,发表在媒体上。他认为从这个角度讲,“吹水集”上的演讲有对此时此地的判断和立场,“吹水”就是要表达,要交流,要批判。
刘庆元 深圳华侨城 图
刘庆元为深港城市建筑双城双年展创作的壁画。 深圳华侨城 图
“问题在哪里?”自称严肃的街头艺术家刘庆元作为第一位讲者,选择向“问题”问问号。在多年“做减法”的木刻生涯里,从角色到信念,从界定创作到服务对象,在这些玩味的问题中,充分提醒着观众,他这样理解“问题”:不是没问题,问题是你不知道这是问题,或许当问题变成大家的问题之后,你才发现,这从来都不是问题,而是生活的底色、命运的搅拌。
表情、符号、分镜头,这些贯穿于刘庆元创作中的画面,同时也是介入生活的方式。木刻不一定需要停留在木板上,在普通的老建筑墙面上创作,作品反而能走向公共空间。在他分享的几幅作品中,有在沙井老村或南头古城内的木刻作品,也有走出美术馆,在地下通道延展的美术史。展览结束撤走,带不走的墙面反而扎根于生活,成为日常的背景。“它们越普通我觉得越好,它要走向公共空间,变成视而不见。”
木刻就像一个分镜头,这些分镜头是开放的、包容的,来自我们生活的投射。刘庆元认为导演不是他,而是片子里面出现的所有人。在提到与木刻的社会关系时,刘庆元是这样认为的,“自己是自己的LOGO,要给诸众木刻,像城中村老人和小孩的对话。”
徐坦 深圳华侨城 图
徐坦的研究《社会植物学》的录像截屏。 深圳华侨城 图
第19届植物学大会纪念公园实拍。 Ewbar 图
同样深究创作中的社会性,艺术家徐坦从2013年开始进行“社会植物学”项目,在珠三角流域走访调研,包括农民、园林、城市景观设计专家、城市建设部门的领导人、园林行业员工、种植游击队等不同角色。在调查过程中,他发现农民的回答出乎意料,“自由”成为他们口中高频的词语。“自由最重要的是够吃”、“自由是可以掌控自己的工作时间”、“自由是保有自己的土地与房子”这些农民口中的“自由”简单、直接,是生命所需的基本与保障。徐坦认为,这是一种和生物体生命相关的自由,他称之为是“动物性的自由”。
在这里,动物并没有贬低之意,恰恰相反,中国人喜欢以动物作为指代与象征,既有如“猪猪”、“狗狗”的亲昵爱称,也有“禽兽不如”等贬义借喻,动物与我们的确有一种亲近的关系。
疫情期间,目睹着电视里非洲草原上的那些草食动物,即便是强壮的角马,也仍会选择逃跑而非抵抗。一旦灾难过境,这些动物又会忘掉危机的气氛。这些规律与节奏与人类社会如此相像,这些生物性乃至动物性的解读,皆回归到他的演讲问题中:“人,是自然的哪一部分?”
庞伟 深圳华侨城 图
“不要认为‘空谈误国’,谈有时候对于一个国家特别重要。”从理解“吹水”讲起的庞伟,是一名景观设计师。如果有一个城市公园,能真正地信任自然,它会变得怎么样?庞伟尝试以一个实践的案例去回应这个问题。在当下号称要建设生态文明的社会背景之下,生态文明意味着什么?美丽的花,不落叶的树,以人为中心,经人所挑选的自然?
庞伟在接受了第19届国际植物学大会纪念园的景观设计委托后,却选择将信任留给自然。除了简单的观察径与看台,其余皆“空”的设计实际是放弃了人的意志与挑选,这个不种一颗植物的公园是为了让自然自由生长,同时也是一个自然观察与记录的过程。
朱荣远 深圳华侨城 图
信任一个公园已然不易,那么对一个城市而言,一片城市土地又该如何发展?在中国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副总规划师朱荣远的分享里,“深圳湾的故事”与深圳四十年的价值选择息息相关。在城市的不同发展阶段里,深圳湾都会成为一个“价值岔路口”,红树林与滨海大道,填海区、停车场风波,以及湿地与深圳湾旅游观光航道的关系,一系列深圳湾相关的争议事件也催生了“深圳市民”的诞生。“深圳是一个移民城市,是一个陌生人的社会,但大家有共同的价值观时,这些事件会让深圳市民团结起来,动用各种力量迅速响应,这是一种市民的力量。”
深圳湾实际上是深圳城市土地扩张的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地。在历史总规图上,那些进进退退的规划线上可以窥视城市价值观的变化,也可以看到人与自然发生了什么。过去的“去海边”是去大梅沙,如今深圳湾公园成为了城与海的另一种变奏,这里成为了新的公共空间。
欲望与理性,生态与文明的冲突是不可避免的,但四十年来,在这个岔路口上,每一次深圳都选“对”了,这意味着面对城市的生态文明、长远利益、市民权宜,深圳反映了一种理性的状态。“我们要欣赏与保护人与自然的关系,我相信还有岔路口,只要我们不走错路,深圳湾涛声不落,声声不同。”正如朱老师所言,深圳有一群能够把握机会,会说话也敢说话的深圳人,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理性做法,热爱这个城市,热爱深圳在中国的意义和价值。
杨国辛 深圳华侨城 图
艺术本是与世界、与自我对话的最好方式之一,对于经历了武汉封城的杨国辛老师而言,艺术是他在疫情中觉得最不可言说又苍白无力的事情,“那个时候觉得最没有用的就是艺术,还不如消毒酒精拿在手上踏实。”离家已经20多年的他,第一次长时间困于家中,重新认识那个院子,也重新认识身边的一切。“艺术何为”就像一个难缠的老问题,它拥有不同答案,也可被反复修订。
“吹水集”开始前,有300名观众来到现场,持续五个小时之后,仍有200多名观众坚持聆听。疫情之后,我们的世界变得小心翼翼,城市也复杂晦明。刘庆元老师在演讲前称,疫情过后,难得有这么多人能聚集在此聆听不同表达,这是一场“勇气的聚会”。因疫情影响,大家正在改变不同的交流和沟通的方式,但是交流必须持续。
散落设置在生态广场的“迷你图书馆” 。Ewbar 图
走出剧场外,华侨城生态广场凤凰花开,不少摄影同好蹲守在树下。更多是周边居民在散步、遛娃、享受这片触手可及又难能可贵的自然。庞伟在演讲中大胆地想象着,假如疫情与隔离持续,人类活动停止,空旷的深南大道会不会长出雨林。我们与城市、与自然的关系,实则是一种变形,一景叠一景,一事叠一事,在漫长的传递中塑造文明,在无穷的追问中穿林见海。
(作者Ewbar系独立评论者,毕业于都柏林大学电影研究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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