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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欲望的生意,是智能时代下“去中心化”的性

2020-07-07 14:44
来源:澎湃新闻·澎湃号·湃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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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陈根

顶着“国内首家硅胶娃娃体验馆”的名头,富士康附近出现的“爱爱乐”引发网络关注,据网络,自2018年9月开业至今,“体验”的顾客已有上千位。

硅胶娃娃体验馆里反映了现代人的性与爱,店长李博作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似乎打开了另一个市场,实际上,创业的底层逻辑就是解决某一部分人群的特定需求,不可否认,尽管硅胶娃娃体验引起较大争议,但是依然需求旺盛。紧随着,多地也出现的硅胶娃娃“成人体验馆”,其经营模式被称为“共享硅胶娃娃”或“用机器人给顾客有偿提供性体验”。

庞大的需求人群让硅胶娃娃体验看到了巨大的市场,巨大的争议也让人们看到随着科技的发展人们的需求和智能带来的焦虑的矛盾,社会对于硅胶娃娃或者性爱机器人等的极大的关注热情正笼罩对智能时代的不确定下,对此,或许我们可以有更多的思考。

 

穷人需要,却买不起

全世界有70%的成人用品在中国生产,硅胶娃娃,就是其中之一。

硅胶娃娃又叫实体娃娃、性爱娃娃,是一种真实度很高的成人玩具,它很大的功能就是能够提供性服务。而此前在电影、报道里听到更多的则是充气娃娃,随着技术的革命,材料的进化,以及人们对仿真人玩具的需求,可能需要更多的性幻想,比如视觉、触觉上的刺激,心理上的满足,于是,就出现了现在的硅胶娃娃。

制造一个完整的硅胶娃娃一般需要四道工序。

第一步,就是制造人形骨架,每一个骨架都由100多个零件搭建构成。

其后,需要制造的是娃娃的肉体,即在骨架外部用海绵填充,再涂上保护层。这一步,相当于塑造了娃娃的身材,而每个订单则根据用户的需求进行定制。类似于《西部世界》里的机器人流水线生产,一个个躯体模型排列挂在空中,工人非常精细地一点点塑造娃娃的体形、胸形、屁股、腿部,先填充背部,再填充胸部,且胸部根据每个订单来定制不同的大小,每个都是完美胸型。

在完成娃娃的躯体模型后,就是制造皮肤,在娃娃的最外层浇注硅胶。这需要将所有裸露的娃娃挂在衣架上,而每个娃娃腿长、腰细,胸大、肩窄,脸又很小,就像介于二次元和三次元之间的完美的人体体态,甚至连皮肤上的血管都清晰可见。

在娃娃有了初步人形后,需要给娃娃洗澡,然后给身体抛光、擦拭,上妆、做指甲和头发。这步完成后,一个硅胶娃娃才算完整做好。

根据市场信息,全硅胶娃娃全身除骨骼外均为硅胶,也就是实体娃娃,但是相对价格较高,即便是国产的全硅胶娃娃也在2万以上,日本进口的一般在5万上下。半硅胶娃娃仅有硅胶外货部分部位为硅胶,配合冲气囊或者有机棉填充,这类娃娃价格在3000到8000不等。较高的市场价格也意外着可能出现的情况是:富人买得起,却不需要;穷人需要,却买不起。

据《中国2019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数据显示,截止2019年末,我国总人口数量为13.95亿,其中单身人口有2.4亿,相当于两个俄罗斯人口的总和。目前单身者已经占据了全中国的人口总数的15%,未婚男性比女性多3400万。

此外,我国现有农民工数量2.5亿人左右,假设这有60%的男性,那么数量将会达到1.5亿人左右。再假设农民工中有60%的人是夫妻分隔两地的,那么这部分群体也在9000万左右。虽然单身人群跟单身农民工有重合,但是保守估计也会有1个亿的人口散落在全国各地。

他们虽然大多辛苦且并不富裕,但“食色性也”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生理需求。李博正是看到了这样的商机,认为体验馆能服务一些“没有更好释放方式”的厂工们,于是走向欲望的生意。

事实上,由于没有能力带配偶在身边,也无法通过其他途径满足性欲,硅胶娃娃体验馆或成为进入城市、没有配偶或和配偶长期分居的打工者群体(处理)人际性关系的一个短期辅助手段。

而从社会稳定角度来说,硅胶娃娃体验馆或能够解决特定人群的生理需求,避免诸如因性而产生的人际关系冲突、意外怀孕、传染性疾病甚至刑事案件等不确定因素,确实也在一定程度上避免社会冲突。

 

智能时代下“去中心化”的性

庞大的需求人群让硅胶娃娃体验看到了巨大的市场,在合法且一定程度上避免社会冲突有利的因素下,为什么硅胶娃娃体验店还会产生如此巨大的争议?事实上,争议的背后正是现代人日常生活焦虑的显影。

从成人用品的发展趋势看,从最早的廉价的充气娃娃到如今具有更真实触感的硅胶娃娃,在得到这些硅树脂和铁架娃娃做成的“人偶”之后,人们不可避免地向更深的层次和需求进发,那就是让性爱娃娃生动起来,赋予她们人格。事实上,智能时代到来,硅胶娃娃已然向着更为仿生的机器人方向发展,市场需求随着研发的技术革命越来越主观化——用户想要的是尽可能真实的性伴侣。

但吊诡的是,随着新世纪以来网络信息技术的迅速发展,我们在实际上提出了更高层次的需求,我们把道路的记忆交给导航,期望脑机接口能实现人们速记的愿望;但在另一方面,我们又深度卷入人工智能的虚拟现实之中,并因为人工智能不断更迭的算法算力和与人类相比巨大的发展潜力而产生不同程度的焦虑。

尽管我们的精力很大程度上被网络虚拟空间消耗掉,但在各路媒体又在频传最新式样的性爱机器人即将上市的消息时,我们潜藏的对于智能时代的不确定和被颠覆的恐慌又再次复现,事实上,在硅胶娃娃的基础上赋予智能而形成的两性机器人,在人与机器全面敌对到来之前,作为一支别动队,已经率先攻入了我们的私密生活领域。

在大众媒介所呈现给我们的未来的人机性爱图景中,建构主奴关系的企图是显而易见的,但同时,却也充满着这种虚幻的主奴关系被颠覆的隐忧。很大程度上,这正是我们对于人工智能既热烈拥抱又高度戒备的矛盾心态的真实反映。在现代社会里,科技中心主义自西方工业革命以来逐渐成为主导性的意识形态,而社会的高速发展一方面强化了我们对于科技中心主义的信仰,但同时它所带来的失业风险、战争灾难、生态危机也激发了反对的声浪。

值得一提的是,性观念也在这一过程中发生了变化,这其中,女性的性快感逐渐地得到承认,而连带着的,则是“它使性行为在原则上脱离了阳物统治,脱离了自负的男性性经验”。

在吉登斯看来,这种观念上的变化不仅充当了世界范围内女权主义运动的先驱,而且拉开了亲密关系变革的序幕。毫无疑问,吉登斯对此是抱有乐观主义态度的,但他所谓的“性行为在原则上脱离了阳物统治,脱离了自负的男性性经验”,却在现代社会成为了男性的内在性创伤经验,并由此而造成很大一部分人(不仅是男性,也包括女性,因为男女的命运从来都是关联在一起的)的日常生活焦虑。

电影《复制娇妻》就对这一现象作出了完美的诠释。在电影的开始部分,一位丈夫在节目上开枪射伤了前妻及其五个情人,它看似和后面的情节没有太大关联,但却明白无误地透露了电影的主题:在我们这个看似性自由、性平等、性多样的信仰占据统治地位的社会氛围中,许多女人或已宣称“性行为在原则上脱离了阳物统治”,但说不定有更多的男人仍无法摆脱“自负的男性性经验”,而一旦他们“旨在控制的尝试”宣告失败,结局很可能就是悲剧性的。

波德里亚曾信誓旦旦地指出,性玩偶撤销了性活动的象征结构,“代之以性的现实的、明显的、戏剧化”的“性需要”,而紧接着他表示,性玩偶也取消了性活动的交换结构而将性爱个体化了。当然,这种将性玩偶与真实的性活动割裂开来的态度,受制于消费社会中大众媒介的话语分析,却忽略了隐藏在话语背后的各种性压抑的事实。

正是因为性压抑的普遍存在,性解放的话语才会在大众媒介主导的性玩偶的氛围中肆行无忌,并且,它看起来试图保证男女都可以平等地追求性欲望的满足,然而在满足的方式上,却复制了自古以来的各种形式的性的不平等关系。

很多科幻电影,如《她》、《空气人偶》等,就普遍设置了内向、自闭的男性主人公借助充气娃娃(或智能操作系统)转移心理压力和欲望冲动的情节,但是随着人工智能作为一种设想而提出来时,因为对于它所可能导向的未来充满焦虑,原本方便、安全的压力排遣和欲望转移方式就变得危机重重了。

 硅胶娃娃体验的欲望生意是市场的一个巨大商机,在科技的助力下或将获得长足发展,从现状和前景来看都仍是乐观和可期待的。但从更深一层的机器时代的伦理角度,我们依旧未能建立一个能够匹配未来的两性的伦理框架,一方面表现在对人工智能的前景的忧思;另一方面则是“去中心化”的性对传统性观念造成的冲击,这或许需要我们有更多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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