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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砍柴:从砍柴少年到文史作家
本文刊发于《济南时报》2020年6月27日11版
记者:徐敏
本文经授权转发
在论坛这种写作和交流平台十分风行的本世纪初,“十年砍柴”可谓互联网上首屈一指的文史作家。十年砍柴本名李勇,早先因“闲看水浒”“晚明七十年”等系列文章收获了大量读者。近期,十年砍柴再版了十年前的图书《闲话红楼》,出版了深度解析晚清王朝的命运以及个人命运的新书《家国与世情:晚清历史的侧影》。记者以此为契机专访了十年砍柴。
年少时在山村砍了十年的柴
新时报:2000前后,在互联网的各个论坛非常风行的时代,“十年砍柴”这个网名在论坛上广为人知,您的一系列历史解读文章备受关注和欢迎,拥有为数众多的读者。听说这个网名是来源于您真实的农家辛苦生活的经历?
十年砍柴:当年在BBS时代,起这个网名其实是没有经过仔细考虑的,那时候流行此类类似古代文人的四字名号的网名。我只是突然想到年少时在湘中山村砍柴放牛的少年时光,便随意起了“十年砍柴”。没想到这个名字成了常用网名,或许这就叫“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新时报:我们经常会说劳苦的农家生活经历也是少年时代的一笔财富。可是不知道对您来说,是否也有精神食粮不够充裕的遗憾?请问您的青少年时代主要读些什么书,这些书的来源是哪里?
十年砍柴:我的青少年时代在乡村度过,处在图书匮乏的环境里,只要能够借到的书,不管什么都能津津有味地读下去,饥不择食。我记得小学四年级前后,除了当时孩子中间流行的连环画外,我读过竖版、繁体的《西游记》。因为家里正好有这么一个版本,但是家中没有字典,我囫囵吞枣地认得了不少“老字”;再就是《水浒传》,扉页上还印着“揭露投降派宋江”的最高指示。
我记忆颇深的是读过一本当时的主旋律长篇小说《海岛女民兵》(后拍摄成电影《海霞》),对旖旎的海岛风光特别向往。记得主人公生活的地方叫同心岛,就像少年时看金庸武侠小说的少年心中最美丽的小岛是桃花岛一样,我那时候心中想象的美丽海岛就是同心岛。长大后参加工作去浙江温州出差,还特意去据说是同心岛原型的洞头岛一游,以圆少年时的梦。
到了初中时状况好了一些,我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是个文学爱好者。他是我同村的叔叔,订阅有《十月》《当代》等文学刊物,很慷慨地借给我看。《红楼梦》也是小学五年级毕业升初中的暑假从他那里借阅的。
《红楼梦》中人物原型必有所本
新时报:大量红学家和普通读者都阅读、品评、解读《红楼梦》,很多观点是不同甚至是对立的。比如在秦可卿出身的问题上,刘心武坚持秦可卿出身皇家,周思源则不然。根据您在《闲话红楼》一书中所写,认同秦可卿“出身高贵”。您如此分析人物的依据是什么?
十年砍柴:关于《红楼梦》中大观园和诸多人物的原型,自这部小说流行以来就聚讼至今,俞平伯、胡适、吴世昌、周汝昌等大家皆参与其中。不过,我认为小说的创作来源于生活,必有所本,但原型的探究毕竟不是历史考证。考证历史上的事件,只有是与非的选择,即某时某地发生某事,哪些人参与,结论必须是肯定的、排他的。但小说创作有作者的想象,如鲁迅所言:“我常常把北平的李四、上海的张三合起来用,无锡的头,绍兴的身,杭州的脚,各方面挑选汇合起来写。”研究者可以根据作者的经历分析小说中某个人物的原型最有可能是谁,但若言之凿凿说必定是历史上某位人物,那就是胶柱鼓瑟了。
所以,我认为分析《红楼梦》中的人物,可以根据常理和清代的政治、文化、社会制度以及历史事件做一些必要的推测。我认为秦可卿出身不平凡,而非书中所言是一个寒儒的女儿。因为若是寒儒之女,能成为宁国府长房长媳,且嫁过来后受到包括长辈在内的普遍尊重和呵护,太反常了。当然,说她是康熙废太子的女儿,有此种可能性;若断定就是,又把小说当历史了,不可取。
新时报:认同您在书中对贾政、王夫人等人的理解和宽容,也认同书中所说“林黛玉如果嫁到贾家将来就是王夫人,紫鹃就是周瑞家的”。另外,《闲话红楼》中引用了不少后四十回高鹗续写的情节,感觉您对很多情节是认同的。请问对高鹗后四十回的续写做何评价?
十年砍柴:高鹗续写了后四十回,只是当下多数红学家认可的一种结论,仍然有争议。即便真是他续写的,整个长篇小说的大纲应该在曹雪芹写作时就有了。不少人续写了后四十回,为什么只有高鹗的这个版本流传最广,原因还是他的续写和原八十回合在一起,整体性最强,最能符合曹公的最初构想。
不管后人对这续写的四十回挑出多少毛病(许多挑刺我以为是因人废言、先入为主),但高鹗的续写无论从人物结局、场景描写、语言运用,还是相当精彩的,至少他写出了“白茫茫一片真干净”的大幻灭。至于留下贾府“中兴”的尾巴,也是符合那个时代文人的普遍认识的,这正是中国传统制度和文化的复杂性使然。即便曹雪芹本人,对那种制度的态度也不是彻底的、毫无犹豫的。
《红楼梦》诞生后半个世纪,哪怕是“鸦片战争”中外国的坚船利炮敲开了清帝国的大门,如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那样的精英,也仍然有“补天”的梦想。
避开“宏大叙事”,还原个人历史
新时报:对于晚清或者整个清朝时代,人们的兴趣大多集中在帝王更迭和后宫粉事。您的这本新作《家国与世情》主要将目光聚焦在历史浮沉中的臣民、官员,将帅甚至普通人。您写作这本书的初衷是什么?希望读者从本书中了解一个怎样的晚清时代?
十年砍柴:梁启超说过:“二十四史非史也,二十四姓之家谱而已。”这是中国政治本位的历史观必然,而政治本位又是以处在上层的帝王将相为中心的。中国历代王朝有史官,即官方对历史的记录者,他们留下的材料浩如烟海。后人研究历史,获得帝王将相的材料最容易,而普通人关心“宏大叙事”也是一种传统的偏好,而无数人生活的小事被忽略了。
我写这些文章,就是想避开“宏大叙事”,还原为一个个人的历史。无论帝王将相还是升斗小民,他们都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的凡夫俗子,才能、际遇有差别,但人性无太大差别。在历史的大潮面前,大人物的无奈感、无力感,一点不比小人物轻多少。所以我选择了以“世情”这个解读入手,来分析诸多晚清人物在历史大转折时的种种复杂心态和境地,以及人情世故对中国历史演进的影响。
我不敢说希望读者能从这本书了解什么“历史的真相”,只想和读者分享我的一些感受,关注“世情”在中国文化中的重要性。察人阅世,不可脱离时代背景和文化的土壤来做评论,进行简单的褒贬。
新时报:现在人们阅读方式的变化似乎带热了历史,各个平台写历史的通俗文章能收获大量读者。与此同时,一些人写历史笔触也越来越通俗化,比如“蒲松龄的经历告诉我们,贫穷从来不是限制想象的理由。”对于当下的普通大众与阅读历史的关系现状,您有何看法?
十年砍柴:喜欢历史和以历史为志业是两回事。中国的历史热从来没有衰减过。中国人的文化教育中,历史知识是重点,甚至可以说中国人有一种“历史崇拜”。无论是士人阶层还是普通百姓,年少时接受的有家族历史、地方历史、国家历史的教育;古代大儒教育皇家子弟,主要内容是经与史;而民间的私塾开蒙教材中,处处可见历史典故。有了电视、网络后,只是传播的载体发生变化了,“全民历史热”依然得到延续。
无论什么时候,“通俗历史”总比“高雅历史”更有受众,这是传播规律决定的。毕竟只有少数人去读二十四史即历代史家的原著,通过《三国演义》了解汉末到晋初那段历史的人,远比通过《三国志》了解的要多。这个很正常,各取所需。但把历史当作饭碗的很少,这也不难理解,随着社会的发展,分工越来越细,专业化程度越来越高,以历史为一生志业的毕竟只能是少数人。这个和爱好无关,而是由社会的产业结构决定的。
当然,如果多读一些历史书,即便不从事与历史专业相关的职业,也对工作大有益处。历史是对人类社会经验的总结,从事与人打交道的工作,历史素养往往在不经意中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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